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芙心

8、八章

　　当晚，陈夕根本无心宴席，只是看着宴席上舞女们曼妙的舞姿，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正巧这时，善于察言观色的斥鴳侯看到了陈夕的异样，心上一计。

　　“早就听闻皇后娘娘舞艺超群，不知在今日这样大好的日子里，众臣可否有福瞻仰这天上之舞？”斥鴳侯起立半俯身说道。

　　“斥鴳——”赵木泽神色不愉的看向他，正要开口。

　　“臣妾也很是好奇呢，到底是怎样的舞蹈，冠绝天下。”洛惜笙毫不留情的打断了赵木泽的话，对着赵木泽掩唇而笑，“皇上，臣妾想看呢。”

　　赵木泽怔了一下。

　　就在此刻，陈夕仿佛回过神，望向斥鴳侯：“既是庆宴，本宫便为大家助兴一舞罢。”

　　说完，陈夕不顾赵木泽杀人一般的眼光，走向殿中央，和着音律，翩翩起舞，繁琐碍事的配饰在舞中一一被扯下，衣袂翻飞时，陈夕仿佛闻到了迎春花香。

　　一舞未终，陈夕被赵木泽命令宫女强行拽走了。

　　后来听闻当时在晚宴上的人回味说：“真乃天人下凡，倾世绝舞啊。”

　　是夜，陈夕被宫女搀着向自己的寝殿走去，远远就瞧见迎春花盛开，情不自禁地向花园奔去。但是没走几步，便被人狠狠抓住头发，身后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声音，压抑着滔天的怒火：“朕堂堂皇后，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跳脱yi舞，跟ji女一样！”然后将她狠狠掼在地上，抬头看着花园里的迎春，冷笑道，“看来皇后是被这花魅惑了啊，来人！将这花给朕烧了！”

　　“不，不要！”陈夕瞪大了眼睛，想要起身冲过去，却被人狠狠按在地上，唯一能动的部位只有头，她只能不停地摇着头，眼泪如泉水一般止不住地向外涌，无助地喊着不要。

　　泪眼中，嫩黄色渐渐被妖冶的红色替代，陈夕喊得没劲了，只能喃喃，却什么也做不了。

　　火吞没了迎春，最后除了焦墟，什么都没有留下。

　　之后几天，陈夕被关在屋中，什么也不吃，什么也不干，就坐在桌前，眼神放空，不知望向哪里。

　　墨风从窗户进来时，就看见这一幕，被吓了一跳，急忙问道：“陈小、陈夫人，你没事吧？”

　　见陈夕毫无反应，他抿了抿唇，道：“他是用命换来你渡劫成功的机会，他……”

　　“用命？”陈夕出声打断了墨风，无神的眼睛转向他。

　　墨风在那双眼睛里看不到任何波澜，虽然陈夕在笑，但是那就如死人一般的眼神，让他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当初他让我活下去，以命易命，未经过我同意，就擅自守了我近千年，最后还把自己弄没了。那时我就想着，好，反正这条命算他的，他让我活，我就活。他虽然混蛋，但也知道留下个像样的东西，那我就帮他保管着这条命，至于那破枝我也尽力去养活，等着他吐芽长好了，我再把命还给他。可他倒好，在皇宫这样的风水宝地养了一年多才给我吐芽，都三年了，还在给我找麻烦！我就寻思着以前他最爱看我跳舞，不管哪一世，只要我跳舞，他就很开心。”陈夕茫然地望着空空的花园，“宴会那天，我想着毫无生机的迎春，我好怕啊，我好怕就这样结束了，我看到殿下的舞女，就想着如果给他跳上一支舞呢？我满脑子都是这件事，却不想听到有人让我跳舞就那么应了，但他果然是欢喜的，迎春开了啊……”

　　陈夕说到这里身体颤了颤：“可是，我害了他，最后，他什么都没给我留下了，我又把他丢下了，一直、一直都是我在欠他，我留着这条命，本就是为了换他的，现在换给谁？墨风，我为什么活着？”

　　墨风艰难地闭上眼睛，努力忽略她近乎绝望的话语，苦涩道：“他希望你活着。”

　　“他希望我活着……”陈夕重复着墨风的话，突然笑了，“这对我不公平啊，他倒是一走了之了，留着这么个愿望压我。”

　　陈夕突然看向墨风：“你看，我现在像活着吗？”

　　不等墨风答话，陈夕双手撑着桌子：“我觉得我现在不像活着呢，我好累啊，但是这样的话，我好像连他最后的愿望都完不成了，欠的越来越多了啊……”

　　陈夕还在喃喃自语，墨风却已经听不下去了，他一闪身，逃似的出了屋，陈夕也不管他，她现在就是想说话，她想告诉所有人，她太累了。

　　她实在找不到任何理由说服自己，因为那唯一的理由也跟着那场大火一同化为了灰烬。

　　五天后是陈夕的生辰。在第三天的时候，陈夕递了封信给赵木泽，随后，赵木泽解了她的禁足。在第四天的时候，陈夕去了洛惜笙的舜华宫，她在那里坐了一个时辰，回来时是洛惜笙的宫女送回来的，还抱了洛惜笙自己酿的两壶酒。

　　那酒是洛惜笙用迎春花酿的，本是想留着自己喝，但与陈夕一番对话后，便将那酒赠予了她。

　　这天夜里，陈夕屏退了宫女，一个人坐在后园的一片焦灰上，提着酒壶向嘴里送酒，墨风没有来打扰她，宫女也被赶走了，甚好，甚好。

　　“迎春酿的酒我是第一次喝。”说着，陈夕又饮了一口，“这味道极淡，也不知是那洛贵妃水放多了，还是本就如此。不过，也是巧，这股子清淡劲儿还真是像极了你……”

　　陈夕手抚摸着地面，攥起一把灰烬：“五十世了，你几乎不曾真正出现在我面前。你怎么能做到隐藏的那般好，就问问你这性子怎么追到喜欢的人，我教你的都白教了。”

　　“千年的守护啊，你从未听到我从口中唤出你的名字。金晨，你啊，真是太傻了……”说着，陈夕仰倒在了地上，“你们啊，一个个都希望我活着，父亲、母亲、你……”

　　陈夕眼睛半睁半闭，双手放在地上，紧紧抓着剩余的灰烬：“你来接我好不好，只要你出现，让我再见你一面，再唤你一次，再摸你一下，可好……”

　　陈夕的眼缓缓合上，紧攥的手渐渐松开。

　　这次，阿晨，我想听你再唤我一次。

　　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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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庆隆二年，陈皇后薨。

　　据传，其归天时，离岁满双十仅差瞬息。宫女在清晨时发现其尸体，当时的情景轰动了整个京城一年之久。

　　有人听知情者是这样描述的：只见后园本应化为灰烬的迎春凭空出现，迎春花灿然盛开，仿佛为皇后的身体镀上一层金光。忽地，一阵强风吹起，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耳旁仿佛听见了一声长叹，漫天飞舞的花瓣好似化成了一只手，轻抚过皇后的脸颊。

　　风呜咽着，吹落了迎春，吹干了陈夕掉落的泪水，吹散了那本就无声的喃语：

　　“……金色的头发……你叫什么名字？”

　　“……”

　　“唔……不若，便叫你金晨好了！”

　　“……”

　　“嘻嘻，阿晨，我叫金夕。”

　　“……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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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之于我，非劫，非难，此生至幸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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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有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