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最好的一生》艾里云云

4、(叁) 浅情人不知

　　回花石巷的路上，宋南丞意外地发现平日里活泼闹腾的小姑娘安静了良久。

　　他微微侧头，看到沈泗一副认真沉思的模样，忍不住道：“在想什么呢？”

　　“数学。”思考了一路的沈泗听见宋南丞清润的声音，顿时犹如打开了话匣子般开始絮絮叨叨，“镇一小学的数学也太快了点吧，老师一上来就开始讲小数的乘法，可我连小数的意义是什么都不知道。完全跟不上，哎，愁得慌。”

　　沈泗虽然看上去咋咋呼呼，半点好学生的安静做派都没有，可私底下也是个努力学习的主。从小就被别人笑话，她唯一堵住别人嘴的办法就是好好学习，拿老师红笔勾勒出来的“100分”让他们无话可说。

　　说实话，她一点也不爱读书。要不是因为这股拼劲，沈泗乐得做一个成绩平平的“不起眼人物”，把更多时间用在爬树、跳皮筋、堆沙子、滚圈和翻画片上。

　　这种生活，想想就自在。

　　“你们的数学在学什么啊？”沈泗有点好奇。

　　“分数乘法。”

　　“算了，听不懂。”沈泗摆摆手，忽然想到什么般，猛地去拉宋南丞的手臂。

　　劲用得有些过，宋南丞放在外套兜里左手被抽了出来。他下意识想甩，手臂挪了几分后意识到旁边是沈泗，便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再动。疑惑地低头，目光与小姑娘晶亮的眸子相撞。

　　“宋南丞，你帮我辅导小数意义和加减这一单元好不好。”沈泗声音软软糯糯。

　　宋南丞微怔，心下先想的却是小姑娘怎么不叫他“南丞哥哥”了。

　　饶是觉得自己这想法有些好笑，宋南丞嘴角轻轻勾起，点点头应了下来。

　　身旁沈泗顿时有了精神，恢复往日的活力，兴致高昂地和宋南丞分享自己在镇一小第一天的故事。

　　“你看我的校服，故意拿得大一号的。这样我的左手就不会被大家看见了。”沈泗献宝似的抻了抻校服，一脸的得意。

　　宋南丞看见她这样子，莫名想起五岁时街上的一条流浪狗。那条狗断了条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街上没人搭理它。他洗菜时偶尔会偷偷撕下一两片包菜，扔到它面前。它用舌头轻舔两下，迅速地咀嚼起来，吃完时心满意足地向他摇摇尾巴。

　　沈泗此时就像那条小狗一样，得意满足的样子很可爱。

　　沈泗刚想问宋南丞手上的秘密是怎么藏住的、大家有没有发现，突然感到头上一暖。宋南丞右手轻轻拂过她柔顺的头发，顺势揉了揉，动作轻到仿佛不存在。

　　被摸头了……

　　宋南丞反应过来后，不作痕迹地收回手，并未解释什么。走了两步，见沈泗没跟上，方才回头望她。

　　“还不走？”

　　“走的走的。”沈泗迅速回道，小跑两步跟上宋南丞，双颊微微泛红。

　　除了爸爸妈妈和奶奶以外，还没有人摸过她的头。沈泗悄悄瞄了眼身旁的宋南丞，他神色如常，只是左耳红得有些不像样。

　　原来不是她一个人不好意思啊。

　　沈泗把脸埋进宽大的外套里，闷闷地笑了。

　　**

　　两人约好这个周六见，因为宋升和妻子唐梦诗周末要去灵川办事，家里没有人管宋南丞。

　　沈泗掰着手指数啊数，周六很快就到了。

　　前一晚就和沈奶奶说好要去找宋南丞复习，清晨公鸡一打鸣她便掀开被子穿衣洗漱，抓过昨晚睡前装好课本笔记的书包，急不可耐地出了门。

　　大清早的，米粉店的老板打着哈欠看着一个小女孩跑进自己店里。

　　“老板，要两碗卤粉。一个二两，一个三两，打包，多加点卤肉啊。”沈泗娴熟地掏出一毛六分，放在老板面前的桌上。

　　“好嘞，要不要个蛋？”老板麻利收下了钱，钻进后厨。

　　宋南丞家好像没养鸡。沈泗盘算着，右手摸了摸兜里薄薄的零钱，狠了狠心：“要！”

　　“爽快！”

　　宋南丞打开门的时候，脑子还有点发懵。

　　看着小姑娘兴奋地把两碗米粉放上饭桌，撕开两副一次性筷子，招呼他道：“你怎么还在门口站着，我给你带了早餐，快来吃呀。有个蛋的那碗是你的。”

　　宋南丞深吸了口清晨还算凉爽的空气，让自己清醒几分。他抬眼瞧了眼摆在柜子上的钟，现在才七点过十分。

　　“怎么来的这么早？”他随意问道。

　　沈泗刚吸了两口米粉，随着他的目光去看钟，随即尴尬地看了看他。

　　“对不起……就想着今天是周六，我们约好了今天也没说具体时间，我一下没注意。”她递给他两张纸巾，“要不，你再去睡会儿？我可以自己先研究一下课本的。”

　　“不用。”他接过纸巾，看到沈泗嘴边沾了卤汁。未想太多，直接拿沈泗刚给他的纸帮她擦了擦。

　　沈泗心下一慌，赶紧从他手中拿回纸巾想要自己擦，慌乱之中握住了他的手，有些凉。她惊地迅速地甩开，随意擦拭了两下，也没管擦没擦掉，把纸巾放下低着头假装专心吃米粉。

　　宋南丞默不作声，将她这一连串飞快的动作尽收眼底。

　　两人皆是沉默，只有沈泗时不时吸米粉的声音。

　　气氛更尴尬了。

　　“你……你也吃啊。”沈泗紧张地抬起头，毫不意外地发现宋南丞正看着她。

　　“好。”

　　宋南丞拿起沈泗拆好的筷子，低着头慢慢吃起来。

　　“味道怎么样？”

　　沈泗的眼睛隔着热气腾腾的米粉显得更为水灵，宋南丞瞧着她这副模样，说话不觉间轻柔了几分：“嗯，很好吃。”

　　沈泗的米粉快要见底时，宋南丞开口：“这两碗米粉多少钱？”

　　“一毛六。”沈泗说完很快反应过来，摆摆手，“你不用还给我啊。”

　　宋南丞已经伸手找零钱了，“要还的，总不能让你请。”

　　“别呀！”这几天相处下来，沈泗知道宋南丞其实穷得很。宋升几乎从来不给他零花钱，买菜的钱即使剩余几分也会被尽数收回。她虽然也不富裕，但至少比宋南丞要强上一点。

　　“你要是还给我钱，咱俩就不是朋友了！”沈泗威胁道。

　　听罢，宋南丞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神色不明地望着她。

　　沈泗脑子转了转，“这碗米粉就当是你教我数学的报答，真的，哪有老师给学生教课不收钱的道理？你再和我推让就没意思了啊。”

　　宋南丞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半晌，他叹了口气，拿起筷子继续吃了起来。

　　两人吃完米粉，宋南丞将沈泗只剩些许汤汁的空打包碗收拾好，和自己的一并拿到外面的垃圾桶扔掉。

　　临出门时，他似想到了什么，回过头看向沈泗。

　　“中午我给你做饭。”

　　**

　　宋南丞讲题思路清晰，明了易懂，再加上沈泗也不算愚笨，很快就学会了小数点的加法和减法。

　　趁着宋南丞给她出题的功夫，沈泗轻轻打量起宋家来。宋家的房子有两层，一楼是客厅和厨房，吃饭的餐桌就是客厅摆放的那张小桌子。一家人的卧室应该在二层。房间有些小，倒不算简陋，家居简单但胜在干净整洁，没什么温馨之感，只给人留下规规矩矩的印象。

　　目光不知不觉就集中在了宋南丞身上，他正握着自己粉红外包装的铅笔，面容温和，长又密的睫毛时而轻眨，鼻梁高挺，嘴唇微微抿着。视线渐渐转移到他的右手上，其实宋南丞的手很好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只可惜左手多了一根指头，正常人看去着实有几分吓人。

　　沈泗眼神去找他的左手，果不其然发现被他放进了裤兜里。大概是已经养成习惯了。

　　“做吧。”宋南丞很快出好了十道题，把笔记本放在沈泗面前，“限时八分钟。”

　　沈泗瞅瞅本子，啧了啧嘴：“你字写的真好看，这是什么字体？之前练过吗？”

　　“我不清楚。”看见沈泗仍对着自己的字在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轻声提醒：“你还剩七分钟。”

　　沈泗这才放下笔记本，认真做题。

　　看到小姑娘终于静下心来，宋南丞满意地离开座位，找出刚刚想好要做的菜的食材，不声不响地出门洗菜。

　　沈泗做了六题，正在思考第七题时，突然听到一阵哭闹声，紧随其后的是有人下楼梯的声音。

　　她神经顿时绷紧，两条胳膊不禁爬上鸡皮疙瘩。那下楼梯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沈泗四下张望准备起身去门外找宋南丞。

　　就在她站起来的同时，楼梯上的响动消失了。

　　沈泗鼓起勇气转头向楼梯口看去，一个四岁大的小女孩正抹着眼泪呆呆地看着她。

　　两人相视了一阵，又是一阵脚步声从楼梯传来。

　　这次下来了一个与小女孩长得有六分相似的小男孩，他喊着“哥哥……”的奶音在看到沈泗的那一刻戛然而止，三人面面相觑。

　　宋南丞洗完菜回屋，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三个人一同回头望向他，眼神亲切地仿佛看见救星一般。

　　“哥，这是谁呀？”宋江伸出手指指沈泗。

　　沈泗听到称呼迅速放松下来，她倒是忘了宋南丞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不过这对兄妹的长相同宋南丞比却是差远了。

　　“沈泗，我朋友。”宋南丞边说边向厨房走。

　　“你们要叫她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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