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榊太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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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十点的时候，床头柜上放着的私人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来，急迫的铃音在深夜在空旷的房间里荡起回声，像追魂铃，响个不断，催促不停。
榊太郎睁开眼睛，目光在黑暗里沉沉似水，探不到底，停了会，他打开床头灯摸到手机，坐起来接听电话。
“摩西摩西，榊监督吗？”
他答应：“我是。”
对方声音稚嫩：“我是龙崎樱乃，是这样……”
电话那头的女孩声音怯怯的，细声细气地说明来电用意。
“我不知道奶奶她会去哪里，但是，我想——”
他嗯了一声，形象一如在外展现的不近人情，女孩有些紧张地停下来。
“我会去找她。”
似乎察觉到了对方的害怕，榊太郎象征性的安抚了一下，和缓声音：“樱乃，别担心，她一定没事。”
***
龙崎堇在她六十岁生日的那天失踪了，没有征兆，不知去向。
榊太郎没有再躺回床上，他披上外套坐到办公桌前，摸出钥匙打开锁上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相框。
相框里的女人站在奖台不远，意气风发的样子一如往昔，她朝榊太郎这边丢过来一个骄傲的笑容，而他隔的很远，隐藏在人群里，沉默的像空气。
神使鬼差的，榊太郎按下快门。
这个女人，龙崎堇，很多人都知道她曾是二刀流武士越前南次郎的老师，却不知道她也曾经是他的老师，同样也教网球，却不仅仅是网球上的老师。
不久前龙崎堇还带领着青春学园在关东大赛的赛场上狠狠的压下了冰帝，最后越过立海大，取得了全国大赛的冠军。
真是毫不留情啊，哪怕是对着自己曾经的学生。
他的手摩挲着这张照片。
照片里的女人头发高高束扎着，利落干脆，眼神如鹰隼一样犀利敏锐，像个古代的女忍者。
任谁第一眼看到龙崎堇，都会以为这是一个疾言厉色的女人，实际上不是，除去在网球上的严肃，她其实是一个开朗爱笑的女人，数十年如一日的大胆张扬，肆意妄为，却又不惹人生厌。
榊太郎穿好衣服徐徐的走出家门，他停在铁门口往回望，两层楼的别墅里屹立在晚夏微凉的风里，张着黑魆魆的口想把人吞掉，他紧迫的心口一松，突然有种逃出生天之感。
一个人被这座牢笼锁的太久了，大概偶尔也需要出来探探风。
他没有去车库里取车，在昏黄的路灯下有目的地朝一个方向走，乌龟一样的步伐却又像走的没有目的。
这附近是有个野生网球场的，不是很远，半个小时的脚程也差不多就到了。
榊太郎的步伐突然加快，他看见前面有一个男人在纠缠一个年轻的女孩，从飘过来断断续续争吵的话语中可以推测出这大概是一个醉酒的男人。
“喂，你这个浑身酒气的男人最好离我远一点，不然等我脾气发作起来，你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被酒鬼拽住了胳膊的女孩儿一点都不惊慌，还大言不惭地反过来威胁那个高高大大的醉酒男子，只是既然已经醉糊涂了，对方肯定不会把她的话听进耳里，还笑嘻嘻的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摸女孩的脸。
“长得这么漂亮……大晚上的还不回家，嗝……今天看你一直坐在这里……是很寂寞吧？那就让哥哥我来陪你喽……”
榊太郎几步上前抓住醉鬼把他甩到地上，把女孩挡在身后。
“这附近有保全很快就会过来，这个样子，只能把他送到警察局里醒酒了。”
他回过头看那个女孩：“你怎么样，没事吧？”
女孩活动了一下被醉鬼抓过的手腕，冷笑一声，有几分不虞：“你知不知道你妨碍了我的正当防卫？不然我一定能让他享受一下‘幸福’的滋味。”
她穿着无袖体恤，手臂上的肌肉紧实有力，榊太郎有些相信女孩并不是毫无自保之力。
这一身肌肉并不是在健身房里各种针对动作锻炼出的那种好看的线条，而是实打实通过体力运作得出来的，浑身都透着一种青春和张力，整个人就像一把拉得紧紧的弓。
不过深夜还在街上走，的确是愚蠢的事情，他把视线转到女孩的脸上，然后愣了一下。
警卫庭里的唯一一个保全正好赶过来，他虽然就在这附近，可是因为玩手机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也属于失职，对着两人连声问好，他把地上的醉鬼扶进巡逻车往警视厅送去。
榊太郎说：“这么晚了，你家里人现在一定很担心你。”
“担心就担心，我从来都没让他们担心过，确实也应该让他们担心一次。”
女孩直接把榊太郎哽了回去，挑衅的看着他。
榊太郎习惯性的皱起了眉头。
他现在应该是要去找龙崎堇的，可是如果现在就走把女孩一个人留在这个地方也还是挺危险的，看着她这副倔强的样子，一看就是还处在中二期里，大概无论如何也劝不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有些软，看到这张稚气未脱的脸，女孩子长得很清秀，五官周正，一双凤眼往上挑，显得有几分凌厉，但是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柔和了气质。
榊太郎叹了口气，也没什么讲究的坐到了石凳另一边上。
女孩问：“这么晚了你还出来，总不该是来散步的吧？”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出来找人。”
“找谁？”
半天等不到回答的女孩忍不住嘟囔：“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你要不要知道为什么我这么晚还出来？我可以告诉你哦。”
榊太郎循着她的话问：“为什么？”
“我来赴约。”
“……赴约？这么晚了，又有谁还会在这里等你。”
榊太郎像是在告诫女孩子，又是像在说给自己听，他的声音不稳当，发着飘，被风一吹就吹散了。
良久，女孩才说：“谁知道呢。”
看看时间，刚过十一点整，说不上早也说不上来晚，榊太郎忽然就想说话，他说：“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很久很久以前……”
女孩忽然打断他：“很久有多久？”
“二十五年前，”脑海中的记忆早已被收录成册从未遗失，只待他在某个时期被翻起，一如往昔：“好像也是在今天，也是在这样一个晚上，有一个男孩子在这个地方，等人等了一整晚。”
“他在等谁？”
榊太郎说：“他在等自己的心上人。”
他说的很慢很慢。
“那是他第一次动心，也是最后一次动心的女人，可他们无法在一起，男孩甚至不确定对方到底喜不喜欢自己，于是那天晚上，他孤注一掷，用尽所有的勇气约对方出来见面，希望能得到一个答案，即使知道彼此，并没有可能，他还是很执着。”
“二十五年前的这一夜，风很冷，他就坐在这张石凳上，坐了一夜，从黄昏等到天亮。”
“可是没有人来。”
女孩被这夜风吹得有些凉，声音微微发颤：“那，后来呢？”
“后来？不，没有后来。”
榊太郎简单的结束了这个故事：“后来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其实他说的并不准确，在关东大赛之前，他们曾经短暂的见过一面——那是在迹部景吾给桦地崇弘举办生日宴会的时候，迹部景吾策划了一个叫做恋爱速配的节目，给在场单身的男女联谊。
那时他在台下的观众席上坐着，然后就看到龙崎堇走了上去，穿着一袭火色的连衣裙，踩着高跟鞋，还是年轻时那般明艳张扬。
榊太郎没忍住扬了嘴角，旁边坐着迹部景吾看得愣了，还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突然有一瞬间，龙崎堇偏头看一下观众席，然后就看到了他。
其实榊太郎也不确定看的是不是自己，她的眼神柔和下来，在那张已经带出岁月痕迹的脸上可以读出这个女人曾经拥有过的风情万种。
龙崎堇已经不再美貌，责任和风霜镌刻了她的容颜，可是在两人目光触及的那一刻，她偏过头去，忽然变得内敛，这种不受时光侵蚀的少女般的羞涩让她的一举一动在榊的眼里都散发着迷人的光彩。
他突然了悟。
——原来时光带来的隔膜从来不曾存在过，只是他一心一意给自己套上的枷锁，却再也找不到可以给他解锁的那个人。
……
榊太郎说：“现在也快凌晨了，你要等的人如果会出现早就出现在这里，到现在这个时候应该是不会再来了，你家在哪……我送你吧。”
女孩坐着没动。
一头短发被风吹的肆意飘扬，似乎比起刚才来忽然变得长了许多，纷扬的发丝遮住了那张脸，看不出表情。
“我赴约的人，已经等到了。”
榊太郎想笑，却逐渐抿了唇角。
她仰头，少年气质的脸从发丝里钻出来，眼睛里映着星空：“两次，一共两次，整整两次。”
“我和他共同拥有过两次这样一片星夜，沐浴着同样的月光，吹着同样的冷风，都是在彼此最美好的年华里，可是我走的永远比他快一步，这一次，终于不是了。”
榊太郎半低头看着她的发旋，边缘长着绒绒的毛毛，是年轻小女孩才会有的证明。
“你该回家了。”
女孩垂下头轻笑：“你说的没错，这么晚还不回去，家里的人是该担心我了，不过我对这附近很熟，不会出什么事……我们，就在这里再见吧。”
“好，”他应允：“你先走吧，我在这里看着你。”
最好的默契，从来都是心照不宣。
附近高塔上报时钟的钟摆已经摇动了第一下，发出沉重的闷闷的金属声，女孩闻声有些仓促地跳下了石凳，身形踉跄了一下，头也没回的朝他挥了挥手，以示再见。
女孩拼命跑过街道转角，然后吃力地倚石壁，顺着墙滑坐倒在地上，开始有一丝皱纹爬上她的眼角，逐渐越来越多，如同爬虫一样在脸上四散开来。
她伸手缓缓抚上自己的脸，笑出声来。
“原来，我已经这么老了。”
***
女孩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淡，在榊太郎眼里逐渐模糊。
他抬头，满天星光璀璨。
“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作者有话说第3章 榊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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