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丁奏鸣曲》甄倪_

6、台风

　　“邪恶布丁！”

　　饭毕，邪恶布丁上线。

　　“老板娘，能冒昧问一下，为什么要取名‘邪恶布丁’啊？”丁尚文问。

　　“因为它很邪恶咯！七完觉得很饱，但系又想继续七咯。”

　　“哦？”

　　丁尚文和童安略微端详了一下这其貌不扬的布丁，忍不住尝了第一口：

　　软软的布丁里面包裹的居然是莲蓉，莲蓉里面包裹的是西米，吃进嘴里感觉软软糯糯地，很温暖。整个口腔感觉就像身体被一层绵软、温暖和贴合的东西包围着似的；它的甜度很低，只是偶尔隐隐地在舌头的深处给你一些淡淡的回应，似乎想说：绵软温暖是它的主题，而甜味是衬托它表演的最佳配角。

　　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中西甜品，居然能配合地如此天衣无缝且低调不着痕迹！高手！高手！童安想，邪恶布丁已经不只是一个布丁这么简单了，这里面简直包含的是创作者的人生态度啊！低调中见真章，表面不讨喜，内里却源源不断地向你输送着温暖与甜蜜！……

　　“怎么样啊？”老板娘问。

　　童安已经不想用简单的言语去表达了，这，明明就是“幸福布丁”啊！怎么居然取了一个相反的名字呢？难不成是故意的？

　　“哈……利路亚！吃完，有种，见到了上帝的感觉……老板娘，这布丁的名字起得好，很有趣！”

　　童安向着老板娘，露出了一丝诡谲的笑容。她想透过这笑容告诉老板娘：嗯，我懂你！

　　临走结账的时候，哈哈哥很亲切地给他们二位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老板娘啊，东西真好吃，有机会我还会再来的……”

　　丁尚文一边结账，一边热情地和老板娘交流着。这时，一位刚刚进来坐下的新顾客很不客气地匆忙打开了他头顶上的电视：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电视上突然响起了TVB新闻的经典片头曲。奇怪，现在这个时间离准点的新闻播出还早着呢！

　　“特别新闻报道：强烈热带风暴韦森特已经增强为台风，下午三点集结在香港东南大约190公里，预料向西北偏西移动，时速大约20公里，大致移向广东西部沿岸，天文台预计下午五点或者之前发出八号热带气旋警告信号……

　　现场可见呢，天气是变得越来越坏的，风势和雨势都在进一步地增强……

　　现场交通已经开始挤塞……

　　贸发局表示，在收到天文台改挂八号风球后，正在举行的书展将会在下午五点四十五分关闭书展，相关活动也会全部取消……”

　　什么！？童安马上看看时间，四点四十分！离预计刮八号风球的时间已经不到半个小时了！

　　童安回头看看丁尚文，还在忙着和老板娘聊天！怎么办好？这里到关口半个小时车程是绝对不够的，找家酒店住下来？还是在快餐店躲着？童安急忙打开手机上的酒店订房软件，这附近价格适中的，半个小时车程能到的……

　　“童安！走啦！老板娘，拜拜！”

　　丁尚文和老板娘对于即将刮台风的事情全然不知情！童安一脸焦躁地被丁尚文像来时一样搀扶着离开。门口Kelvin早已停好了车，狭窄的斜坡路上已经开始出现拥堵的现象。

　　“呃，那个……”

　　“磨叽什么呢，这里不能停车，快点儿！”

　　订酒店还是去快餐店？童安啊童安，快点决定吧你这个选择困难症大笨蛋！

　　*

　　两人甫一进车，汽车便发动起来。Kelvin打开了收音机。童安也一刻没闲着，直接掏出手机寻找附近合适的酒店。

　　“那个……我要送你去哪儿？”丁尚文问。

　　“天文台最新消息，八号风球现已逼近香港，预计未来不到半小时内将正式登陆……天文台可能考虑改挂更高信号……九巴将全线停驶，新巴及城巴部分停驶，港铁仍然维持服务，平均每五分钟开出一班车……”

　　由于天气预报全是粤语，丁尚文仍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少爷，要刮八号风球了喔，现在去哪啊？”

　　“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就登陆了。”童安一边说着一边快速地扫着手机屏幕。

　　“啊？”丁尚文恍然大悟：

　　“你在看什么呢？找酒店吗？”他凑近了看童安的手机：

　　“你现在才来找酒店！？”

　　“我本来只打算即日来回的。如果不是出了这么多事，时间绰绰有余。”

　　由于正值书展期间，又是下午时分，附近很多性价比高的酒店都是满房状态。天空已经开始变色，撑伞的途人越来越多，风已经开始刮起来了，前面正塞着车。

　　“少爷，塞车喔，已经开始刮风了，我想赶回家看着我阿婆啊，她九十多岁了，关窗都成问题啊。”

　　“要不我在这里下车吧。我回莲园躲一下。”童安想开门。

　　“你神经病啊？要是它刮到今天晚上都不停呢！？你这脚现在连走路都勉强，等会儿真要下起雨来再摔着麻烦可就大了。”

　　“对啊，刚刚电台说可能改挂更高信号啊……”Kelvin说。

　　“Kelvin，要不先去我那儿吧，这样你还可以赶回家。”

　　“好吧，就这样吧。现在已经很大风嘞。”

　　童安不语，也就只能这样了。等稍晚一些风收一点儿再找酒店吧。所以他家是有多近啊？

　　“我家其实很近，就在这儿附近。今天本来是想兜兜风顺道买点儿东西，结果刚一出门就出事儿。”

　　这人是懂读心术吗？童安疑惑地转头看了一眼丁尚文。然后又低下了头：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你道什么歉啊？明明我撞的你。”

　　“不知道，反正是够倒霉的了。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也没看天气预报。”

　　“对了，忘了问你，你一个人来香港一日游？”

　　“嗯，算是吧，看个展览。”

　　“果然是文艺青年。不过，看你的样子，来看展览只是借口，更像是来散心的吧？”

　　童安发现眼前的这个人不止像新闻里表现得聪明、八卦，而且，搞不好还真的会读心术。童安此时的脑袋已然充满了浆糊，不过听到“文艺青年”这个标签，还是忍不住轻轻地瞪了丁尚文一眼。

　　汽车拐了大概四个弯，一路塞了会儿车，然后又是上山路，五分钟不到，再拐了一个弯，然后就要开进停车场。

　　童安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一栋近乎白色的单体建筑高高地耸立于眼前，后面是青翠的山林。原来这位丁公子住的地方离莲园餐厅不过三五分钟的车程？然后地点就是，毫无意外地，在半山。

　　*

　　这栋半山豪宅的内部设计倒是没有想象中富丽堂皇的感觉，虽说也像大部分的公寓楼一样采用了金属与大理石作主调，但不管是从配色还是材质来看，透露的却是一种极其内敛而低调的奢华，实用且人性化的设计渗透在了每个细小的地方。

　　童安透过电梯的落地玻璃看着翠绿的大山一点一点地向自己靠近；眼下是各色的住宅建筑、商铺和匆忙移动着的大小汽车，它们都渐渐成了显微镜下的生物，随着电梯的逐渐升高而变得越来越渺小。

　　台风已经登陆，伴着雷鸣闪电和雨点。童安忽然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抽离感，看着脚下正浸透在暴风雨中的喧嚣“小人国”，再看看眼前这蔚然耸立着的青山，它似乎毫不畏惧暴风雨的考验，依旧沉着冷静地在自己的位置感受着世间万物的瞬息变幻；这样的世界显得有些太虚幻。好像还是头一次这样同时感受大自然与城市脉搏的互融，过去，童安总以为城市与大自然是难以和谐共存的。

　　“到了。”

　　电梯停在了40楼。童安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其实今天发生的这一切又何尝不虚幻呢？踏进这样的地方，对童安来说本身就是超现实的。

　　开门看到的仍是落地玻璃窗，透着微微的蓝色。窗外，高楼建筑与山林景观一览无遗。

　　“随便坐吧，你要喝什么？我看看冰箱还有什么能喝的。”

　　丁尚文放下门卡，直接走向厨房。

　　这套公寓目测是三房两厅，约180平米左右，这样的面积，在香港的确算是豪宅了。丁尚文应该不常来，装修看着像是发展商送的，客厅不小，却空落落的，除了沙发茶几和电视柜上的一套音响，其它什么都没有，连电视机也没有；一体连着的是餐厅和开放式厨房。

　　天色因为八号风球的到来而提前转入了灰暗，窗外的灯光一点点地亮了起来，与之呼应的是偶尔夹杂的闪电。童安感到有些局促，只好假装看窗外的风景。

　　“冰箱就剩啤酒了，要吗？”

　　“我喝水就可以了。”

　　“水的话，我找找杯子在哪儿……杯子……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这儿好像没有杯子？啊，这儿有碗！我这儿是直饮水，介意我拿碗接一点儿给你吗？”

　　这儿居然连杯子也没有？童安认为丁尚文需要请个靠谱一点的助理！另外，她从没有用碗接水喝的习惯，总觉着这样喝下去的水不像是水。

　　“呵，抱歉，这儿我不常来。”

　　“嗯……看出来了，连电视机也没有，那还是喝啤酒吧！反正刚刚在莲园灌了不少的茶，现在润润嗓子就够了。”

　　不知为什么，之前的局促感居然因为这样看似无意义的对话而一下子减缓了不少。回想起今天的相处，童安觉得丁尚文身上那种玩世不恭的痞性倒是成了他得以与陌生人迅速拉近距离的一项优点。

　　“嗯……我还有些公事要处理……充电的地方在这儿。”

　　丁尚文跑到电视柜旁的电源前指了指：

　　“我在书房，有什么事敲我门就可以了。其它的都请自便吧，需要什么自己拿，找不到的就是没有了。呵，反正你也看到了，我这儿有些简陋。”

　　童安真想清理一下自己的耳朵：简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