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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永恒的婚礼 ...

  •   但他再也没等到。
      严鹏是那样快,手又是那样稳。有条不紊的一系列动作让阮霈想到了严鹏在拍摄电影时也总是像现在这样从容不迫。
      第一枪,正中他父亲的胸膛,鲜血刹那间喷涌而出,有那样几滴甚至溅到了阮霈纯白无瑕的西服上。
      第二枪,打在了他大哥身上。
      宾客们惊叫不已。
      下一刻,他的喉咙被扼住,尚有余温的枪口抵上他的头。
      你也要杀了我吗?阮霈恍惚而绝望地想。
      “阮小姐,请给我一辆车和一位司机。”严鹏彬彬有礼道,“否则你们三少爷就保不住了。”
      他还是如往常一般温文尔雅,这般神态让人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没有鲜血,没有杀戮,没有这一切。他只不过是在舞会的间隙向侍应生要求拿一杯香槟。
      阮姝浑身发着抖,让手下立刻去安排。
      阮霈竭力告诉自己要镇定,可被爱人背叛的痛苦太过强烈,逼迫着他屈服,流泪,以一副狼狈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
      严鹏挟持着阮霈上车,车到达他要求的地点时,已有人在那等候。他放开阮霈,最后深深地看了他的爱人一眼。
      “我的名字是李时见。”

      阮霈被接回来以后,阮姝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不待阮霈反应过来,却又紧紧地抱住他,恸哭出声。
      “我们只有你了,小弟。”
      阮霈冥冥之中有一种触动,彼时的他只能模模糊糊地摸到一角。等他再长个两三年,他才能明白,那是——一种临危受命,退无可退的责任感。
      后来父亲抢救无效,死在了病床上,大哥左半身瘫痪,精力大不如以前,只得由阮霈接手家中事务。
      阮霈本是家中老幺,备受宠爱,逍遥闲散地过了二十三年,如今反倒成了挑起大梁的人。他大学专业就是金融,成绩优异,有些底子在,再加上有阮姝辅佐在侧,好歹稳定了局势。此后便一步步上手公司事项,几年间并无突出成就,只能说是平庸。
      阮霈甫一接位,还没来得及消化完父亲离世的悲伤,便不得不学着处理各类繁琐事项,之后稍稍放下一颗心来,又要花费大量精力维持公司的经营。流逝的几年在他的面上不显,却在他的心里留下了痕迹。他中文讲得越来越流利,逐渐学会了应付三教九流,学会了虚伪的奉承与推诿。他变得更加冷酷,更像他行事强硬的父亲,似乎以往的柔软都只属于梦境。
      阮霈始终避免提及严鹏这个人,大哥阮帆几次想要说些什么,都被他不动声色地绕开了去。
      没必要,阮霈漠然地想,那些事情知道了如何,不知道又如何。父亲无法回来,严鹏也不会回到他身边。

      后来阮霈过了而立之年,阮姝虽嘴上不说什么,到底还是希望阮霈身边有个人陪,阮帆由于受伤不能再有子嗣,也想让阮霈传承阮家的血脉。哥哥姐姐的心思阮霈都看在眼里,最后也还是娶了一位叫蒋佩佩的女孩子。

      有一次阮霈带着一行人视察旗下酒店的时候,老板很有讨好的意思,叫了几个男男女女过来陪着,给阮霈安排的便是蒋佩佩。
      蒋佩佩生的乖巧,长发披肩,很有几分温婉的味道在里头。她嗓音也轻轻柔柔的:“您请喝酒。”
      阮霈不经意地抬眼望去,倒是有些怔怔的。
      蒋佩佩眼睛很漂亮,仿佛盈着一汪水,瞳孔是黑夜般的墨色,乍一看上去深邃无比。
      阮霈默不作声,就着蒋佩佩雪白的腕子喝光了杯中酒。
      他一杯一杯接着喝,一副不要命的架势,纵是不大热络的生意伙伴也看出不对来,打着哈哈道:“阮总今个兴致很高啊。”
      阮霈不答,只微微一笑。
      视察结束后,老板揣度圣意,给阮霈安排了间房,又朝蒋佩佩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送阮霈回房,好生服侍他。
      阮霈醉了之后也没发酒疯,只是安静地任由蒋佩佩搀着他。蒋佩佩扶着他半靠在床上,用热毛巾给他擦了擦脸。
      “阮先生?”蒋佩佩有些犹疑地小声唤着阮霈。
      阮霈忽然一把把她搂了过去,按在床上,他保持着这个姿势良久,才闭上眼睛,低下头给了蒋佩佩一个轻轻的吻。他们的距离如此之近,以至于蒋佩佩能看到他睁眼时眼底满是红色的血丝。蒋佩佩还是个雏,忍不住有些害怕。
      但阮霈一吻过后并没有做些什么,只是无声地细细地打量着她。他的目光有些飘忽不定,让蒋佩佩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他是透过她在看另外一个人。
      那晚他们并没有发生什么,但阮霈最后却娶了她。蒋佩佩的好运气让姐妹们又欣羡又嫉妒。
      若要问蒋佩佩对阮霈的印象,那便是亦师亦友。婚后,阮霈并没有让她单纯地做家庭主妇,反而手把手地教她处理公司的事务,让她拥有越来越大的实权。
      蒋佩佩原也是名牌大学生,只是大三家中剧变,迫不得已来夜总会当侍应生。她底子不差,又肯学,模仿阮霈对大大小小事项的处理方式也得心应手,逐渐让阮霈放下心来,让她独当一面。
      后来阮霈和蒋佩佩通过人工授精拥有了一对龙凤胎,阮霈拆了“文静”二字作为儿女的名字。或许是积劳成疾,又或者是夙愿已了,阮霈在儿女七岁那年的正月去世,反倒走在了阮帆与阮姝之前。
      他走的很安详,被发现时正背靠在书房里的椅子上,仿佛只是在打盹,只要叫他一声,他便会笑着起身应和。
      按遗嘱,他手头上的股份全给了大哥阮帆。只给蒋佩佩和孩子留下了现住的一套房产。但蒋佩佩并无怨言。
      她知道阮霈对阮帆和阮潜怀着多大的愧疚。阮霈闲暇时总会谈起大哥和父亲对他的那些爱护和关照,说着小时候的那些趣事。他说了那么多,以至于蒋佩佩只能清晰地描述出两三件小事。
      她记忆最深的就是在一个午后,她和阮霈正在喝着下午茶。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洒下温柔的投影,暖融融的光线中,阮霈平时冷硬的棱角似乎也软化了不少。
      “我小的时候特别怕痒,爸爸就故意用胡茬扎我,我拼命躲也没用,”阮霈眯着眼笑了,“虽然他的手下好像都很怕他,但其实他是一个特别温柔的好爸爸。他还会让我骑在他的脖子上,当我的马,“嘚儿嘚儿”地模仿马叫。”
      他又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咯咯地笑出声来:“我初中时给我哥送了个生日礼物,我哥还感动的要死。”说着手还在空中比划了两下,“其实就是个四四方方的小音乐盒啦,只能放《致爱丽丝》一首曲子。”
      “他还那么高兴……”阮霈喃喃道,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他从来不谈及父亲的逝世、大哥的残疾,但蒋佩佩却能看出在那些生活小事的念叨中,阮霈隐藏着的一颗痛苦的心。

      整理阮霈的遗物时,蒋佩佩无意中在书房的抽屉翻出了一个红色天鹅绒的盒子。她打开一看,是一枚钻石戒指。钻石仍然光华璀璨,只是银质戒托隐隐有些褪色,看上去像是主人经常摩挲导致的。
      蒋佩佩凝视良久,叹了口气。
      从她和阮霈结婚到现在,阮霈平素送的项链、耳环等等都能塞满一个屋子,但却从来没有送给她一枚戒指。

      第一年清明给阮霈扫墓时,蒋佩佩惊异地发现已经有人先来过。墓前一束洒着露水的白玫瑰格外醒目。她似有所感,四下环顾,却只听得了呼啸而过的凛冽的风。
      第二年,第三年……仍是如此。

      又是一年清明。
      “妈妈妈妈!你看,那边又有一个新的墓碑。”阮文指着不远处嚷嚷道。
      蒋佩佩按下了阮文指着的手,温和地指责道:“别这样,小文,这是不礼貌的行为。”
      她抬眼望去,似乎是一个姓李的人,隐隐绰绰看不清楚。她并无兴趣窥探他人的隐私,便接着低下头拔起碑前的野草来。
      只是此后年年扫墓,却再不见那一束白玫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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