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妻如梦》凌冰凝

4、第三章 一见钟情

　　她的剑，
　　吹毛断发。
　　她的心，
　　硬如铁石。
　　林如梦杀过很多人，在她三十多岁的短暂人生中有二十几年都在玩游戏。这里是游戏世界，因而，她杀的人多到从小到大几乎每一天的时光都在杀人磨炼技艺。
　　财富、装备、经验值，这些东西都需要依靠杀戮获得。
　　怪物死了可以刷新，人死了可以复活，所以，在郭嘉面前拿着这把剑的人其实是能奢侈到用大半生的生命不断研磨杀人技艺的顶级高手。
　　昨夜，她杀了生命中第一个人，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半分犹豫也无，和平时杀人形怪别无二致。
　　待林如梦终于发现二十多年的游戏经历把现实中自己变成了一个怎样的杀人机器的时候，全山寨的恶霸淫棍已经在超乎想象的短时间之间一个都不剩了。
　　所幸，在奸淫掳掠无所不为的山寨里倒真的找不出一个好人，完全不存在误杀良民的选项。
　　这样的坏人，杀了就杀了。
　　林如梦不仅没有第一次杀人的不适感，反而心中还隐隐涌过一丝嗜杀的血腥。
　　所以，当杀人杀红眼的她拖着一把长长的依旧闪着银光的宝剑，下令就地做饭的时候，在满寨的尸体围绕下，没有一个幸存者胆敢质疑她的决定。
　　米饭和干粮做好了，却不是分发给所有人吃的。
　　愿意处理尸体的人获得食物，不愿意的人就相当于选择留下来，并没有不付出就能跟着她离开的情况，她不养吃白饭的人。
　　于是，当一群人坐着马车离开的时候大家都统一了口径，她们并不是被土匪抢走以后留下的，没有人进过山寨。有一个武功高强的侠士路过此地，在土匪没劫住她们之前就杀了他们。
　　山寨也是他放火烧的。至于他是谁，他有没有活着从山寨下来，谁问起都一律不清楚、不知道。
　　最重要的是，经过林如梦的潜移默化，所有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患者都一律不认识林青，不清楚林青的队伍同样是被王二狗干掉的事实。有些人是真不知道，另几个人却是被林如梦下了心理暗示，潜意识就不想回忆在山寨里的这段过往。
　　为了保留林青这个世家小姐、蔡伯喈外甥女身份以备不时之需，好为自己留下一条后路，林如梦做了洗白。
　　“什么？”
　　思绪被猛然拽回现实，就听见对面书生突如其来的告白。
　　“我说，待你长发及腰，嘉上门提亲求娶你过门，成为我的结发妻子。”
　　“一个不杀我的理由，”郭嘉回答，“如果你成了我的妻子，夫妻一体，你的秘密自然就不用担心我会泄露。”
　　成亲？
　　是了，成亲！
　　原来，她的眼前不止刘备、曹操、孙权三个选择。身为女子她想要出仕比男子艰难很多，但没想到的是上帝在关上一扇门的时候总是会给人开上另一扇窗。
　　同样身为女子，成亲嫁给现在籍籍无名，未来却能位高权重的人倒不失为另一种绝佳的选择。
　　坏消息是，
　　曹操的重谋叫荀彧，字文若，已婚，她的老婆叫唐姬，一辈子就这一个老婆，林如梦自觉做不了破坏人家婚姻的第三者。
　　刘备的重谋叫诸葛亮，字孔明，公元181年出生，现年九岁。
　　孙权的重谋叫周瑜，字公瑾175年出生，比林青小两岁，年龄倒也相当。可是，光凭孙策的老婆叫大乔，周瑜的老婆叫小乔，林如梦就不愿肖想周帅哥，官配不拆，这是原则问题。
　　如果真的下决心成亲，那么要嫁给什么人好呢？
　　君，
　　青衿覆素衫，
　　清泠尘影绝。
　　这句歌词原本是用来形容荀彧，荀文若的，但每次唱起这首歌，那些年爱看古言小说的林如梦总会想到另一个人。
　　手上的剑，很稳。
　　心中的她，却在狂发花痴，
　　林如梦啊林如梦
　　若对象是他的话，
　　你是嫁呢，
　　还是不嫁呢？
　　“所言当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林如梦的眼里没有犹豫。
　　“君子重诺，人无信不立。”回答这句话的时候，郭嘉的心里竟也没有升起一点抗拒之心。
　　起初，
　　郭嘉觉得，自己嘴上说得坦荡，那是因为，越坦荡就越容易被人当真。而内里，他却不由心虚。
　　有汉一朝，注重孝道。
　　汉代，如果你想要做官，那就必须家乡有人推举，推举出来的那个叫什么呢？叫孝廉。
　　孝廉，带一个孝字，因为在汉朝，当公务员的最基本条件就是孝顺。
　　再者，汉武帝时期，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至此，孔子成圣，孔子的话在文人中间有了极其高的地位。
　　子曰：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
　　孔子说，现在的人，当父母死了而真有三年怀念父母的心情，像父母当时对自己三岁以内这样爱护的有没有连这个三年怀念都没有，哪里还谈得上孝字。
　　于是，父亲死后，林青即使从小没有养在父母身边依旧要守孝三年。汉代女子一般十三、四岁出嫁，林青因此误了婚期，哪怕她今年才十七岁，却已经成了那个时代的老姑娘。
　　郭嘉也正是看透了这点，觉得有机可乘才提出的求婚表白。
　　在汉代，书都是竹简上刻的，百姓普遍都是文盲。能学问好到有信心去辅佐一个势力的人或许可以是家道中落的寒门学子，但如果那是一个女子，必然只可能是世家教养出来的嫡出小姐。
　　这样的女子十七岁了还没做妇人的装扮，梳着姑娘的发式，必然是尚未成亲的。
　　抓这样的弱点去攻击对方看上去的确卑鄙，还有点不择手段。
　　理智来说，生死抓在人家手里，一念之间，谁还在乎名声，谁还想得起手段可实际上，善于攻心的郭嘉又怎么可能忽略自己内心的那份悸动？
　　一会想着，
　　婚姻大事，父母之言，媒妁之命，哪容得他这个做小辈自己决定？
　　祖父还在世的时候，替他订了一门亲，对方是颍川林氏的嫡次女，如今出了孝，明年正月或者二月即将选好吉时作为正妻即将嫁入他郭家的门墙。
　　一会又想，
　　林家二小姐不仅与他有婚约，她还嫌贫爱富瞒着母亲与别家的草包才俊暗通曲款、互诉衷肠，这是他的好友戏志才亲眼撞见的事情。
　　不如——
　　再说，
　　今天遇到这档子事，虽然不是他故意的，错的是那剑的那一方，但的确毁了人家小姐的名节，若是不愿意承担责任这话又说不过去。
　　没看见人家连剑都逼上来了吗？
　　该不会是若不认同，既然她反正也嫁不出去了，唯一的方法就只有一个。若是干脆杀了他，事情没第三个人知道，她之后自然就可以放心嫁人了。
　　于是，心中忐忑的自己只好撒下弥天大谎，以待明日？
　　想到这里，郭嘉发现自己的心思竟然乱了。
　　一股从未有过的冲动在他的心中向疯长的野草一般蔓延。
　　原本想着，
　　在一把真正的杀人剑面前一本正经的信口雌黄，郭嘉觉得经此一役他若侥幸没死以后不管到哪里充当说客他都能冒着极大的风险成功完成主公的嘱托了。
　　现在想来，
　　世家中教养出的这样的女子，都是用来与其他家族联姻成为宗妇的天之骄女。但他看她的时候，却忽略了门第，仅仅对她的一言一行动了意，对她的清白上了心。
　　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眼前书生一提成亲，不想却正好砸中了林如梦的心思。
　　林如梦的眸子被最后那句话点亮了，随即又黯淡了下来。
　　郭嘉的心竟也随着林如梦的眸子起起伏伏。
　　可笑的是，再看那柄剑，那么锋利的剑刃，他想到的再不是如何脱身，如何拖延时间等到同行的戏志才进门让事情出现变数使得事情获得转机。
　　脑海里只剩下一句另类的风雅——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于是，这句话不由自主从郭嘉的嘴里一本正经的脱口而出。
　　可当郭嘉以为小姐不信自己，右手的手掌主动迎向宝剑，喂了它一手血的时候，却听见和她面对面吐气如兰的小姐轻启朱唇，叹了口气说，
　　“谢谢嘉兄的好意，不过没用的。”
　　“怎么会没用，难道小姐你已经定亲了吗？”一听见拒绝的潜台词，刚刚对感情还有所保留的郭嘉不由焦急起来。
　　喜欢的女孩已经有了未婚夫怎么办？
　　如果撺掇她女扮男装去辅佐曹公，现在还来得及吗？
　　“无他，”
　　却听她不急不缓的说，
　　“天下若有谁能娶到我，即使没有荀文若的匡弼之能，周公瑾的王佐之资，那他至少得有郭奉孝的奇佐鬼才之能才行啊。”
　　很好，竞争对手的名字出来了。
　　荀文若，周公瑾？郭奉孝？？
　　对了，她说的郭奉孝是谁？很有才华吗？比之嘉如——
　　听到自己的名字，郭嘉此刻的心里那是既喜且惊。
　　喜的是，自己的才华为人所知，重点是虽然排名第三，意外的竟然能入她的眼。
　　惊的是，此女果然不是寻常之人，周公瑾的名字他没听说过暂且不论，单说荀文若。说他有王佐之才的人不是没有，但“匡弼”一词，怎么说呢，虽看起来过誉了，但以郭嘉对荀文若的了解，对方未必没有出将入相只能。
　　更不用说，当不同不相为谋总是弃绝俗人宴请的他了。
　　戏志才谈恋爱的时候非常喜欢自己的老婆，郭嘉每次都嘲笑他，在他老婆面前，志才的智商至少得去掉一半。
　　没想到，同样的事情，今天却轮到了他。
　　“对了，”末了收了剑，从包裹里拿药的林如梦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穿着单衣坐在床上的郭嘉说，“嘉兄，说了那么久的话，还未请教姓名。”
　　郭嘉：……
　　“在下颍川林青，字子衿。”林如梦将包里上好的金疮药放在郭嘉随意包扎完伤口，没有受伤的手上说，“姻缘就算了，以嘉兄的性情见识倒是很适合交朋友的。”
　　郭嘉：我现在改名还来得及吗？
　　郭嘉：不，现在我说自己就是郭嘉，她会以为我说谎吗？
　　郭嘉：不，现在如果我说自己就是郭嘉，她会愿意嫁给我吗？
　　然而——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来不及。
　　“开门，早点来了，我给你带了新鲜出炉的包子！”
　　戏志才的声音还未到达的时候，放下小红药瓶的林如梦就对他的脚步声作出了相应的动作。
　　当戏志才一掌推开郭嘉房门的时候，房间里哪里还有第二个人？
　　只剩下一小瓶游戏里吃饭喝水一样随便用，现实里却珍贵到能拿来救人性命的小红瓶。
　　没有关好的窗被风吹开了，
　　秋风萧瑟，
　　好不凄凉。
　　戏志才：咋啦？媳妇把你魂勾跑啦？
　　郭嘉：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