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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欲念苦悲 ...

  •   这是她们第一次跟哑巴大叔去收兽夹。
      白允沫不知道那是什么,好人婆婆说,你们要跟着哑巴,不要乱跑,林子里雪深,野兽多,不要自己踩到了夹子,就不好了,会变成和你哑巴大叔一样少只脚。

      子桑确实也被好人婆婆的话吓住了,一路上她都拽着白允沫的衣衫,白允沫拉着哑巴大叔的衣摆,大雪和阿飘让好人婆婆关在院子里不让跟来。
      哑巴大叔驻着拐杖走在前边,走一步,就要停下来把手里的拐棍插进雪地里,然后再提拉着身子往前一跃,每回这个时候,白允沫就要松开他的下摆,等他跃过去后,再跟上前。

      整个行进的过程非常慢。
      走到老半天,她们才找到一个放着捕兽夹的地方,白允沫眼睛亮一下子就高兴地叫出来,她说,是羊啊。
      子桑第一次见到活着的羊,犄角尖尖的,全身有层白色的羊毛,和雪的颜色很像,它的一只腿被铁夹子紧紧地压着。

      哑巴大叔把手伸向子桑,作了下敲东西的手势,子桑便从身上背的框里拿出来一柄小斧子递过去。哑巴大叔轮起斧子,斧背向着山羊的脑袋砸了下去, 羊儿四脚抽抽着。
      子桑被吓了一跳,心慌得不行。

      回来后,哑巴大叔把羊儿开膛刨解,白允沫忙前忙儿,跟着有样学样,还不时拉过子桑去看,子桑一直别开头
      她说,我不敢看,主持说,犯杀戒是要下地狱的。

      白允沫不懂佛,也不念经,她说,可是哑巴大叔不抓羊杀野兽的话,我们就没得吃的了。
      白允沫说,我以后也要像大叔一样,想吃什么就抓什么,去哪里都有东西吃,干嘛还要去和人买呢,就不要像娘亲那样天天要赚钱,做什么天下第一大商社。

      这次之后,子桑就不太喜欢跟着去山里寻兽夹了,直到哑巴大叔二次受伤。
      上次的羊吃得不剩多少,哑巴大叔和白允沫就又去寻兽夹,看有没有抓到什么,子桑照旧留下来收拾家里,陪好人婆婆,还有逗大雪阿飘玩。

      大雪阿飘很聪明,已经听得懂各自的名字,而且叫听懂简单的指示,比如指哪咬哪,还有打滚,这些都是白允沫教的,白允沫说,她有些姨娘养小狗的,小狗都是这样教。
      好人婆婆每次都说,这两个不是狗,是狼,银狼,能长得像马驹那般大。

      好人婆婆说,狼长大了要咬人的,白允沫不相信,她说,大雪和阿飘不咬人。
      到了傍晚时,白允沫和哑巴大叔还没有回来,子桑就有些担心了。

      子桑裹上裘衣,和好人婆婆说,我去找她们。
      好人婆婆让子桑把阿飘和大雪都带上,她说,你要是出事了,它们就会跑回来报信。
      子桑说,我不会出事的,不过她还是把两只小狼都带上了。

      她手里拿着一把粗糙的柴刀,雪地里很安静,安静得脚步声都令人感到害怕,偶尔也会有些鸟的叫声,以及突然冻坏了的枝丫突然断裂的声音。
      她不确定哑巴大叔和白允沫她们去了哪处兽坑,每走几步,她就要停下来用柴刀捅几下,以免踩到被雪掩着的兽夹。

      她在雪地里叫着白允沫的名字。
      很久都没有回应,只有不时因为她的路过而震落的积雪。

      就这样在她能认得回家的一个范围内游走了许久后,她听见了很杂乱的声音,是嘶吼的声音,感觉脚底的地面都跟着震动起来。
      她听见嘶吼声的时候吓坏了,连大雪和阿飘都怔在了原地。

      她偷往四周看着,她从嘶吼声中听见了白允沫满带稚气的哭声,她四处奔跑着,终于山凹的地方看见了白允沫,还有一只毛乎乎的东西,正压在哑巴大叔的身上。
      白允沫跌在一边呜呜地哭着叫哑巴大叔,手里的弓箭也断成了两截。

      再跑近一些,子桑注意到那个怪兽的腿被夹子夹断了,一边的前腿也被弄断了,可是它另一前爪一直挠向哑巴大叔。
      大叔的脸上也满是血,应该僵持了很久。

      子桑想转头就跑,她不知道要怎么办,可是想到野兽被夹子夹着跑不动,她便壮着胆子前来,她叫了一声白允沫。
      白允沫听见她的声音,赶紧狂喊,原本稚嫩的声音已然暗哑,她说,子桑你快帮大叔,你快打那头大熊。

      原来这就是熊。
      黑熊咆哮着,嘴里往下滴着透明的涎液,大叔两只手牵制着黑狗熊唯一能活动的胳膊,想要翻过身来,可是少了一支脚怎么也不那般灵活,再加上脸上受了伤,怎么也无法拧转。

      白允沫还在说,她说,子桑你快打它呀,打它。
      子桑慢慢走近了,哑巴大叔把头转身她,哑着嗓子嘶喊着什么,即使打不了手势,不过相处了一个多月下来,子桑大概也领会到他的意思是走开啊,离开这里啊这样的。

      子桑握紧了手里的柴刀,心里脑里是浮屠,也是血池肉林,烹池煮酒的地狱。
      她离熊很近了,她扬起手里的柴刀使劲地砍了上去,转而就闭上了眼睛,胡乱地挥胡着柴刀,连着砍了几下,直到再也找不到着力点时,她才睁开眼。

      黑熊俨然倒在一旁,没有了声响,哑巴大叔喘气挣扎着站起来,白允沫爬过来帮着哑巴大叔起身,子桑这才发现,白允沫脸襟前也是好大一片血迹。
      他们两个都被抓伤了。

      这般回到草屋时,又忙了好久,哑巴大叔伤得很重,身上几道大口子,最主要是眼睛被抓伤了一个,好人婆婆说,哑巴这次真的是废人了。
      不过哑巴大叔还是咧着嘴笑,笑的时候,一脸的疤痕拧在一块,很是吓人。

      白允沫肩上被抓了道印子,身上裹着紧帝的兽皮,伤得倒不深。
      白允沫说,子桑幸好你来了,不然哑巴大叔就给黑熊吃了。

      子桑满身是血,没有可以替换下来的衣服,她在雪月下照着一盘清水,一遍又一遍地擦洗着脸上的血,还有手上的。
      怎么洗都还是很腥。

      第二日时,家里就没有可以吃的东西了。
      好人婆婆便开始犯混,坐在哑巴大叔旁边絮絮叨叨,她说,都怪我这老婆子,一点用也没有,现在我们娘俩要手拉着手去黄泉了。

      哑巴大叔还是咧嘴笑,一直摇头,可是想要起来,却起不来,他昨日和白允沫早早出去,又晚回来,都什么东西都没吃,与黑熊扛了半天,早耗得精疲力尽,又流了许多血,自然只能躺着。
      白允沫找了一圈家里,连土豆也没了,好人婆婆说过,土豆都是哑巴大叔拿兽皮和肉去山外人那里换来的。

      哑巴大叔现在只有一只脚,没那个本事淌着大雪走出去,自然也不会有米和土豆了。
      白允沫小脸蜡黄,她说,子桑,好饿啊。

      子桑坐在屋前,用薄冰轻轻刮弄着指甲里的残留的血迹,刮了洗,洗了再刮,手却仍是感觉腥不可言。
      白允沫抱着阿飘,有气无力地枕在她膝上,她说,子桑你在干什么?

      子桑说,什么也没干,她说,走吧,我们去捕兽夹那里。
      白允沫说,去那里干什么。
      子桑说,好不容易捉到的熊,要拉回来扒皮,冻上,能吃好长一段时间。

      白允沫说,可是你不会剥皮。
      子桑说,我会学。
      白允沫说,开膛的时候要一刀子下去,要很快很利落,好人婆婆说,肉要切得整整齐齐的。
      子桑说,好。

      白允沫问子桑,你不是说,那样杀生吗?
      子桑从地上抓了一把雪,搓了搓脸,空气一下子变得清凛起来,天和地都变得那般洒脱不分你我,她看着前方说,不杀它,它就会吃了大叔,会吃了你,也会吃了我。

      两个人儿牵手走在雪林之中,身后蹦跶着两只小狼,跳来跳去。
      “子桑,大叔有一个眼睛看不见了,你发现了吗,他看我的时候要歪着脑袋。”
      “嗯。”
      “子桑,我觉得大叔对我真好,从来不管我做什么,还总是陪我玩,他和我爹爹好像啊。”
      “你爹爹是谁?”
      “不知道。”
      “……。“

      “子桑,哑巴大叔教了我放兽夹,以后,我们就在这里打猎,抓很多羊给大叔吃,让他不要出来了。”
      “你拿得动兽夹吗?”
      “……。”
      “我拿得动。”
      “要是下次再抓到熊怎么办?”
      “用你的箭射死它。”
      “我射了,可是扎不进去。”
      “那我砍死它好了。”
      “不要,哑巴大叔就是这样受伤的。”
      “不会的,哑巴大叔因为走不动才会被它伤到。”
      “子桑,你变得不像你了。”
      “允沫,我还是我啊。”

      只是了却了万事诸佛的牵绊而已。
      拿起屠刀,何处不是炼狱,杀生为仁,怎又不是慈悲,须弥之间,神魔两生。

  •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直想把子桑拉出那种沉郁无为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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