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来》土里的花生

29、花海

　　二十九
　　朝珠在文光寺待了已有三四天，朝礼佛，夕抄经，这期间添了习惯，爱往周喻和那处跑，经过几天相处，她知道这是个阅历极广的和尚，他的小旧书房里，除了各卷经书，还有各种杂书野史，偶还有些话本子。在朝珠看到话本子的时候，很诧异，举着书问他。

　　周喻和理所当然，拿过她手中的书，翻了翻，睫毛垂下，形成优美的弧，道：“贫僧也偶有困扰时，看些话本，能解纷扰。”朝珠更加吃惊，真是脱离了她这前前后后两辈子的认识，竟有人看话本来解决问题。莫非这话本与寻常话本不同？

　　好奇下，她那天几乎在看话本，想着抠出能解人纷扰的词句，可惜没有找到一句看起来很具真理的，倒是背了一肚子情话。这和尚，真怪。

　　再怪，朝珠也喜欢来他这，也不为和他说话探讨佛礼，有时听他颂半天经文，朝珠就在一旁，或看书，或下棋，自在轻松，想熏笼里出来腾空的烟，一点也不倦。

　　蒋二经常阻拦朝珠，每次见朝珠要往周喻和处，都要黑着脸，可是朝珠少有地任性，毕竟她是公主，蒋二也不能真的止住她。

　　蒋二都能名正言顺地说出她多次去找周喻和的不妥，正主却是一点微词都没有，朝珠去的时候，他总是已经烧开了水，等朝珠坐下后，便熟练地烫杯冲茶了。

　　这天正午，用了膳，朝珠躺在床上，却无心安睡，翻来覆去后，终于起身，披上外衣。

　　雨苏雨倩二人在宫中时便随了她，习惯午睡，来到这后，朝珠也不拘着她们，午间并不让她们侯着，这时二人睡得正熟，小院里静悄悄的，只有门口的卫兵，板正着身子，不用看，朝珠也知道他们此时正严肃着脸，苍蝇飞过都不眨下眼的。

　　她没有惊动前面的卫兵，偷偷地从屋后溜出去，这里意外地没有守着人，真是方便了她。

　　溜出来后，脚就像有意识一样地向着后山方向去了，周喻和正是住那处。

　　朝珠到时，这处小院也是静悄悄，她推开那扇老桐门，发出好大响声，奇怪的是没人出来看一眼，朝珠掩好门进去，往茶树边的杌几上坐，旁边的石桌还有未下完的棋，朝珠下了两子，等了会，还是不听见人声，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去看看，又怕周喻和正午睡，抑或做甚么不方便的事，她冒失打扰，反而不美，正犹豫着是走是留，就听见水声，是舀水的声音，又有挪动铁具的声响，听起来像是屋后传来的。

　　这么小的屋子，还有后院不成，她来了多回，屋后却是从未看过，起身绕过，来到屋后，果然见到周喻和，他正舀水洗手，旁边有口井，井沿放着双青布鞋，正是周喻和穿的那双，他此时光着双脚，踩在青石板上，没有留意朝珠的到来，专注地冲洗着手上的泥土，水流沿着他骨节分明的手留至手腕，又落在脚背上。

　　朝珠有些错愕地转开了头，因为那双玉色的脚，咳嗽了声，意引起周喻和注意，果然他抬头，见是朝珠，先是微笑，问：“这时辰，公主怎来了。”

　　他已经套上鞋子了，正拾起石镐，朝珠也向他笑，先朝他走过去，并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反而问，“你怎么一手的泥？”周喻和示意了手中的镐，眉角似乎跳动了下，现出一点调皮，朝珠按下这想法，真是疯了，这人这么会调皮。耳边听见他说：“贫僧在后边种了些花，今日给他们松松土。”

　　朝珠闻言问，“花，这里怎种的花。”这座院子实在是小，即使有个后院，后院也不是很大，她目之所及，并没有什么花草。

　　周喻和笑，没有急着反驳，而是示意朝珠跟着他走，推开几步远的小门，朝珠探头，一片万紫千红。

　　“哇！”这么多花，一整片，好像一下子塞进她的眼睛，极为壮阔，令她情不自禁呼叫起来，又回头确认，“都是你的？”和尚似乎有些骄傲，微昂起头，眼中有琉璃光，细碎夺目，压抑似的地从喉咙里拉出一声：“嗯。”

　　朝珠没有注意，刚才也就是所能想到的，下意识地反问，并不在乎回答，她正奔向花海，一丛丛地认是什么花，周喻和跟在她后面，听她问：“寂贞，这是月季？”“寂贞，这么，这是什么？”“寂贞寂贞，这莫不是牡丹，怎是绿的？”“……”周喻和一一细答，见朝珠兴奋得通红的脸，竟有种莫名的成就感。

　　回到后院打水洗手时，朝珠问他，“寂贞，你也喜欢花？”周喻和停下打水的动作，像是在仔细想，后认真回答她，“对。”朝珠颇为高兴，好像有珠光照耀着的脸，绽放出灿烂的笑，看起来有些傻，不像平时矜贵模样的她，“真好，我母妃也喜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