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清秋》肉沫水蛋

21、嘉尔雁归

　　此话一出众人都无言以对，连当事人都这么想了，只有她自己能为自己做决定，旁人的话又能说的了什么？
　　乌颜闷头大吃，像是想把气全部撒在食物上，田松倒水放在她的旁边，噎住了也能缓解一般。云游儿思绪渐渐飞到了很久之前，左右有些嘈杂的食客吵闹仿若离她远去了。
　　小时候的芜花城和现在的芜花城一样，从来没有变过。这里的人就算时隔好几年再回来瞧，也是那般的恬淡适从。家家过着虽小但是温暖的生活，除了他们云家。
　　云游儿已经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的眼里只有忧伤而不是喜悦和欢乐，祖母和父亲的眼里只有严苛。父亲不再对她抱以笑颜，祖母对她永远只有漠视。小燕子飞呀飞，黄鹂鸟追呀追，小小孩童长大了。长大了的她明白了这些是为什么。因为她，对芜花一窍不通。
　　在这以芜花为生的小世界里，出现一个对芜花一无所知的人不是很可笑吗？对于芜花的热爱已经深深烙印在城里每个人的灵魂中，然后经由血肉交融传递给下一代。
　　重男轻女？不存在的。只要你能种出上等的芜花，你就是鹤立鸡群的那个人。
　　芜花在热爱它的人眼里，随口便能说出一大堆它的优劣，并且能加以改进，以求培育出更好的芜花种。但是在云游儿看来，它与其他花一般无二，都是好看美丽的花。除了明显的颜色和单瓣重瓣之分，其他的就算是再好的师傅给她灌输，她还是一样瞧不出来。瞧不出来就代表你没有能力去培育它，连好坏都分辨不出来的她，竟然还是云家的人。
　　云家的小姐已经成了芜花城的笑话，随之而来的便是死对头顾家少爷百岁的声名鹊起。
　　顾百岁天资聪颖，而且对芜花的热爱不亚于任何人。他自从知事之后便同芜花同睡，在床榻之上放一盆芜花也就只有顾百岁做得出来。
　　他可以一天什么事都不干就盯着芜花研究，连顾家赫赫有名的千滴圣芜都是他培育出来的。千滴圣芜是什么？顾家白芜的奇珍。从那朵花上收集到的露水不论拿来泡什么样的茶叶都能茶香袅袅饶承梁，更别说名茶冲泡的效果了。
　　从那时开始，她云游儿右耳左耳里听的都是别人对顾百岁的推崇。那可真是把云家上上下下恨得牙痒痒，自家小姐是个榆木脑袋，扶不起的烂泥。死对头家的公子却是那般的才资出众。两相对比之下，云游儿简直是被踩进了泥里。所以，她的父亲将希望放在了她庶出的妹妹云嘉尔身上。
　　云嘉尔样样都比她好，长得比她好，性子也比她温柔许多。除了芜花之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除了占了一个嫡长女的身份，能做些什么。
　　但是云嘉尔是个好妹妹，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云游儿想做的任何事云嘉尔都是无条件支持她的。想到这里云游儿便觉得对云嘉尔不住，家里所有的担子都被嘉尔一人抗在肩上，而她却和师傅在外逍遥……
　　“姐姐不必难受，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知晓你的性子，你就像天上翱翔的雄鹰，关不住你。父亲和母亲那里我会去说的，小时候你保护着我，现在，轮到我来保护你，你的自由就是我的自由！只盼嘉尔在姐姐心中不再是跟在你背后的怯懦之人…”
　　在云游儿与师傅临行之前，嘉尔对她的话，她记到了今日。她也记得嘉尔那双盛满了温柔的眸子，她的妹妹，永远都在为她这个不成样的姐姐着想。
　　忍不下去了，云游儿直接逃跑了，云嘉尔却从来不曾怪过她。
　　“嘉尔……嘉尔……”
　　云游儿拿起桌上的酒瓶，就一阵猛灌。不知道什么时候上的酒，她想喝的时候就已经出现在桌子上了。
　　乌颜看见云游儿不知分寸的已经灌了满满的两瓶酒了，还要继续灌。
　　“你别喝了！！”
　　云游儿不理她，甩开乌颜的手，继续喝。
　　“师妹别劝她了，让她喝吧，喝了心中的苦闷应该能消散一些。”
　　“可是……”
　　“别想这么多了，你要是再拦的话，她可是要动武的。那可不讲情义了，更何况我们本来就是萍水相逢之人。”
　　乌颜见宋奕这么说了，也就放弃了，她确实管不了她，虽然很想管就是了。
　　“不知出野兄可知道嘉尔是谁？方才听见云姑娘一直在念这个名字。”
　　明出野沉吟一声，叹了口气，也不知是说还是不说。
　　“出野兄如此吞吐想必是很难开口之事，我保证，我们三人绝对不会透露出去的。”
　　宋奕见明出野一脸的犹豫不决，猜到是难以启齿的事情，于是做了口头的保证，如果不让明出野开口，乌颜估计会发疯。
　　“也不是什么事，这件事芜花城的人都知道，但是从来不会有人提起，因为这个名字已经成了云家的死穴了。谁提谁就不要命了。”
　　“说起来，云嘉尔已经去世了。她是云游儿的妹妹，只是庶出的。但是性格是真好啊！她本来是没那么出名的，还是云游儿的缘故。”
　　“云游儿对于培育芜花方面确实是没有什么资质的，但是她又是云家嫡出的女儿，所以云家在她及笄之年办了一场入赘招亲的盛会。”
　　“但是云游儿在当天便出逃了，功夫好得很，还是跟一个在芜花城徘徊多日的老乞丐一起不见的。”
　　“云家是大丢面子，为了补偿大家，云嘉尔就被推出来招婿了。”
　　“本来庶出的女儿没有嫡出的女儿那么抢手，但是云嘉尔比云游儿长的还要好看几分。所以求娶之人络绎不绝。”
　　“可这云家招婿来的女婿却是个不着调的，不是东西啊。除了刚开始和云嘉尔腻在一起之外，后面就去花天酒地了。云家本来是想好好惩治这位姑爷的，反正是入赘的。”
　　“没成想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云游儿回来了，回来的云游儿可是大闹云府。云嘉尔是她最宝贵的妹妹，居然嫁给了这么个人。”
　　“两人打了起来，这位姑爷是嘴上不饶人。说着要不是你云游儿当日一走了之，云嘉尔会落得如此下场吗？都是你的错！还说什么最宝贵的妹妹，简直不知廉耻！”
　　明出野停了停，喝了几口水，又继续喝。
　　“然后两个人打起来，云府的人夹在中间拉拉扯扯，把云嘉尔撞翻了。”
　　“最致命的是，云嘉尔怀了身孕了已经，而且身子骨本来就不是特别的好，孩子没了，人也没了。”
　　“然后这位姑爷被云游儿活活打死了，没人敢去劝她。”
　　“可惜了这位云嘉尔姑娘，命比纸薄。云家的顶梁之花雁归就是云嘉尔培育出来。与顾家的千滴圣芜可是不相上下，雁归的花香一出，鸟儿都绕着花朵飞舞。”
　　“雁归雁归，云嘉尔想要说的，便是期盼云游儿早日回来与她团聚。”
　　说到这里，乌颜三人想起了在凌风堡经历的一切。木星和石子丘也是经历了旁人没有可想的灾难。
　　“那今日云姑娘说的要成亲恐怕就是为了她的妹妹云嘉尔吧……”
　　几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醉倒在桌上的云游儿，云游儿已经醉的不省人事，嘴里还嘟囔着些什么，乌颜凑近去听，也听的不甚分明。
　　只是她的脸颊泪痕分明，蜿蜒的泪痕让乌颜的心里狠狠地一揪。
　　该是有多疼啊，那么好的妹妹就这么走了。她应该是怪自己的吧，如果不是自己一走了之，云嘉尔就不会被嫁做人妇，也就不会有后来的那些事情。
　　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云游儿回来答应成亲就是为了赎罪，赎妹妹的罪。
　　只有用这种妹妹曾经受过的深深的伤害的方式，让自己亲身经历一遍，自己的心才会有些许的平静。
　　“命运这种事情没有人说的清楚，什么因得什么果，但是因果这种东西是世界上最莫测难辨的事情了。”
　　“如此你们应该知道为什么云嘉尔这个名字是个禁词了吧…”
　　明出野喝了一口酒，酒很辛辣，但是却让他的心平静下来。这些事情他刚刚知道的时候也是难受得不得了，现在复述一遍还是同样的难受。
　　即便不能感同身受，但是那种感觉，世事无常的感觉还是久久不能逝去。
　　没有人能帮云游儿过的了这道坎，只有她自己能跨过这道坎。但是她自己恐怕是不愿意跨过。如果连她都不能去用这种方式记得云嘉尔，云嘉尔在世上最后一点的痕迹恐怕都不复存在了。
　　你问我云嘉尔的母亲，她的母亲在云嘉尔走了的那天就悬梁自尽了。云家人虽然惋惜，但是也仅仅是惋惜罢了，云家的人都没有心的，没有心的人又怎么会懂得那种痛苦。
　　雁归虽然还在，但是记得雁归的人除了云游儿已经没有了。因为云嘉尔不在了，没有人知道雁归是怎么培育出来的，云家人自己都不清楚。
　　这也就让人觉得很讽刺了……云嘉尔瞒着云家人培育出了雁归，只在云游儿回来的那天拿出来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花枯萎了，人也走了。
　　人比花娇，命比纸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