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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家人(上) ...

  •   游完湖,我们又到湖心岛上玩了一转。傅尧瑾一见到旁边的琼林苑就走不动腿了。那里小吃众多,什么炒鸡子、枣圈、梅汁、樱桃煎……一路上我就没见傅尧瑾停过嘴。

      …其实我一直很怀疑他肚子里可能有个黑洞,然而实在无法证实。

      上岸看看天色,已是暮色四沉。远远看着依旧挤得水泄不通的集贤楼,我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沈越晚上还有家宴,我和傅尧瑾也得回家吃饭,我们就在集贤楼前分道扬镳了。

      可等回了家,前厅里却不见二娘和大姊的身影。

      “咦,二娘和阿姊呢?”

      我跟在傅尧瑾的旁边绕过檀木屏风,颇为奇怪地问,“阿娘今日不是和称心你一块去的相国寺嘛,怎么现下只有你一个?阿姊忙了这么些天,这正月的大事都差不多了,也就是元宵。她也应该休沐了才是啊?”

      “阿娘今日好似心情不太好,在相国寺又着了风,回来就进房躺下了。我过来的路上正遇上阿姊,她说先去看看娘。结果刚刚婢女传话过来,说今日不来用晚膳了。”

      坐在一边的女孩就是傅家老小傅尧霜,她今年才刚十一,正转过头来看我们。稚嫩的面容上嵌着一双灵动的眼眸,此时带着满满的忧心,“也不知现在情况怎样了?不过阿姊一向温柔细心,我在那儿也只能添乱。”

      她看起来有些失落,我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看向坐在上首的中年男人:“阿耶,二娘没事儿吧?”

      “她的身子你也是知道的,自你阿娘病故后就一直不大好。春冬之际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过了病气也不奇怪。”傅渊放下筷子,神色温和,“行了,都坐下吃饭吧。”

      傅家虽是世族大家,家里的规矩严,但其实家人之间并不很拘礼数。伯父早已战死,叔父又隐居江南,这偌大的傅府里,其实就住了我们一家。

      我还记得小时候,阿耶有空就会在后院替我们放纸鸢。他是个有点古板的人,有时候还喜欢唠唠叨叨的,但总还是对我们很好。那时候,我和傅尧瑾都围着他打转,二娘就坐在葡萄藤下纳针线,怀里抱着还牙牙学语的霜儿。

      哦我忘了,四郎也在。

      所有的弟弟妹妹里,我最喜欢的其实是四弟傅尧琳。他是叔父傅阳的儿子,因为身体不好,所以打小就住在京中调养。但他性子很好,长得也好,我和他素来有一种投缘之感。若不是早就知晓,我都以为我们上辈子认识的。就说小时候刚到杭州叔父家里做客,他就是第一个和我打招呼的人。那样子,我到现在还忘不了。

      再回头看,傅渊好像心情不太好,我也不便多问。径直在左下找了个位子坐下,一旁的小厮飞速地呈上两幅碗筷。我夹了块红烧肉,话在肚子里转了几转,还是没出口。

      一旁的傅尧霜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却始终皱着小眉头,一幅想说什么又有些犹豫的样子。

      “阿耶,不然等下吃完饭,我们带霜儿还是去看看二娘。”这往日乖巧伶俐的小姑娘,今日白白净净的小脸上写满了忧心。

      我看着心里也不大好受,兼之下午实在是吃多了,索性放下筷子说道:“不然看她那样儿,摸不准今晚可能都睡不踏实。”

      傅尧霜纠结的神情放松了些许,一旁傅尧瑜也停下了筷子:“我觉得安宝说的没错,阿耶您看……”

      “不必了,你们这刚从外面回来,都带着一身寒气。本来没病的,都得被折腾的有病了。”傅渊沉吟片刻,摆了摆手说道,“你二娘只是触景伤情罢了,就放她静静罢。”

      触景伤情?

      我疑惑地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望了眼傅尧瑾。只见他好似没有听见一般,又开始左一筷子右一筷子地放开大吃。他面前的红烧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我顿时无语了。

      这货向来如此,却一直保持着堪称本朝标准的模板身材,我不禁低头看了眼他平平坦坦的小腹……

      果然是藏了个黑洞吧!

      后院突然传来舒缓琴音,悠扬婉转,明丽清新。我向来是不爱这风雅之事的,什么宫调羽调,我压根分不清楚。但我知道这琴声是好听的,就好像清透的溪水漫过耳畔,让人听着心里就不由得安静了下来。

      傅家人会弹琴的不少,我都曾被逼着瞎弹了一阵。但能弹到这种程度的着实不多,傅尧瑾是一个,大姊傅尧雪又是一个。

      傅尧瑾神色一动,启唇笑道:“阿姊的琴技愈发精进了,怕是再过一阵,我都比不上了。”

      “阿姊是为了让二娘平心静气而弹,与哥你弹琴的初衷不同,怎么能比较呢?”难得听到傅尧瑾服一次软,我微笑着回话,突然听见傅渊叫我。

      “饭也吃完了,三郎你和我来一下。”傅渊接过小厮手中的碗,用香茗漱过口,率先站了起来。傅尧瑾扫了我一眼,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的笑。

      我有些惊讶地站起身,跟在傅渊身后从前厅一路到了旁边的书斋。这里以前是我和傅尧瑾读书的地方,现在都留给霜儿和琳琅了。桌面上还摆着霜儿近日正读的《大学》,我更加疑惑了。

      阿耶叫我来这儿是为什么?

      傅渊转过头,从桌上拿起一封信递给我。

      “四郎的传书,方才用膳前才到,他说过两日便从摩云寺回来了。”

      我顿时惊喜了起来:“竟这么快么?那我可得赶紧叫人收拾一下他的屋子才是。”

      “你二娘早已吩咐了下人,四郎的房间是每日都有人清扫的。只是这大过年的,天这么冷,他又一路舟车劳顿。等四郎到了,你可嘱咐着下人细心点儿。他身体素来不好,千万莫让他再受了风。”

      这些话,我以前都听过好多遍了。但四郎每次来,他都要再嘱咐我。

      “他年纪小,你得看着他点儿。天冷了就就让他多喝热茶。茶不能太浓,不然晚上睡不着的。”

      傅渊一说就停不下来了。他是一遇上自家人的事,瞬间就能变成男版祥林嫂。在朝中他是言官统领,成天在官家耳边唠叨个不停;回家了也没消停,我们这些小辈,哪个没受过他的教训。反倒是二娘,话还没他这么多。这一世我虽没了亲娘,可亲情这一块儿,我是满足了的。

      “还有你自己也是,翰林院事情多又杂,趁着休沐就待在家里好好休息。别没事儿总跟你哥似的,穿得少还自以为风流出去瞎晃。你也叮嘱着些二郎,虽说冬装笨重,但若是贪美而着了风,那还得喝上一个月驱风散,多难受。”

      果然还是阿耶了解自家儿子!瞧瞧傅尧瑾那个爱臭美的样儿~

      我听着忍不住笑出了声。傅渊回头看了我一眼,脸上也隐隐透出些笑意。

      正了正神色,我勉强忍笑回话:“知道了阿耶,哥那边我也会去说的,就说是您老的指示。

      傅渊点点头,又开口道:“三郎你应当是去岁三月入的职。那算到现在在翰林也将满一年了,阿耶还想问问你属意何处。”

      我心下顿时明白了过来,原来是为了外放的事。

      翰林编修外放,向来是惯例,官品随不高,却有代天巡视的职能。这去的地方,基本决定了未来功业的可能。若是能干得好,一年期满考核时都察院那帮人给记个上等,那接下来的仕途也算是一片光明。所以这选的地方,一向很讲究。

      “其实左右也不过是两浙路,淮南东路和淮南西路这几路。只是这江南东路是万万去不得的……”傅渊的眉头皱了起来,似是想起了些不好的事。

      全国共分为二十三路,如果说淮南两浙是傅家的地盘,那和我们争锋相对的云家则是在河东、河北两路。云家是军功起家,即使云太师已然致仕,他们在北疆势力仍然庞大。而淮南二路的转运使都是傅渊的学生,且傅氏宗族大多在此,自然照应方便。这也是我们傅家最大的根基所在。两浙路是大多傅家子弟所在,叔父更是现居杭州。我要去这两处,外放之事肯定顺利。

      至于这江南东路,则既不是傅家也不是云家的地盘。但这里,有比云傅两家更让我感兴趣的东西。

      我刚想张口说些什么,傅渊却先止住了话头:“罢了,大过节的和你说这个做什么,毕竟还有段日子。行了,你先去吧,二郎他们还在前厅等你呢。”

      他挥挥手让我先退下,我只得拱手行礼准备离开。刚走到门口,傅渊却又叫住了我:“等过两日,你来书房找我。叫上二郎一起,我们一起商量商量。”

      可是阿耶,我想去的正是江南东路啊。

      我心里叹了口气,径直往前厅走去。

      还要叫上瑾哥,这可难办了。

      其实我担心的倒不是江南东路有多危险,我是担心难以说服阿耶。一想到说服他的难度又加大了不少,我没有什么好方法。

      这次外放,我定然是同他沈越一道去的。他和我同科,又是榜眼,本就可以自己选择外放的地点。这一去虽不知是龙潭还是虎穴,但有兄弟一道又有什么可怕?

      这时我还不知道,“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这句老话,是要信的。

      不过这一点,得等到三个月后,我和沈越两人蜷缩在四面漏风的破庙里才能知道了。

      毕竟,世事无常啊。

  • 作者有话要说:  傅家的兄弟姐妹们几乎都出来了,官家还会远么(有人还记得他是小傅的堂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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