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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赤练夺走危城男婴 ...


  •   杨过所学的古墓派轻功可说天下无双,虽背上负人,但想到多走一步,郭伯伯便离危险远一步。他没命价狂奔,法王一时倒也追他不上。杨过在屋顶奔驰一阵,听得背后脚步声渐近,跃下地来,在小巷中东钻西躲,大兜圈子,竟与法王捉起迷藏来。杨过的轻功虽稍胜法王一筹,毕竟背上负了人,若在平原旷野之间,早给赶上,但他尽拣阴暗曲折的里巷东躲西藏,法王始终追他不上。两人兜得几个圈子,潇湘子、尼摩星与朱子柳三人也已先后到来。

      法王向尼摩星道:“尼摩老兄,你守在这巷口,我进去赶那兔崽子出来。”尼摩星怪眼一翻,喝道:“和尚的话和尚自己听的,尼摩星老兄大大不听的。”法王心想这天竺矮子不可理喻,跃上墙头,放眼四望,见杨过负着郭靖正缩在墙角喘气。他心下大喜,悄悄从墙头掩近,正要跃下擒拿,杨过突然大叫,跳起身来,钻入了烟雾之中,登时失了影踪。

      法王纵火本是要逼郭靖逃出,但这时到处烟焰弥漫,反而不易找人了,正自东张西望,忽听达尔巴大叫:“在这里啦!”法王寻声跟去,只见达尔巴挥动黄金杵,正与杨过相斗。

      法王纵身而前,先截住杨过的退路。杨过向前疾冲,晃身闪到了达尔巴身旁。便在此时,法王银轮已然掷出。银轮来势如风,杨过不及闪避,嗤的一声,已掠过郭靖肩头,在他背上深深划了一道口子。法王大喜,叫道:“着!”哪知杨过不理郭靖死活,仍放步急奔。

      杨过冲出巷头,只听一个阴森森的声音说道:“小子,投降了罢!”正是潇湘子手执杆棒,拦在巷口。此时杨过前无退路,后有追兵,抬头一望,墙头上黑漆一团,却是尼摩星站着。杨过纵身跳上墙头,尼摩星怪蛇当头击下,要逼他回入巷中。杨过心想拖延已久,郭靖与黄蓉此时定已脱险,反手抓起背上那小兵往尼摩星手中一送,叫道:“郭靖给你!”

      尼摩星惊喜交集,只道杨过反反复覆,突又倒戈投降,却将一件大功劳送到自己手中,当即伸手抱住。杨过飞脚狠踢,正中他臀部,将他踢下墙头。尼摩星大声欢叫:“我捉到了郭靖的,我是蒙古国第一大勇士的!”潇湘子和达尔巴焉肯让他独占功劳,前来争夺。三人分别拉住那小兵的手足用力拉扯,三人全都力大异常,只这么一扯,将那小兵拉成了三截。他头上帽子落下,三人看清楚原来不是郭靖,呆在当地,做声不得。

      法王见杨过撇下郭靖而逃,早知其中必有蹊跷,并不上前争夺,见三人突然呆住,哼了一声,骂道:“呆鸟!”径自又去追赶杨过,心想今日便拿不到郭靖,只要杀了这反复奸诈的小子,也就不枉了来襄阳一遭。

      但此时杨过已逃得不知去向,却又往何处追寻?法王微一沉吟,已自想到:“杨过这兔崽子背了个假郭靖,费这么大的力气奔逃,自是要引得我瞎追一场。郭靖却必在我先前纵火之处附近。我不妨将计就计,引他过来。”径往火头最盛处奔去。

      杨过躲在一家人家的屋檐下察看动静,见法王又迅速奔回郭靖的住所。他不知郭靖是否已然逃远,心中挂虑,悄悄跟随。见法王奔到那大屋附近,向下跃落,叫道:“好郭靖,原来你在此处,快跟老和尚走罢!”杨过大惊,正要跟着跃下,只听得乒乒乓乓的兵刃相交,又听法王大喝:“郭靖,快快投降罢!”跟着金铁撞击之声连续不绝。杨过眼珠子一滚,暗笑:“臭贼秃,险些上了你的鬼当,可笑你弄巧成拙,假装甚么兵器撞击。郭伯伯伤成这个样子,怎能用兵刃跟你过招?又怎能如此乒乒乓乓的打个不休?你想骗我出来,我偏躲在这儿瞧你捣鬼。”

      忽听得法王大声叫道:“杨过,这次你总死了罢!”杨过一奇:“甚么这次我死了?”随即会意:“他引不出我,便想引得郭伯伯冲出来救我。”只听法王哈哈笑道:“杨过啊杨过,你今日将小命送在我手里,也算活该。”

      他一言方毕,突然烟雾中白影晃动,一个少年窜了出来,挺剑向法王扑去。杨过叫道:“龙哥哥,我在这儿!”但法王已挥动轮子将龙钰截住。原来法王大叫大嚷,显得杨过遭逢危难,龙钰听到后情切关心,冲出来动手。杨过仗剑上前,和龙钰相对一笑,使出“玉女素心剑法”,将法王裹在剑光之中,法王暗暗叫苦:“这番惹祸上身,却教他二人双剑合璧。”四下里热气蒸腾,火柱烟梁,纷纷跌落。

      法王奋力挥轮挡开两人双剑,急往西北角上退却。杨过叫道:“今日不容他再逃,务须诛了这个祸根。”长剑颤动,身随剑起,刺向法王后心。

      法王自上次在“玉女素心剑法”下锻羽,潜心思索,钻研出一套对付这剑法的武功,但想对方双剑合璧,奥妙无方,两人心灵合一,成为一个四腿四臂的武学高手,是否真能破解,殊无把握,此时形势危急,顾不得自己这套“五轮大转”尚有许多漏洞,只得一试,于是探手怀中,呛啷啷一阵响亮,空中飞起三只轮子,手中却仍各握一轮。这金银铜铁铅五轮轻重不同,大小有异,他随接随掷,轮子出来时忽正忽歪。

      杨过与龙钰登感眼花缭乱,心下暗惊。杨过向左刺出两剑,身往右靠,龙钰立时会意,手中玄月剑向右连刺,脚步顺势移动,往杨过身侧靠近。两人见敌招太怪,不敢即攻,要先守紧门户,瞧清楚敌人招术的路子,再谋反击。

      法王五轮运转如飞,但见两人剑气纵横,结成一道光网,五轮合起来的威力虽强,却攻不进剑光之中,暗叹:“瞧我这五轮齐施,还是奈何不了两个小鬼的双剑合璧。”正自气馁,龙钰怀中突然“哇哇”两声,发出婴儿的啼哭。这一来不但法王大吃一惊,连杨过也诧异无比,三人一呆之下,手下招数均自缓了。

      龙钰左手在怀中轻拍,说道:“小宝宝莫哭,你瞧我打退老和尚。”哪知婴儿越哭越厉害。杨过低声道:“郭伯母的?”龙钰点点头,向法王刺了一剑。

      法王横金轮挡住,他没听清楚杨过的问话,一时想不透龙钰怀抱一个婴儿作甚,但想他身上多了累赘,剑法势必威力大减,当下催动金轮,猛向龙钰攻击。

      杨过连出数剑,将他的攻势接了过去,侧头问道:“郭伯伯、郭伯母都好么?”龙钰道:“黄帮主扶住郭大爷从火窟中逃走……”当的一响,他架开法王左手铜轮,又道:“当时情势危急,大梁快摔下来啦,我在床上抢了这男孩儿……”杨过向法王右腿横削一剑,解开了他推向龙钰的铅轮,说道:“是男孩儿?”他想郭靖已生了一个女儿,这次该生男孩,这次果然生了一个男孩。龙钰点头道:“是男孩儿,你快接去……”说着左手伸到怀中,想把婴儿取出交给杨过。

      婴儿哭叫声中,法王攻势渐猛,三个轮子在头顶呼呼转动,俟机下击,手中双轮更加凌厉。杨过竭尽全力也只勉强挡住,哪里还能缓手去接婴儿?龙钰叫道:“你快抱了孩儿,骑汗血宝马到……”当当两响,法王双轮攻得二人连遇凶险,龙钰一句话再也说不下去。这时他二人心中所想各自不同,玉女素心剑法的威力已施展不出。

      杨过心想只有自己接过婴儿,龙钰才不致分神失手,慢慢靠向他身旁。龙钰也正要将婴儿交给杨过,二人心意合一,霎时间双剑锋芒徒长,法王给迫得退开两步。龙钰左手将婴儿送了过来,杨过正要伸手去接,倏地黑影闪动,铁轮斜飞而至,砸向婴儿。

      龙钰怕婴儿受伤,左手松开婴儿,手掌翻起,往铁轮上抓去。那铁轮来势威猛,轮子边缘锋利逾于刀刃,但龙钰手上带着金丝手套,手掌与铁轮相接,立即顺势向外一推,再以斜劲消去轮子急转之势,向上微托,抓了下来,正是四两拨千斤的妙用。

      就在此时,杨过已将婴儿接过,见龙钰抓住铁轮,叫了声:“好!”法王这轮子倘若向龙钰直砸,他原难抓住,只因准头向着婴儿,他才侧拿得手。龙钰一拿到轮子,甚是高兴,轻轻一笑,学着法王的招式,举起铁轮往敌人砸去,要来一个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法王又惊又愧,五轮既失其一,这“五轮大转”登时破了。他索性收回两轮,手中只剩金银二轮,横砍直击,威力又增。

      杨过左手抱了孩子,道:“咱们先杀了这贼秃,其余慢慢再说。”龙钰道:“好!”左手持铁轮挡在胸口,与杨过双剑齐攻。他手中多了一厉害武器,又少了婴儿的拖累,本该威力倍增,岂知数招之下,与杨过的剑法格格不入,竟尔难以合璧。他越打越惊,不知何以如此。却不知“玉女素心剑法”的妙诣,纯在使剑者两情欢悦,心中全无渣滓,此时双剑之中多了一个铁轮,就如一对情侣之间插进了第三者,波折横生,如何再能意念相通?如何能化你心为我心?两人一时之间均未悟到此节,又斗数合,竟比两人各自为战尚要多了一番窒滞。龙钰大急,道:“今日难以斗过他,你快抱婴儿到绝情谷……”

      杨过心念一动,已明白了他用意:此时若骑汗血宝马出城,定能很快赶到绝情谷,他虽不能携去郭靖、黄蓉的首级,但带去了二人的儿子,对裘千尺说郭靖夫妻痛失爱子,定会找上绝情谷来,那时自可设法报仇。当此情境,裘千尺势必心甘情愿的交出那枚丹药来。待得身上剧毒既解,可再奋力救此幼子出险。这缓兵之计,料想裘千尺不得不受。

      若在两日之前,杨过对此举自毫不迟疑,但他此时对郭靖赤心为国之心钦佩已极,实不愿为了自己而使他儿子遭遇凶险,这时夺他幼子送往绝情谷,无论如何是乘人之危,非大丈夫所当为,微一沉吟,便道:“龙哥哥,这不成!”

      龙钰急道:“你……你……”他只说了两个“你”字,听得嗤的一响,忙闪开金轮法王的一招。杨过道:“如此作为,我怎对得起郭伯伯?有何面目使这手中之剑?”说着将玄阳剑一举。他心意忽变,龙钰原不知情,他全心全意只求解救杨过身上之毒,听他说既要对得起杀父仇人,又要做一个有德君子,不禁错愕异常。二人所思既左,手上剑法更难于相互呼应。法王乘势踏上,手臂微曲,一记肘锤击在杨过左肩。

      杨过只觉半身一麻,抱着的婴儿脱手落下。他三人在屋顶恶斗,婴儿一离杨过怀抱,径往地下摔落。杨过与龙钰齐声惊叫,想要跃落相救,哪里还来得及?

      法王听了二人断断续续的对答,已知这婴儿是郭靖、黄蓉之子,心想虽拿不着郭靖,携走他儿子为质,再逼他降服,岂不是奇功一件?眼见情势危急,右手一挥,银轮飞出,刚好托在婴儿的襁褓之下。

      银轮将婴儿托在轮上,离地五尺,平平飞去。三人齐从屋顶纵落,要去抢那轮子。杨过站得最近,见银轮越飞越低,不久便要落地,当即右足在地下一点,一个打滚,要垫身银轮之下,连轮和人一并抱住,使婴儿不受半点损伤。突见一只手臂从旁伸过,抓住了银轮,连着婴儿抱了过去。那人随即转身便奔。

      杨过翻身站起,法王与龙钰抢到他身边。龙钰叫道:“是我师兄。”

      杨过见那人身披淡黄道袍,右手执着拂尘,正是李墨愁的背影,不知如何,此人竟会在这当口来到襄阳,心想此人生性乖张,出手毒辣无比,这幼子落在他的手中,哪里还会有甚么好下场?提气疾追。

      龙钰大叫:“师兄,师兄,这婴儿大有干连,你抱去作甚?”李墨愁并不回头,遥遥答道:“你不知道哪里搞来的一个孩子,我就先拿走了!”龙钰道:“你快还我。你快还我。”他连叫数声,中气一松,登时落后数丈。眼见李墨愁等三人向北而去,当即追了下去,哪知经过一处屋舍时浓烟一滚,忽然身边窜出一个僵尸一般的人影朝他突袭而来,龙钰一时不慎,险些被他所伤,长剑急挥,把此人逼开,原来正是潇湘子。

      龙钰微微一气,剑光暴涨,潇湘子刚才与尼摩星双战龙钰只是稍占上风,知自己武功不及他,还了数招,急窜而去,龙钰才得继续追去。

      这时城中兵马来去,到处是呼号喝令之声,或督率救火,或搜捕奸细。龙钰一概不闻不见,堪堪奔到城墙边,只见鲁有脚领着一批丐帮的帮众正在北门巡视,以防敌人乘着城中火起前来攻城,他一见龙钰,忙问:“龙公子,黄帮主与郭大侠安好罢?”龙钰不答他的问话,反问道:“可见到杨公子和金轮法王还有一个抱着孩子的道士?”

      鲁有脚向城外一指,道:“三人都跳下城头去了。”

      龙钰一怔,心想城墙如是之高,武功再强跳下去也得折手断脚,怎么三人都跳下了?

      瞥眼见一名丐帮弟子牵着郭靖的汗血宝马正在唰毛,心中一凛:“过儿若夺得婴儿,若有这宝马,无论做甚么都能顺利得多。”抢上前去拉住了马缰,转头向鲁有脚道:“我有要事出城去,急需此马一用。”

      鲁有脚只记挂着黄蓉与郭靖二人,又问:“黄帮主与郭大侠可安好吗?”龙钰翻身上马,道:“他二人安好。黄帮主刚生的婴儿却给那道士抢了去,我非去夺回不可。”鲁有脚一惊,忙喝令开城。

      城门只开数尺,吊桥尚未放落,龙钰已纵马出城。汗血宝马神骏非凡,后腿一撑,已如腾云驾雾般跃过了护城河。城头众兵将见了,齐声喝采。

      龙钰出得城来,只见两名军士血肉模糊的死在城墙角下,另有一匹战马也摔得腿断头裂,放眼远望,但见苍苍群山,莽莽平野,怎知这三人到了何处。他愁急无计,拍着宝马的颈道:“马儿啊马儿,我是去救你幼主,快快带我去罢!”那马也不知是否真懂他的言语,昂头长嘶,放开四蹄,泼刺刺往东北方奔去。

      原来杨过与法王追赶李墨愁,直追上了城头,均想城墙极高,他已无退路,必可就此截住。哪知李墨愁一上城头,顺手抓过一名军士,便往城下掷去,跟着向下跳落。待那军士与地面将触未触之际,他左足在军士背上一点,已将下落的急势消去,身子向前纵出,轻飘飘的着地,竟连怀中的婴儿亦未震动,那军士却已颈折骨断,哼都没哼一声,已然毙命。

      法王暗骂:“好厉害的道士!”依样葫芦,也掷了一名军士下城,跟着跃落。

      杨过要以旁人来作自己的垫脚石,实有所不忍,见时机紧迫,心念一动,发掌将一匹战马推出城头,不待战马落地,飞身跃在马背,那马摔得骨胳粉碎,他却安然跃下,跟在法王之后追去。他先一日在蒙古军营中大战,为法王的轮子割伤两处,虽无大碍,但终究流了血,身子疲软,这日又苦战多时,只能再支撑数刻,然想到郭靖的幼子不论落在李墨愁或法王手中都凶多吉少,虽觉心跳渐快,仍仗剑急追。

      这三人本来脚程均快,但李墨愁手中多了个婴儿,法王臂受剑伤,剑上到底是否有毒毕竟捉摸不准,时时担心创口毒发,不敢发力,因此每人奔跑都已不及往时迅捷,待得奔出数里,襄阳城已远远拋在背后,三人仍分别相距十余丈,法王追不上李墨愁,杨过也追不上法王。

      李墨愁再奔得一阵,见前面丘陵起伏,再行数里便入丛山,加快脚步,只要入了山谷,便易于隐蔽脱身。他见杨过舍命死追,料来定是他与龙钰有莫大关联,只要挟持婴儿在手,不怕他不拿师门秘传《玉–女心经》来换。上次在古墓之中,龙钰将一本书拋入空棺,李墨愁待龙钰走开后入棺取来,却是一本常见的道书《参同契》,失望之余,对师传的《玉–女心经》更加热衷。

      三人渐奔渐高,四下里树木深密,山道崎岖。法王心想再不截住,只怕给他藏入丛林幽峡,那就难以找寻。他从未与李墨愁动过手,但见他轻功了得,实是个劲敌,自己五轮已失其二,原不想飞轮出手,但见情势紧迫,不能再行犹豫迁延,大声喝道:“兀那道士,快放下孩儿,饶你性命,再不听话,可莫怪大和尚无情了。”李墨愁哈哈而笑,脚下却更加快了。法王右臂挥动,呼呼风响,金轮卷成一道金虹,向他身后袭到。

      李墨愁听得敌轮来势凌厉,不敢置之不理,只得转身挥动拂尘,待要往轮上拂去,蓦见轮子急转,金光刺眼,拂尘搭上了只怕大会削断,斜身闪跃,避开轮子正击。法王抢上两步,铜轮出手,这一次先向外飞,再以收势向里回砸。李墨愁仍不敢硬接,倒退三步,腰肢一折,以上乘轻功避了开去。但这么一进一退,与法王相距已只三丈有余。法王左手接过金轮,抢上几步,右手铅轮向他左肩砸下。

      李墨愁拂尘斜挥,化作万点金针,往法王眼中洒将下来。法王铅轮上拋,挡开了他这一招,右手接住回飞而至的铜轮,双手互交,金铜两轮碰撞,当的一响,只震得山谷间回声不绝,这时左手的金轮已交在右手,右手的铜轮交在左手,双轮移位之际,杀着齐施。

      李墨愁斗逢大敌,精神一振,想不到这高瘦和尚膂力固然沉厚,出招尤为迅捷,展开生平所学,奋力应战。

      两人甫拆数招,杨过已然赶到,他站在圈外数丈之地旁观,一面调匀呼吸,俟机抢夺婴儿。见二人越斗越快,三轮飞舞之中,一柄拂尘上下翻腾。

      说到武功内力,法王均胜一筹,何况李墨愁手中又抱着一个婴儿,按理百招左右,他已非败不可。哪知他初时护着婴儿,生怕受法王利轮伤害,但每见轮子临近婴儿身子,他反急速收招,微一沉吟,已然省悟:“这贼秃要抢孩子,自是不愿伤他性命。”以他狠毒的心性,自然不顾旁人死活,既看破了法王的心思,每当他疾施杀着,自己不易抵挡之时,便即举婴儿护住要害。这样一来,婴儿非但不是累赘,反成一面威力极大的盾牌,只须举起婴儿一挡,法王再凶再狠的绝招也即收回。

      法王连攻数轮,都给李墨愁以婴儿挡开,杨过瞧得大急,二人中哪一个只要手上劲力稍大半分,这婴儿哪里还有小命在?正想上前抢夺,只见法王右手金轮倏地自外向内回砸,左手铜轮跟着平推出去,这一来,两轮势成环抱,将李墨愁围在双臂之间。李墨愁拂尘后挥,架开金轮,左手举婴儿护在胸前。法王当双手环抱之时,早已算就了后着,左手松指,铜轮突然向上斜飞,砸向他面门。

      这轮子和他相距不过尺许,忽地飞出,来势又劲急异常,实不易招架,总算李墨愁一生纵横江湖,大小数百战,临敌经历实比法王丰富得多,危急中身子后仰,双脚牢牢钉在地下,拂尘却还攻敌肩。法王右肩疾缩,拂尘掠肩而过,仍有几根帚丝拂中了肩头。他左掌既空,顺势斩中了李墨愁左臂。李墨愁手臂登时一阵酸麻,低呼一声:“啊哟!”纵身跃起,但觉手中已空,婴儿已让法王抢去。

      法王正自大喜,忽觉身旁风响,杨过和身扑上,已夺过了婴儿,在地下一个打滚,长剑舞成一道光网,护住身后,跟着翻身站起,长剑一招“顺水推舟”,阻住两个敌人近身。

      原来他见婴儿入了法王之手,心知只要迟得片刻,再要抢回便千难万难,乘着他抱持未稳之际,不顾性命的以“矢矫碧空”扑上,一举奏功。婴儿在三人手中轮转,只一瞬间之事。

      李墨愁也会他这身法,见他使得灵动,喝采:“小杨过,这一手耍得可俊!”法王大怒,双轮一击,声若龙吟,悠悠不绝,左手袍袖挥处,右手金轮向杨过递出。杨过长剑虚刺,转身欲逃,忽听得身后风响,却是李墨愁挥拂尘挡住了去路,笑道:“杨过别走!且斗斗这大和尚再说。”杨过眼见法王的金轮已递到身前不逾半尺,只得还剑招架。

      二人连日鏖战,于对方功力招数,都已明明白白,一出手均是以快打快,但见二人身形晃动,三道光芒上下飞舞,转瞬间拆了三十余招。李墨愁暗暗惊异:“怎地相隔并无多日,这小子武功竟练到了如此地步?这恶和尚又恁地厉害?”

      其实杨过武功固然颇有长进,一半也因自知性命不久,为了报答郭靖养育之恩,决意死拼,遇到险招之时常不自救,却以险招还险招,逼得法王只有变招。然杨过不顾自己性命,却须顾到婴儿安全,哪肯如李墨愁这般以婴儿掩蔽自己要害?虽见法王与李墨愁相斗之时招数避开婴儿,但想到这是郭靖之子,半点不敢冒险大意,只因处处护着婴儿,时刻稍长,便给法王逼得险象环生。

      法王见李墨愁不顾婴儿,出招便尽力避开婴儿身子,见杨过唯恐伤害婴儿,两轮便攻向婴儿的多而攻向他本人的反少。这一来,杨过更加手忙脚乱,抵挡不住,大声叫道:“李师伯,你快助我打退秃贼,别的慢慢再说。”

      法王向李墨愁望了一眼,见他闲立微笑,竟是隔山观虎斗,两不相助,心中大惑不解:“龙钰也叫他师兄,这道士的确是他师伯,何以又不出手相助?其中必有诡计?须得尽快伤了这小子,抢过婴儿。”手上加劲,更逼得杨过左支右绌。李墨愁知法王不会伤害婴儿,不管杨过如何大叫求助,只是不理,双手负在背后,意态闲适。

      又斗好一阵,杨过胸口隐隐生疼,知自己内力不及对方,如此蛮打无法持久,多时不听到婴儿哭泣,只怕有失,百忙中低头向婴儿望了一眼,只见他眉清目秀,甚是可爱,正睁着两只黑漆漆的眼珠凝视自己。杨过素来与郭芙不睦,但对怀中这个幼儿心头忽起异样之感:“我此刻为他死拼,若天幸救得他性命,二十五日之后我便死了,日后他长大了,不知可会记得我否?”心头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李墨愁在旁见他势穷力竭,转瞬间便要丧于双轮之下,要待上前相助,随即想到:“这小子武功大进,正好假手和尚除他,否则日后机会不可再有。”便仍袖手不动。

      三人中法王武功最强,李墨愁最毒,但论到诡计多端,却推杨过。他一阵伤心过了,随即筹思脱身之策,心想:“郭伯母当年讲三国故事,说道其时曹魏最强,蜀汉抗曹,须联孙权。”李墨愁既不肯相助自己,只有自己去助李墨愁了,当下唰唰两剑,挡住了法王,疾退两步,突将婴儿递给李墨愁,说道:“给你!”

      这一着大出李墨愁意料之外,一时不明他用意,顺手将婴儿接过。杨过叫道:“李师伯,快抱了孩子逃走,让我挡住贼秃!”奋力刺出两剑,教法王欺不近身来。李墨愁心道:“原来他想我总还顾念师门之谊,不致伤了孩子,危急中递了给我,那真再妙不过。”他哪想到这是杨过嫁祸的恶计,刚提步要走,法王回过手臂,金轮砸出,竟舍却杨过,击向他后心。这一招来得好快,他身形甫动,金轮已如影随形的就要击到。李墨愁只得回过拂尘挡架。杨过见计已成,登时松了口气,他顾念婴儿,却不肯如李墨愁般袖手旁观,以待二人斗个两败俱伤,呼吸稍一调匀,立即提剑攻向法王。

  • 作者有话要说:  2018.1.10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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