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周有弦意》淳于流落

5、006 原来

　　周三放学铃一响，肖寄薇和岑惜乐立刻飞奔离开，打的前往体育中心，而周雅意无处可去，想了想便慢悠悠地坐上了前往B大的公交车，一路问到了音乐学院的小礼堂。

　　她去得早，挑了第三排的边上，正好对着钢琴的位置，然后给周亚昕发信息。

　　周亚昕秒回。

　　“我都他妈进场了你才说！你可别瞎折腾，演唱会结束后我马上回去。”

　　周雅意还没想好怎么回，另一条信息又来了。

　　“戴好你的口罩！”

　　周雅意拉了拉脸上的口罩，想了想又把身上的校服脱下来塞到包里。礼堂的人越来越多，前面的空位也坐了人，对方回过头看了看她，问有没有节目单，她回了一句没有，对方就递了一张节目单过来。

　　“等下我也要上去表演。”自豪的语气，五官比一般女生还要漂亮的男生对她眨眨眼，又递过来一束花，“师妹，一会儿你要觉得我唱得好，上去给献个花怎么样？”

　　周雅意看到不少人都捧着花，大概献花是惯例，入乡随俗，她一手接过那束花，一手递过五十块钱，男生接过钱的表情就跟见了鬼一样，还想说什么，台上已经开始了。

　　虽然只是校园内的小型音乐会，弄得挺像模像样，盛装打扮，专业司仪，只是表演的形式跟周雅意想的不太一样，她本来以为是室内管弦演奏，没想到是演唱会，虽然唱的不是时下流行的歌曲，但每个人唱得都很好，让她这种五音不全，羞于开口的人都产生了共鸣，让她觉得今晚的心血来潮不算白来。

　　前排的男生唱的是一首英语歌，唱功了得，各种高音各种长音，尽管他往这边看了几回，周雅意始终坚定地坐在位置上没动。

　　周亚昕发了信息说马上回来，周雅意回了一个赞，台上响起了钢琴声，她锁了屏，抬起头，台上两个男生，白衣服的端坐着弹钢琴，红衣服的垂着头站在钢琴旁边，钢琴前奏缓缓流淌，红衣男生举起麦克风，轻启唇瓣。

　　“先别说，先别说，离开我的理由，反正都将是相同的结果。拥抱着，拥抱着，没开口泪先流……”清亮透彻的嗓音缓缓地唱着，咬字带着一点甜苦，转音带着几分缠绵，让人想闭上眼睛，更加专心地听这歌，周雅意觉得这个人唱功应该算不上最好的那种，听得出紧涩，但就感染力而言，绝对排在今晚的前几名，她低头去看节目表——《双手的温柔》，钢琴：刘一洲，演唱：庄文弦。

　　周雅意抬起头，正巧间奏中那个人抬头对着台下咧嘴一笑，那双小虎牙得意地露出来招摇过市，可不是庄文弦么？令她惊讶的是，这人说话时完全是南方小孩子的感觉，唱起歌来感觉却完全不同，丝毫听不出口音，也是神奇了。

　　旁边的人低喃着“唱商真是无敌了”之类的，周雅意不懂“唱商”是什么，但这话应该是褒扬肯定，因为庄文弦得到了很多掌声，他脸上挂着笑，搂着同伴再三鞠躬，周雅意一路看着他，看着他刚下了台，脸上的笑意却收敛了，回头望着台上，似乎在懊恼什么。

　　周雅意没关注太久，重新将目光放回台上，很快就到了后面的师生大合唱，唱到副歌部分，所有人都站起来一同高歌，除了周雅意，幸好她坐在边上，并不太引人注意。

　　音乐会结束了，大家兴致还没散，提议去KTV继续开唱，周雅意自然不去，她看看时间，给周亚昕发信息说在小礼堂门口等他，便跟着人群离开小礼堂，却被人拦住了，

　　“师妹，不一起去吗？你是学什么的？乐器？美声？”

　　“想泡我？”周雅意直接说道。

　　男生顿时尴尬：“不是……就好奇你长什么样。”

　　周雅意哦了一声却没了下文，男生无从下手，这是鼓励还是拒绝？身后的几个兄弟捂嘴偷笑，他咬咬牙一手搭在周雅意肩上，一手撸了一把头发，摆出自己最帅的表情：“师妹，我想给你唱首歌，这首歌特别适合你，你一定要赏脸听一听。”

　　周雅意的目光落在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上，然后移到对方的脸上：“掀起你的盖头来？”

　　男生：……

　　“哈哈哈哈哈，掀起你的盖头来？哈哈哈哈……”旁边传来夸张的大笑，周雅意转头，庄文弦指着她大笑，然后一边唱着“掀起了你的盖头来，让我来看看你的脸”一边比划了几个动作，结果又把自己逗笑，双手扶着周雅意的肩膀使劲摇了摇，“明明，你真的越来越搞笑了。”

　　“哪里搞笑了？”

　　“你应该说哪里不搞笑？你不觉得你刚才那句话简直是神了么？”庄文弦极为自然地一把搂过她的肩膀，带着她往前走，“咦？你这花是要送给我的吗？”

　　“并不是。”周雅意如实答道。

　　“我唱得不够好吗？”

　　“比不上老师。”

　　“你这不是废话吗？我当然比不上老师啊，那你干嘛不送给老师？”

　　两人渐行渐远，留下几个人傻站着，男生看向刘一洲，脸色有些不好：“刘一洲，这妞是你同学的？”

　　刘一洲哪知道庄文弦什么时候认识的女生？他含糊着回答了几句，对方一脸悻悻，似乎有些不甘心，追问长什么样，刘一洲哈哈了几声，说还行吧，跟某某差不多，对方立刻就没了兴致。

　　这边，庄文弦收回手，一脸苦恼，叹气道：“哎呀，你这个小朋友……晚上不回家，来这里做什么？我不是让你不要来吗？”

　　“想来就来了。”周雅意理直气壮道。

　　“可你也不能一个人来啊，”庄文弦皱了皱鼻子，苦口婆心道，“你是女孩子啊，对这里又不熟，一个人跑过来那怎么行呢？再说了，你不是上高中吗？高中生就该好好上学，来看什么音乐会？功课做完了吗？不用考试吗？”

　　那么多问题，周雅意不知道该回答哪一个，干脆保持沉默，空气诡异地安静了好几秒，庄文弦又叹了一声，十个手指头无意识地合在一起、分开、合在一起、分开：“我邀请你的时候，可没想过要上台唱歌，本来要唱的人出了点麻烦，临时让我顶上……总之，就是挺尴尬的，你觉得怎么样？听现场的感觉。”

　　周雅意想了想：“好听的声音，现场更容易被打动。”

　　“我觉得听现场是听音乐的最好的方式。”提到这个话题，庄文弦终于忘记那些训导，“CD只是把音乐里的故事录制下来，转述给听众，就像剧本记录故事一样，最真实的音乐必须在现场才能聆听得到，一样的剧本，不同的演绎——所有的舞台效果，歌手的经历实力与想要表达的东西，通过这种最直观的方式都能得到最好的表达。”

　　这是音乐人的执着吗？周雅意不由地联想到雅泓玫，隐约明白一些。

　　“我是不是有些啰嗦啊？”对方突然问道。

　　“……还行。”

　　“嘿嘿，我特别喜欢说话，如果两个人没话说，那就太可怕了。”庄文弦不由地又笑了，左颊酒窝一闪而过，浅浅的，或者是因为习惯性的开怀大笑，又或者因为虎牙来势汹汹，这个浅窝显得过于安静，不招人注意。

　　鹿眼、虎牙、酒窝，圆脸，已经足够可爱了，偏偏这个人还有一把好嗓音，那真是不得了了，周雅意心想是不是他太可爱了，上天才会给他偏黑的皮肤以示公平？

　　她的视线过于明显，庄文弦有些不自在：“你在看什么？”

　　“看你的酒窝。”周雅意没有隐瞒。

　　“酒窝？我有吗？”庄文弦摸了摸脸颊，“好像我都没注意过……你知道粤语里酒窝也可以叫什么吗？叫梨涡，梨花的梨，有一首很好听的粤语歌就叫做《梨涡浅笑》，你听过吗？我很喜欢的一首歌。”说完就开始唱起来。

　　“梨涡浅笑，可知否奥妙，寂寞深锁暗动摇，魂消魄荡身飘渺……”

　　虽然完全听不懂唱的是什么，周雅意明显感觉此时的他更放松，唱的也更自如，神奇的是，他唱粤语歌的声音跟唱国语歌竟然完全不一样，少了那点甜味，多了几分韵味。

　　庄文弦唱完后平复了一会儿，问：“能听懂吗？”

　　周雅意摇头：“跟听外语差不多，不过挺好听的。”

　　“我觉得音乐是世界上最能表达情感的一种……一种方法，通过一首歌或者一段音乐，听的人可以听到作者以及歌手的内心想法，虽然你不一定能清楚地说出来那是什么感觉，但你总会感动，我觉得这种力量……很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的表情忽然有些低落，抬头看望着夜空，喃喃道，“好可惜，这里看不到星星。”

　　大概每一张笑容后面都有不为人知的故事，只是有的人天然就容易激起别人的怜惜。想到他先前下台时的样子，周雅意将那几支百合递过去，她原本想带着回家“证明”自己去过演唱会还献了花，现在却又了更好的用处。

　　庄文弦顿时有些好笑：“你不是说不是送给我的吗？”

　　“现在又想送了。”

　　“为什么？”

　　“因为你以后肯定会收到很多，但我更想送给现在的你，”周雅意认真道，“台下永远比台上更辛苦，更难能可贵，就算没有灯光，没有掌声，我相信你肯定会坚持，所以特别值得送花。”

　　很久的安静后是一声闷闷的“谢谢”，庄文弦呼了一口气，轻快道，“哇，这可是我第一次收到花哦，好高兴，可惜我现在住同学宿舍，没有花瓶，不知道怎么养这个花……做成干花好不好呢？干花怎么做？”

　　絮絮叨叨说到百合可以做糖水，与同学发生的趣事，先前在台上表演的感受，周雅意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刚刚说喜欢说话不是假的，跟他在一起，根本不用找话题也不怕冷场吧？只是他的想法十分跳跃，说了大半天又惦记着这手上的花该怎么办。

　　“就是几支花而已。”

　　“这可是你送我的礼物哎，我当然要好好对待才对。”

　　“你干脆送回给我好了。”周雅意忍不住道。

　　庄文弦先是想了半秒，然后迸发出一阵惊人的大笑，笑得前俯后仰，不可收拾，跟旁边一动不动的周雅意根本就是两个画风。

　　刘一洲看着自己的手机，黑暗的夜幕，昏黄的夜灯，男生一手拿着花一手搭在女生的肩膀上仰头大笑，女生双手插兜侧脸安静看着男生笑……他只是觉得这画面太美好，忍不住拍了下来，从未料想这张模糊的照片会在几年后的未来被无数人奉为神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