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养成记》虫儿懒得飞

43、第四十一章 林石

　　晋国，朱容县。

　　意巧自探狱后归来，便同杨夫人一起缝制适宜臀伤的裤管，既不惹伤处，又能保暖不受凉。她坐在门前，低头一针一线缝制，日光映在她脚边，照出一块暖地，惹来猫儿蹲蜷着，蹭着她的脚背撒娇求抚摸。

　　可意巧此时无心逗猫，她手上针线穿梭不停，心中却想着那日赵襄在牢狱里附耳而说的话，眉宇拢着淡淡的忧色。猫儿见她不理，嗷呜了几声便提爪去勾针线筐里的线团。小小的毛爪子勾出一卷，竟直直地滚了出去，猫儿见状赶忙奔去追玩。

　　哪知才奔出去没几步，线圈便碰到一只鞋履停下，小丁弯腰拾起线圈，猫儿见玩物被夺自然绕在他脚边不去，嗷呜嗷呜地叫着。小丁蹲身抚了抚它毛皮，抬脚便往意巧行去。唤她一声：“姑娘。”

　　意巧闻言抬起头，她停下手中针线翻飞，将裤管放置于膝上，道：“是你啊，小丁哥。”

　　小丁将线圈放回针线筐中，侧身立在意巧身侧，笑问道：“这是给两位公子做的吧？”

　　“嗯。”意巧轻轻应了一声，她想起赵襄与杨超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心中就不由得颤栗。她取来剪子剪断线头，微微蹙眉道：“子助哥哥让我帮他传话给你，那时我没多想，可如今我总觉得那样做很危险……”她抬眼望向小丁，“凶手怎么说也是杀过人的，你……”

　　小丁摆摆手，他道：“我自小就侍奉公子，为了公子我可以不顾一切。只是我已在那女子家附近查探了好几天，却并未见有什么异动。”

　　意巧捏捏眉心，显得有些疲惫，她垂眼望去，见针线筐里有一枚铜钱，忽而想及一事道：“我听舅父说，小珠的家人是准备将她卖给里正一家抵做口赋钱的。”

　　“啊，的确是这样。只是里正刚因她死了单传儿子，便将一股气都撒在她一家身上，非逼着小珠的爹交上税钱，不要人。”小丁道。

　　“那她家可交得上？”意巧侧首问道。

　　小丁摇摇头，道：“原是交不上的，她家真的穷得揭不开锅了。不过，好似他爹将她卖给一个外村的老头做妾，那老头的年纪都能当她爹了，也不怕她陷过命案，给了许多礼钱，着实心大得很。这不，听说没两天就要过门了，现在那女子整日抹眼泪，两只眼睛都肿得跟胡桃一般。”小丁圈着手指头往自己眼睛比划，很是生动得趣。

　　“哼，她害的我两个哥哥如此遭罪要成别人的替死鬼，给老头做妾又算得了什么！”意巧忿忿道。若换作平常她定是会十分怜悯小珠的惨况，可因她颠倒黑白的几句话，她的阿哥和子助哥哥被关在不见天日的牢狱里，身受毒打没一处好皮好肉，他们就不可怜吗？

　　“姑娘说得是，那都是她命该如此。”小丁点头如捣蒜，满口附和道。她坑害救命恩人，自当是要遭受天谴的。

　　意巧眨眨眼睛，手指背抵着下唇边道：“我猜想，若她与真正的凶手有不寻常的关系，她如今出嫁在即，那凶手必会与她会面的。”

　　“我曾怀疑过小珠的父亲，受不住里正一家长期的欺压，又见李育要强占自家女儿，一时怒起火遮眼打死他也是有的。可待我见了小珠的父亲，是个无比瘦弱的人，一辈子辛苦劳作他的腰身都无法挺直，看样子根本打不死人。且他家穷得很，亲戚早不待见了，亦不会为她出头什么的。”小丁一连几日都蹲在小珠家周边查探情况，此时将他所知的皆仔细回忆道。

　　意巧有些为难，撑着腮帮子叹息道：“是啊……不是父亲，也不是亲戚……”她抚了抚膝上的裤管，心里愈想愈烦闷，对小丁道：“出去走走罢，我心中郁闷得很。”

　　小丁拱手应诺，“诺。”话罢便去院外捧来意巧的木屐，放在她脚边。

　　两人一前一后，慢悠悠在小河边踱步，意巧背着手默默不语，小丁紧紧随侍，不住地逗她乐，还望她能一展欢颜。意巧见他也十分努力辛苦，便也微微一笑，嘴边露出浅浅的梨涡。

　　河边有三三两两的漂母漂洗衣物，自古以来井头河边都是妇人聚集闲聊传言之地，所谓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那些流言蜚语顺着河水奔流四方，不舍昼夜，不可停歇。

　　且居香里是个平静偏远的居里，素来无甚大事发生，几日前居然出了人命案，还牵扯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桃色男女之事。这样稀奇的事，自然是满足了居里长舌妇们的茶余饭后谈资。

　　只见漂母中有一个身形瘦削的妇人，声音尤其高亢尖锐，她道：“啧，小珠这样的名声还能嫁出去，换回来这般多礼钱。你们是没看见，那布匹、那牲口，比东边阿桃出嫁时还多。”

　　她身旁那个稍胖一些的妇人手上不停，面上也不怀好意，只笑道：“人家是要给邻村老财做妾的，听说那老财命硬克妻，前前后后都死了两个婆姨，一把年纪色心不改还是要讨年轻姑娘暖被窝呢。自然是钱多的。”

　　瘦妇人捶捶腰身，感叹道：“你说吧，长得好就是好。一张脸勾人得跟九尾狐似的，死了的李育，北边的林家大石头，还有要强占她的两个强人。啧，真是冤孽。”

　　胖妇人卖力捶打着脏衣服，问道：“话说她跟大石头是不是一对儿啊，大家都说他们是，我可不曾见他俩一块走。”

　　瘦妇人尖酸刻薄的声音响起：“以前那小珠儿向我讨过一点碎布，说是要做点什么。没几天我就见了大石头腰带上就有我那碎布的花色，还不是一对儿哟。真不害臊，一个黄花大姑娘还给男人做腰带。”

　　“生了张九尾狐的脸，不要白费一身骚气嘛。大石头人高力壮，一下子能抗三捆木柴呢，这样的能干的汉子少年谁不爱哟。”胖妇人咯咯笑道，两人继续欢欢喜喜地谈论着各种闲话，小河流水哗啦啦响，也盖不住长舌妇的笑声。

　　意巧扯扯耳朵，那些长舌妇的笑声真真是如铜铃一般，令她耳中不适。纵她心下厌恶小珠坑害两个哥哥，可那俩长舌妇这般道人是非，也令她极为恶心。不过她倒听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消息，那个北边的林家大石头似与小珠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干系。

　　意巧轻声对小丁说，：“若她们说的话有真，那个林家大石头可能便是……”

　　小丁点点头，道：“姑娘说得对，她们说那大石头能一次抗三捆木柴，力气可真大。赤手空拳打死李育，亦不是无可能的。”

　　意巧颔首表示认可，小丁则道：“姑娘，我马上去查探一下林家大石头究竟是什么人。晚间行事之时，他若出现……那咱们就更方便了。”

　　意巧稍稍顿步，她回首望着小丁，语重心长道：“那小丁哥要一切小心，万事先以性命为重。”

　　“姑娘就放心吧，两位公子日夜练武，我也跟着练了一些的。便是打不过，我就逃，跑得可快了！”小丁拍着胸口保证着，那神气的模样活脱脱跟他的少主赵襄毫无二般。

　　意巧“噗嗤”一笑，也只好点点头应了。

　　一直待到黄昏，意巧偷偷摸摸溜出李家，与小丁相互应合着。果不其然，小珠近来几日这个时候都会到河边去洗衣裳，只因日间漂洗人多，她不欲再与村人打照面，皆避了人群晚间前来。

　　而意巧与小丁一同隐没在灌木之后，不远不近地望着小珠，一边又机警地察看四方动静。可以说，她是很焦灼的，又有些害怕，手心满满是汗水而不自知。

　　小珠捧着一盆衣物缓缓走到河边，她看着果然是比之前憔悴了许多，眼圈红红的，又是雨后梨花的娇弱之态。意巧不禁脑中浮现日间长舌妇们的言语，小珠青春少艾，长得颇有姿色，自然是招了那些妇人的怨恨了。

　　只见小珠蹲身在河边浆洗衣服，许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她又开始落泪起来，嘴中还低声喃喃着什么，意巧无法听清。意巧心中暗道：这也太能哭了，怕不是水做的人儿。她稍稍张望着，见小丁在一边贴了假须，将自己打扮伪装成山野樵夫，她努努嘴，小丁见状便颔首欲要出去。

　　可还未等小丁起身，他便远远看见了有人往河边来，猛地又缩身回去，轻声告诉意巧：“有人来了……”

　　意巧忙捂住自己嘴巴，稍稍担起脑袋张望着。果然远远走来一个汉子，身形高大，浑身健壮结实，那人步履匆匆，直直往小珠方向奔来。

　　“林石……是林家大石头……”小丁轻声细语道，他下昼时前去北边确认过身份，林石的的确确是漂母们口中的林家大石头，他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两人，生怕错过每一个动作。

　　“小珠！”林石呼喊道。

　　小珠闻声抬首，见林石前来，她忙忙收拾衣服棒槌，端盆转身欲走。却不料林石一把拉住她手臂，令她挣脱不开。“你放开我！”

　　“我都听说了，你要嫁给老财做妾……所以你躲着我，一直不见我，是不是？”林石紧紧钳住她的双臂，逼问道，“你宁愿去伺候老头子，也不愿跟我走……”

　　意巧与小丁两两相看，眼中皆是说着：“果然有私情”。两人立时竖起尖尖耳朵侧耳倾听，惹得意巧一颗心怦怦直跳。

　　“我要是走了，我爹娘他们怎么办！”小珠抽泣道，她猛地丢弃木盆，指着林石鼻子骂道：“你从来都是只顾着你自己，一点儿后果都不想！”

　　“你！难道你就心甘情愿去伺候那个半条腿进棺材的人吗！”林石怒极，脖子上的青筋条条凸显，很是吓人。

　　小珠连连后退，声音哽咽道：“我有什么办法……我爹交不上钱，家里除了我还能卖谁！你也没有钱啊，你只有一身牛力蛮劲！你怎么救我……”她捂住脸放声大哭起来，何其悲怆。

　　“我……我会有办法的！”林石咬牙道，他走来走去，似在想什么办法，终究不得，便狠狠一拳捶在身旁的大圆石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我去，我去找那老财……”他将牙齿磨得渗人作响，双眼蕴含着熊熊烈火，说着便转身抬脚要去。

　　“你疯了！”小珠忙抱住他手臂不令他走，呜咽道：“你杀的人还不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