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唐门养老虎》云揽千嶂

16、另一个江湖

　　名唤柳灵休的少年大惊：“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他的目光落在守一平静的面容上，又死死盯着他的道袍和发冠，恍然大悟：“你就是薛家的那个——”

　　守一颔首：“正是。”

　　“那怪不得，”柳灵休道，“我说呢，我怎么会毫无防备的在陌生人怀里睡一晚上？”

　　唐无诡忍不住实话实说：“难道不是因为你昨晚被吓晕过去了？”
　　柳灵休面皮涨得通红，不甘不愿地瞪了他一眼。

　　叶涯迹扯了扯唐无诡的袖子，正色道：“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我们想问的是，柳公子为何昨晚要来守一道长的房中？”

　　柳灵休气哼哼道：“抓偷钱贼。”

　　原来柳灵休的钱，也被黄鼠狼偷了。他一路追踪至此，晚间想守株待兔抓住小贼，却没想到被人给守株待兔了。柳灵休年纪与唐无诡相仿，初出茅庐，年轻气盛，发现钱被偷，就气的七窍生烟，恨不得当场将那小贼抓了，狠揍一番，出心口恶气。

　　“我怎知变作小貂，都会被人逮住？”柳灵休抱怨，“我只想叫那小贼伏诛，追回我的钱财而已。”

　　叶涯迹不无遗憾道：“虽然我也很想将钱拿回来，但恐怕希望渺茫，据道长说，那钱恐怕已经运去大光明寺了。倒是你，怎么知道来客栈就能抓到这只黄鼠狼？”

　　“气味，”柳灵休说，“其他房间多多少少都留下了一些气味，只有这间比较干净。”不过现在守一的房间是被“污染”的最严重的，纵是通风许久，还是留下些许骚臭味。

　　众人的目光再次转回墙角的小“笼子”里，守一道：“既然如此，这黄鼠狼我便带走处理了。”

　　柳灵休抬头：“你要走？”
　　守一：“自然，这只天生妖已叫我抓住，我也就没必要在此多逗留，还要将他好生处理了才是。”这天生妖同地鼠门、明教有瓜葛，等闲不可轻视，需与朝廷通气才行。

　　唐无诡道：“那道长，你直接将那机关笼子带走吧。”又将机关解开之法细细与他讲了。守一是个修行的道士，并不在乎吃穿等身外之物，其余三人，却都是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小公子，没有盘缠傍身，可谓是寸步难行。

　　这客栈留一日，花销就要多一日，既然没有追回盘缠的可能性，还是早些想法子打道回府罢。唐叶二人商讨一番，决定与守一一齐退房。柳灵休利索地从床上跳下来，叫道：“薛、薛渊、你等等！”

　　守一道：“你唤我守一即可。”
　　柳灵休欲言又止，他似乎有颇多话想要问守一，碍于叶涯迹和唐无诡在场，有所疑虑，便没有说出来。

　　守一善解人意道：“可是想知天生妖一事？”

　　柳灵休松了口气：“对，我能变成貂一事，你可别说出去。”他又转回头，看了看一旁围观的唐叶二人，“你们俩也是！”

　　唐无诡小心翼翼道：“我就想问问，你们霸刀山庄，是只有你是天生妖？还是，整个山庄，都是天生妖？”他可听说霸刀在太行山下，难不成就是因为他们整个门派都是貂变的，才选在太行山……不对不对，这样猜测也太失礼了。

　　他幼时曾经见过霸刀山庄的人，无论男女，衣服上都带有雪白的绒毛，似乎确实和紫貂的皮毛相差仿佛，也不知手感如何。唐无诡浮想联翩。

　　柳灵休大怒：“你这是什么表情？我不可能让你摸毛的！”

　　叶涯迹连忙按住柳灵休挥舞的胳膊，道：“柳弟莫急，我还有一事想要问问你，你可知有什么像你一般的，能变作老虎的人？”

　　柳灵休一愣：“老虎？”
　　很快他回过味来，大惊：“你是说唐门身上那股老虎味？”

　　唐无诡看了过去：“我身上有老虎味？”

　　柳灵休：“你闻不到？你身上那股老虎味道，浓的我差点以为你和老虎当了夫妻，不然我怎么会被老虎味熏得晕过去？”
　　守一和叶涯迹纷纷沉默了。

　　唐无诡脸颊赤红，结结巴巴，又羞又恼地斥道：“柳郎君慎言，什么叫当了夫妻？”

　　可他却情不自禁地想起昨夜那个古怪而绮丽的梦境，竹林、江水、远山，以及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唐家集是蜀地商贾重镇，常有胡人往来通商，唐无诡也常常在唐家集闲逛，不是没有见过金发碧眼、高鼻深目的胡人，却从未见过那么漂亮的眼睛。

　　即使是梦，可他醒来，还能记得那双眼睛的轮廓，那双眼睛的颜色，眼神冷冽得像一把开刃的刀。偏偏，眼睛的主人，似乎是老虎变化而成。

　　他可没那么爱好独特，想与一只老虎做夫妻。
　　唐无诡指尖发颤，努力平复情绪：“或许是我前些日子，曾被一只老虎救下。”

　　他说这话时，心虚得紧，余光里瞧见叶涯迹意味深长的笑容，耳尖都红透了。柳灵休毫无所觉，浑不在意方才自己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我可不知有老虎那般乐于助人，道士说我是天生妖，那我就用天生妖来形容我们这种人——”

　　“既然你们都猜到，那我也不瞒你们，江湖各门派都有天生妖，我们霸刀以血脉渊源为系，所以每代都会出那么几个人，天生就能化作貂。同我们类似的，单我知道，还有天策府，不过天策府向来喜欢选择能化作狼的人入内。至于什么七秀坊、少林寺，天生妖的类别就太多了，兔子、小鸟、猴子、蝴蝶，不过我还未曾听说过能变作老虎的，前些日子倒是听说苍云军里有能变作狮子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柳灵休倒豆子似的，说了一大堆话，说到中途，就伸手，示意叶涯迹给他倒杯水：“其他我就不知道了，也别问我，我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紫貂。”

　　叶涯迹任劳任怨地将水杯递过去，仔细琢磨柳灵休说的话，突然灵光一闪，道：“柳公子，你家中可有其他人能变作雪貂？”
　　昨日守一不是才说过，明教中的天生妖五花八门，据说有雪貂。

　　“有啊，不过失踪许久了，是我堂叔父。”柳灵休咕咚咕咚地将水一饮而尽，又将杯子伸出，示意续一杯，“我们找寻多年了，都没找到，只疑心他是否早已归去了。”

　　唐无诡也猛地想起家中长辈们曾提过的秘辛，大光明寺之前，明教蜀中分舵有一用刀能手，观其长相，颇似柳家人。不过那人深受明教教主陆危楼，唐门屡次派人查探情报，都无功而返，只知此人似乎已成为明教左护法。

　　“难不成……”唐无诡喃喃道，“这关系怎么这般复杂？”
　　不过这些都只是猜测，当不得真。

　　柳灵休终于喝够了水，撂下杯子：“那该我问你们了，剑阁那大光明寺在哪里？”

　　半个时辰后。

　　守一手提机关笼，笼里黄鼠狼已经醒来，正不安地在笼中打转，不时发出威吓、或恐惧的叫声。守一嫌它吵闹，索性用剑气将它吓了一吓。黄鼠狼立刻老实地蜷缩起来，大气不敢出。

　　阆中如今不仅有江湖人往来，偶尔还能瞧见披着铠甲的军士。

　　柳灵休打定主意要去大光明寺溜一圈，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初生的貂崽儿也是天不怕地不怕，即便昨夜被守一骇得够呛，也没打消他想要去大光明寺一探究竟的热情。唐无诡非常能理解柳灵休此时的心情，可经过前几天被群鼠围攻的遭遇，他实在难以立刻重振旗鼓，再去大光明寺溜一圈。

　　日上三竿，阆中水绕城郭，青山连绵，云雾缠绕在山腰间。

　　“剑阁距离此处约百余里，在阆中与利州之间，群山险峻，若是贸贸然深入，你们多半会迷失方向，”守一算了算前些天他们走过的路，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们寻找大光明寺的幻想，“若是依你们的说法，恐怕连十里路都未曾走到。”

　　“如果真想要找到剑阁，三位还是多备些干粮，或找到当地经验丰富的猎户。”守一委婉规劝，“若是你们又遇到伏击，受了伤、甚至丢了命，家中长辈该如何伤心。”

　　唐无诡叹道：“让我再考虑考虑。”

　　四人一面说着话，便走到阆中城门。出城时，皆需检查路引，这时他们才发现，城门竟然已换了守备。

　　叶涯迹低呼：“竟是天策府。”

　　天策府？
　　唐无诡纳罕地望去，守军皆是高大英俊的昂藏男儿，身形挺拔，银甲红衣，不论男女，都忍不住瞧他们一眼。

　　其中一位军士瞧见守一，便作拱手礼道：“守一道长。”

　　“请问秦将军在何处？我捉到一只天生妖，还需与秦将军共同商讨它的去处。”他提起手中的机关笼，缝隙中，依稀可见一双属于野兽的眼睛。
　　那军士连忙道：“将军刚从剑阁回来，正在营帐中歇息，还请道长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