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不可医》颜月溪

3、第三章

　　胡来旺每次外出会诊回来，都会把病例通报给学生们讨论，让他们根据所学的知识和现有的临床经验制定治疗方案，学生们讨论病情和方案的时候，他也会像个虚心的学生，耐心聆听这些新生代的意见，甚至做笔记，但是从不在学生讨论的时候发表自己的观点。

　　等学生们讨论出结果，他会播放专家组开会讨论时的音频，点评学生们之前的方案和专家组方案的不同之处，让学生们对自己方案的不足之处心中有数，如果有人持不同的观点，他会详细地解释，引导众人讨论。

　　等到每个人都对方案烂熟于心，不再提出异议的时候，观看手术视频就顺利多了，基本上可以说是水到渠成。

　　胡教授这种理论和实践相结合的教学方法效果非常显著，除了他带的几个博士生，一些接受程度高的本科生也慕名来听他的课，虽然那些本科生一大半还不能消化他所传授的知识，大多数人哪怕为了感受一下名师授课的氛围，也会早早跑到教室来旁听。

　　当然，他们不敢占前排，那是师兄师姐们的位子，胡教授有六个博士生，除了两个女生是新来的，四个男生不是当过他们的助教，就是当过辅导员，彼此间都很熟悉。

　　下课后，胡来旺把梁芒芒单独留下，问她有没有兴趣担任本科生的实验室助教。自从他担任附院大外科主任，工作越来越忙不说，一堆乱七八糟的挂职和应接不暇的会诊让他几乎没有时间给学生上课，手里的几个博士人人都被他安排了职务。

　　“活儿不累，就是解剖小兔子、青蛙的时候给孩子们做个示范，局解课给我当个助手，把用剩下的做成标本，你加入我的课题组，我每个月给你发工资，跟你师兄们同工同酬。”

　　胡来旺最擅长的就是春风化雨给人做思想工作，笑眯眯的表情加上他憨厚的气质让他忽悠人的时候绝不像是在用金钱利诱。

　　哪个名教授手里不是数百万甚至上千万的课题费，学校也很少严查这些钱的流向，出了研究成果就更不会有人追究，梁芒芒想着小心思，并没有一种被抓壮丁的危机感，对胡来旺会心一笑，“老板，我干。”

　　在医学院，尸体可比学生金贵，都被保护得妥妥当当的，局解课用完了还得做干燥防腐处理，妥善保管，以便给下一届学生学习理论时当标本观察。

　　等她真当上了实验室助教，发现这活儿一点也不轻松，虽然教的都是本科生，不备课还是不行，她毕竟不是胡来旺，教案都不用带，随便从谁的手里拿一本挂着自己大名的学术专著翻开任意一页就能讲课，她必须提前做准备，才能在示范过程中不犯错。

　　局解课上解剖得干干净净的人体器官因为经过特殊处理，不会腐烂和肿胀，但是做成标本则需要另外的工序，梁芒芒跟夏明珠吐槽，简直就不是人干的，她闻福尔马林的味道闻得就快吐了。

　　“难怪女博士难嫁，医学女博士更是难上加难，整天摸这些尸体和骨头，浑身上下都是福尔马林的味道，任谁都会倒胃口。”夏明珠和梁芒芒一起做标本的时候感慨。

　　“那就只能找同行，近亲繁殖。”

　　夏明珠眼睛里亮光一闪，“明天上午没课，我们去听章修良的外科专业课吧，上午十点在203教室，我都打听好了。”

　　“那是本科生学的，你本科的时候还没听够啊？”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真的是要去听课吗？我是要去看人。”

　　夏明珠和院里很多女生一样，对章修良虎视眈眈。为了上课时占据有利地形，她提前一天就把阶梯教室的位子给占好了，可她没想到的是，等她到了教室，已经有人捷足先登。

　　对方是个长发飘飘的漂亮女生，脸庞娇嫩妆容精致，可夏明珠不是男生，没心情管她漂亮不漂亮，推了推她，“同学，这个位子是我们先占的。”为了占位子，她一大早没吃饭就跑来放来一本书在桌上，这个女生不可能没看到。

　　女生瞥了她一眼，眼神中带着不耐烦，“我上大课一直坐这个位子。”“你说这是你的专座，你留下记号了吗？我们也没闻到味道呀。”梁芒芒说。

　　边上的学生听到这话纷纷笑出声，女生漂亮的脸刷一下挂住了，阴得像是要滴下水来，她把脸转过去，不再搭理梁芒芒和夏明珠，反正坐都坐了，她就不信这两人能把她抬出去。

　　“乡下人。”女生嘟囔一句。

　　“同学，请你去别的座位，这个位子是我们的。”夏明珠不是个轻易就能妥协的人。尤其是她从这个女生轻蔑的目光里看出了一种对她出身的鄙视。

　　女生依旧不理不睬。

　　梁芒芒拉开夏明珠，上前拍了下女生面前的课桌，“你让不让？不让信不信我把你鼻子上的假体打塌了？”

　　众人被她突如其来的强悍作风镇住了，现场有片刻安静，但是很快，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本能又让他们在一旁起哄，虽然他们不认识梁芒芒和夏明珠，却认识这个不肯让座的女生，是他们公认的校花。

　　校花成绩不错，长得更是出众，一进学校就被无数男生女生追捧，一向骄纵管了，偌大的阶梯教室，她从来不用占座儿，想坐哪儿就坐哪儿，自会有人给她让座，就算有个别刺儿头，也会被她强大的粉丝团给挤兑走。

　　“流氓。”校花冷冷地丢给梁芒芒一个卫生球眼。

　　流氓？梁芒芒心想，你占了我们的座位，我们反而成流氓了，今天得好好跟你掰掰这个理儿。
　　“你看着我，我有话跟你说。”梁芒芒对校花说。

　　校花慢条斯理转过头，没等她反应过来，梁芒芒已经一拳头打在她脸上，痛感顿时让她五官扭曲成一团，眼睛似乎都要看不清了。

　　学生们哪里想到这位小师姐真能动手，眼看着校花眯缝着被打肿的熊猫眼，眼泪汪汪向他们投以求助的目光，好几个男生坐不住了。

　　梁芒芒看他们摩拳擦掌，像是准备英雄救美，抬了抬手，“怎么着，想练练？单挑还是群殴？”

　　男生们看到她手腕上的黑带，纷纷偃旗息鼓，小师姐手上的黑带可不是一般的运动腕带，那是空手道选手用来划分等级的黑带，一哄而上都未必能占便宜，更别提单挑。

　　眼见众人都怂了，校花只得在众目睽睽下老老实实让座，很多吃过她亏的女生不是暗自窃喜就是捂着嘴笑，那位行侠仗义的小师姐做了她们很多人想做而不敢做的事，她们早就看这个蛮不讲理的绿茶婊不顺眼了，可惜谁也没勇气当面去怼她。

　　梁芒芒故意像古代侠士一样向那些偷笑的女生们拱手抱拳，女生们纷纷笑出声。

　　有意无意间，梁芒芒似乎又感觉到人群中投过来两道冰冷诡异的目光，就像那天在实验楼的解剖教室，等她想去寻找目光的方向，目光又很快隐匿了。

　　奇怪的气氛一直到章修良进教室的时候才平息下来，深秋阴雨连绵，这几天天气转凉，章修良穿了一件黑色风衣，把伞放在讲台边，周身雨雾缭绕，看起来帅气而神秘。一进教室，女生们无不惊呼，老师太帅了，太帅了！以一己之力提升了医学院男性的颜值水平。

　　他把胳膊夹着的书放到讲台上，扫视众人一眼，见教室几乎座无虚席，省掉点名这个步骤，直接开始上课。

　　看到章修良在黑板上画了人体某个部位的血管神经图，夏明珠小声跟梁芒芒咬耳朵，“章老师的绘图水平是江医一绝，连院长都表扬过，不用看课本，人体各个部位的结构图都在他脑子里。”

　　梁芒芒点点头，她们都是老医学生了，章修良的绘图水平她一眼就能看出来，同时，她也注意到另外一个问题，他原本清沉而有磁性的声音，变得有点沙哑和慵懒，像是低音炮。

　　大概是知道学生们不会主动举手回答问题，章修良每次提问，都会自行解答，学生们飞快地记笔记。

　　“同学们，我提出这些问题，不是为了让你们记笔记，而是让你们思考，医学是实用性很强而又严谨的学科，特别是外科，笔记记得再厚，也比不上一次实践，你们以后有的是机会实践，现在你们只需要听我讲课，把人体的神经结构记在脑子里。”

　　然而，他这番话并没有起到多大效果，很多学生还是喜欢把老师讲的一切内容记下来。章修良有点无奈，从讲台上下来，走到课桌两边的走道上，让众人停下笔，专心听他讲课。

　　从梁芒芒和夏明珠那一排经过时，他的视线淡淡扫过，没有对她俩的出现表现出惊讶。梁芒芒看着他的手，注意到右手手背微微青肿，一看就是刚输液不久。

　　“你发现没有？”夏明珠悄悄靠在梁芒芒耳边说：“不管天气冷还是热，章老师身上没有一点烟火气。”

　　“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说，他不像个活人？”

　　“你又曲解我的话，我哪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章老师不像尘世中人，有一种超脱世外之感。”

　　“你不如说他自带低气压。”

　　梁芒芒本想再多说一句，看到章修良皱着眉头，似嗔非嗔地看了自己一眼，赶紧闭上嘴。

　　临下课的时候，章修良忽然说：“这几天我感冒了，喉咙痛吃不下甜的，哪位同学送来的巧克力和糖果我心领了，下课以后拿回去和同学分吃了吧。”

　　说完这话，他就在一众女生追随的目光中夹着书本潇洒而去，留下碎了一地的玻璃心。每次他上课，讲台上总会有人放小礼物，他从来不收，视而不见任礼物自生自灭，这次竟然直接拒收，大家都在想，不知道是谁那么倒霉。

　　直到教室里人都走光了，也没人去讲台拿巧克力，夏明珠跑过去看，是一盒瑞士手工巧克力，盒子包装得非常精美，还打着缎带结。

　　“你猜这是不是那个抢座位的绿茶婊送的？”
　　“有可能，她每次上章修良的课都坐前排，肯定是别有用心。”

　　夏明珠拿起巧克力，狠狠丢进垃圾筐。梁芒芒在一旁直笑。

　　两人离开教室，没走多久就看到章修良被几个女生围住，其中就有那个抢座的女生，同时放慢脚步想看个究竟。

　　“章老师，这节课我有好几个地方不明白，您能再给我讲讲吗？”
　　“章老师，这是我最近手绘的神经图，画得不好，想请您指导一下。”
　　……

　　面对女生们的热情提问，章修良身为老师也不便推辞，只得耐心讲解。梁芒芒瞅着那一幕，听夏明珠谈起他。

　　“听说当初有个女生向他表白，他不仅当面拒绝了人家，以后也没理过那个女生，但是在那个女生的作业本上，密密麻麻写了好多批注。”

　　“哈哈哈——”梁芒芒大笑，“注孤生的直男就是这么耿直。他的意思大概是说，多关注我讲的课，不要关注我这个人。”

　　好不容易打发走一众女生，章修良淡淡地呵了口气，眉眼抬起，看到梁芒芒那丫头在不远处笑得花枝乱颤，冷冷收回视线。

　　让梁芒芒没想到的是，当天中午刚吃过午饭就接到了胡来旺的电话。胡来旺让她到他的办公室，说要跟她谈谈。

　　怀疑是上午的事东窗事发，梁芒芒做好了挨批的准备，事实跟她想象的差不多，胡来旺说了一堆废话之后，问起了上午外科学理论课上她和那个女生发生争执的事。

　　“你都博士了，跟本科那些孩子计较什么，她要坐前排看小章老师，就让她坐，你身为师姐，怎么能动手呢？”胡来旺没想到这个梁芒芒还挺暴力。

　　“东北人说的，能动手就别吵吵。她们不尊重老人，抢我们的座位，我们只是以牙还牙。”
　　“呦，多上几年学，你都成老人了？”胡来旺笑了一声。

　　“上大课抢座吵架这事儿学校里天天都有，可谁也没像你这样发展到大打出手，好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处理，你在这里反省反省，我让你们都喜欢的小章老师来给你做思想工作。”胡来旺笑眯眯打电话给章修良。

　　一听这话，梁芒芒忙赔礼道歉，试图阻止，“教授、老板大人，我错了，您批评我是应该的，干嘛找别人来啊，他又不是我老师。”

　　“你跑去听人家的课，人家怎么不是你老师了，别骄傲，认真反省，小章老师说他一会就来。”胡来旺挂断电话，给梁芒芒当头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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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这个冲动的个性又犯错了，小章老师会怎么修理她呢？会他的学生报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