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申》塞失

1、1.交易

　　“世间本没有伸手可得之物，想要获得，就须以同等的代价作为交换。你给我所想，我报你所愿，如此而已。”
　　说这话的是一身穿绛紫长衫的少年，他长着一张极为艳冶的脸，双眸宛如混沌，氤氲着浅紫色的雾气。月光从他身后的窗户洒下，拢住了他的全身，模糊了他的轮廓，让他看上去像是神明。
　　少年转过身来，随之摆动的衣袖似乎抖落了皎白的月光。
　　少年面前的灰色沙发上坐着一名男子，约莫四十岁，穿着黑色衬衣，袖子挽起露出结实的手臂。他嘴角挂着笑，背靠着沙发。
　　“你怎么知道我会跟你做这个交易？”
　　“为什么不会？”
　　少年几乎是在“易”字的音节发出的一瞬间说出这句话的，语气肯定到绝对，这让男子感到惊愕，但他表面依然是云淡风轻。
　　“我可以帮你完成你未能完成的事，”少年，径直走到男子左侧，然后坐下，整理着自己的衣袖，“江、沅？是叫这个名字吧。”
　　男子愣了一下，脸上的笑瞬间消失。他惊诧地看向少年。
　　“你怎么会知道？你调查过我？”
　　少年觉得好笑，又觉得有趣。他瞥了一下男子的双眼，娓娓道来：“廉骏，39岁，未婚，父母健在，有一个小两岁的妹妹；身高183公分，体重73公斤，每天都在坚持的事是打篮球和素描；毕业于华林建筑大学，现在供职于一家海外的建筑事务所……”说到这里，少年顿了顿，似乎还想说下去，“诸如此类的事，我只要稍微用一下眼睛就能看个明白。”
　　“你果然调查过我。”廉骏的情绪已经从刚才的惊诧转变成了此刻的愤怒。
　　少年轻蔑一笑，转而直直地对上廉骏的双眼。一瞬之间，廉骏的脑海完全空白，只能看到一双眸子里寒冷的冰河。这时间似乎过了很久，但事实只是一秒。
　　随即听到少年一字一句地吐出：“江沅同学你好，我是建设班的廉骏，爱好是打篮球，兴趣是绘图。你听到我接下来的话可能会觉得唐突，我想告诉你，其实我喜欢你……”
　　少年读到这句话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他将眼神切断，站起身来回到了刚开始的位置。
　　廉骏的思绪渐渐在空白的脑海中陆续浮现，他大口地喘着粗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慢慢抬眼看着这个被月光再次包裹起来的绛紫少年。
　　“你是谁？”
　　“我是谁？我也不知道。”
　　廉骏看不到少年的表情，但他似乎听到少年的语气里有无奈。
　　“你会读心？”
　　“那不是读心，我只是读取你大脑皮层上的记忆片段而已。”
　　“你怎么可以做到？”
　　“我不仅可以做到这点，我还可以做到更多。”
　　少年转头看着廉骏，眼神温柔得像包裹着她的月光。
　　“我帮你实现愿望，你把心脏给我，好吗？
　　我刚刚听到那东西跳动的声音，那声音跳动的频率强而有力，越来越靠近我的耳朵，占领了我的全部听觉感知。她十分健康，得益于你长期坚持运动，她浑身的肌肉丰满坚韧，鲜红温热的液体在她体内不住地奔涌。我想要你的心脏。”
　　这时少年已经在距廉骏半米的地方了，他躬下腰，让自己的脸离廉骏更近。因为太过渴望，少年的眼睛像火苗一样炙热。
　　廉骏怔怔地看着少年，他难以置信，少年像是谈论红烧猪肘子一样谈论着自己的心脏。
　　“你、你，不是人？”
　　少年灭了眼中的火，平静地说道：“我在世间停留了许久，你还是第一个这样问我的，一般他们都是直接跪下来求我饶命。你不求求我饶你一命吗？”
　　廉骏控制住心中的恐惧，咬紧牙齿，说道：“为什么我要求你？明明是你先找上我的，是你要找我做交易，而不是我。”
　　少年像是没听到廉骏的话一样，自顾自地说道：“江沅，嗯，这姑娘的名字还真好听，两个字都是跟水有关的，她一定是个特别好看的姑娘吧，又和你一样喜欢打篮球，球场上的女孩子真是与众不同，比一般的女孩子更英姿飒爽。”少年看着廉骏，很期待他的反应，但很遗憾，廉骏的眉头紧锁，没有其他变化，于是少年接着说：“这些信息是我刚才从你的大脑皮层上得到的，我真的特别好奇，她扎马尾的时候是不是特别好看？”
　　“你住嘴！”
　　廉骏总算愤怒了，这让少年觉得十分有趣，不由笑出了声，“别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话说回来，跟我做个交易这么难吗？你算算还是很划得来的，你的心脏跟你心上的人哪个更重要？”
　　廉骏狰狞的表情渐渐柔和了下来，他没有回答少年的问题，而是用双手蒙住了自己的脸。
　　少年说：“我会在这附近等你想好，你想好了就叫我吧。”话说完便要走，但他又突然退了回来，“叫我子申。”
　　子申离开后，廉骏走进了书房，他看着墙上那幅画着白桦树的素描看了好久。
　　“江沅同学你好，我是建设班的廉骏，爱好是打篮球，兴趣是绘图。你听到我接下来的话可能会觉得有些唐突，我想告诉你，其实我喜欢你，我好喜欢好喜欢你……”
　　在自己的心里无数次练习的话、郑重谨慎地改了几次的话，却被那非人的妖冶少年轻易说出，廉骏觉得愤怒，他甚至想打那少年一拳，可除了那少部分的愤怒外，他心中更多的情感是遗憾，对自己懦弱的懊恼，和对江沅深深地思念。
　　记忆闪回到那个潮湿的夏天。
　　廉骏没有去球场，而是来到A栋教学楼。他知道自己这天绝对没有任何心思打球，因为他现在要把自己的心意告诉自己心爱的姑娘。而心爱的姑娘此刻就坐在眼前这栋大楼的二楼，走上去需要的时间不到一分钟。廉骏深吸一口气，跑上了二楼，走近江沅正在上课的教室，从后门他一眼便看到扎着马尾的江沅，江沅正好转头过来看到了他，二人相视一笑。
　　当江沅已经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廉骏才发现自己慌了神。江沅正认真地看着自己，她笑着静静等自己说话的模样真的是太好看了，正因为太好看，廉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对，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每每想到这里，廉骏的心就憋得特别难受，像被一只手握住心脏一样，只要稍微用力心脏就会炸裂，血液就会喷涌而出。他下意识把自己的身体蜷曲了起来。
　　廉骏的睡眠向来很浅，醒时才凌晨四点。他走进了书房，又看着那幅白桦树的素描看了好久。
　　“子申。”
　　廉骏的嘴巴微启，轻轻唤出了这个名字。
　　转眼，绛紫少年便出现在廉骏的书房，盘腿坐在了灰色的沙发上。
　　“你想好了吗？”少年问。
　　廉骏看上去很疲惫，他揉了揉眼睛，这样让他的眼睛变得更红，像是彻夜痛哭过一样。他问：“我会死吗？”
　　“不会，你只是会失去自己的心脏。”
　　“失去心脏是什么感觉？”
　　少年听到这个问题时身体明显怔住了，但很快就表现出不在意的模样。他说：“那要你失去了之后才能体会。”廉骏叹了口气。少年问：“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回到过去，二十年前的华林建大。”
　　多年以来，少年见过太多人，人有太多愿望，大到上天入地，小到鸡毛蒜皮，但想要回到过去，少年还是头一次遇到。
　　“你可知道穿越时空这件事，于我代价有多大吗？”
　　“会要你的命吗？”
　　“这倒不会，但可能会要了你的命。”
　　少年本是想吓吓他，想看看他受惊的窘迫模样，但与少年意愿相反，此时的他好像并不是很在意。
　　廉骏说：“要我的命倒没有什么，但是于你代价如果太大，即便不伤你的性命，我也会很愧疚的。
　　听了这话，少年觉得自己似乎不该开这个玩笑，但碍于自己的面子，这样说道：“放心，最大的代价不过就是需要修养几日罢了，说是修养，其实就是打个坐。你得记住，我并不是人类。还有，请你牢记，你完成愿望的那一刻，你的心脏就归我了，那时候，我同你就会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
　　“好。”
　　“需要特别说明一下的是，我只是把你送回去，这是一个物理上的移动，而不是让你返老还童。”
　　“能回去，我已经很满足了。”
　　他看上去很坦然。
　　“最后，你想什么时候回去？”
　　“现在。”
　　送人类回到过去其实并没有想象中复杂，只是需要借助一个神强大的力量而已。少年大概用了五成的力量才将时间黑洞打开了一个缝，在寻找那个时间地点时又消耗了三层力量，最后将廉骏送过去，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量。虽然损耗巨大，但如果有廉骏的心脏作为交换，还是很划算的。
　　少年看着廉骏在洞中慢慢消失，在这之前的一秒他的嘴里发出了两个短短的音节。但可惜的是，少年对时间黑洞内的感知全无。看他当时平静坦然的样子，想必不是什么重要的话。
　　很久很久之后，他又一次对我吐出同样的两个短短的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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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这里的都是真爱！
我的小可爱，皇冠给你带！
么么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