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丁奏鸣曲》甄倪_

42、倒数

　　下了车，童安领着丁尚文沿着老城区的小巷左穿右拐地，摸索着来到了那个所谓的“自己的家”。

　　进门一看，童安自己也有些傻眼了。40多平米的小空间里，除了最基本的家具电器，其他什么都没有，空间局促得好像一进门就能直接躺床上了。

　　这套房子，其实是童安离婚时用卖房分得的一半所得购置的。地处市中心老城区，房子已经有些年头了，童安觉得地段不错，能保值，便在出发去上海前拜托好了前夫帮忙办理购置手续和家具安置。这样，到老了回到家乡，也好有个落脚的地方。

　　“你就住这儿？”

　　“嗯，我离婚后自己买的。我还是头一次在这儿住呢，呵呵。奇怪，看房的时候，没觉得这么小啊……哦，我昨天找家政打扫过了，还挺干净的，被子是我妈洗好带过来的。住不惯可以去酒店啊，我马上帮你订。”

　　“你这有酒吗？”

　　“当然没有。你今晚睡沙发，被子可能不够，暖气我们这儿是没有的，你要是觉得冷就穿羽绒服吧，谁叫你非要蹭到我家来。”

　　“那要不你跟我一起去住酒店？”

　　“NO！我好好的在这儿有家，干嘛要跟你去住酒店呢？”

　　“那我今晚也在这儿。”

　　“确定？”

　　“我叫保镖买些酒和零食上来。”

　　“还是我去吧。别忘了，我才是助理，他们是保镖。”

　　童安没有买酒，只买了丁尚文爱吃的零食和饮料。还有一个半小时就到十二点了，这套房子没有电视，两个人吃着东西，看着平板电脑里的春晚，间或一起打打游戏。

　　“童安！快！倒数了！”

　　“五！四！三！二！一！新年快乐！”

　　节目里传出了第一句的“新年快乐”，窗外小区的空地上有人在私自放烟花，天空瞬间像挂上了绚烂的彩灯，明亮异常，驱走了黑暗。

　　“童安，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丁先生。”

　　新年快乐，我的……丁太太……

　　*

　　第二天一早，童安还在睡梦中呢，丁尚文就从沙发上跳起来硬是把她给吵醒了：

　　“童安，我饿了，快带我去吃点地道的粤菜！”

　　“哎哟，今天大年初一，谁家会开门啊？”

　　“我不管，难得来一趟，我要去吃点儿地道的！”

　　“你是小孩吗？居然跟我撒起娇来了？好好好……”

　　童安的家就在市中心老城区，地道餐馆自是不少，只是大年初一都关着门。路上几乎一个人都看不到，这座城市变成了空城。

　　“童安，看！对面那这家店居然开着耶！”

　　“何记煲仔饭！？一大早的，吃煲仔饭，你消化得来吗？况且，我告诉你吧，那家店很难吃耶！”

　　可是，还没等童安反应过来，丁尚文已经一个健步地冲到了马路对面，走进了何记。童安只好也跟上去。

　　收银台坐着的老板看着丁尚文的脸，反复确认了很久：

　　“吃什么啊？”

　　“童安，你说，吃什么好？”

　　“唔，腊味或者排骨应该不错吧？我要个冬菇鸡就好。”

　　“好，我要个排骨饭。”

　　何记的饭倒是上得很快，丁尚文看着热腾腾的煲仔饭，立马拿起筷子尝了起来：

　　“哇！童安，这煲仔饭好香啊！”

　　童安也尝了一口，嗯，这家何记，还是一如既往地难吃啊。要不是刚好开在一家中学的隔壁，估计早就倒闭了吧？童安忍不住白了丁尚文一眼，说到：

　　“这也能叫好吃？简直是浪费食材好不好！？你这么说，要是被陈师傅听见了，会伤心的！”

　　不知是不是童安说得太大声了，丁尚文听完，下意识地朝收银台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转头，一脸尴尬地推了推了童安的手肘：

　　“哎，呵呵，童安，老板……好像听见你说话了，正看着你呢，脸色可难看了。哈哈哈哈……”

　　“糟糕！刚才太大声了。那咱快点吃完快点走吧！哈哈哈……”

　　吃过早餐后，童安带着丁尚文回到了自己小时候住过的地方。

　　老城区由于没有大商场大写字楼，人口密度向来比较低。童安一路领着丁尚文，穿梭在各种僻静的小巷中，欣赏着小路两边旧时代遗留下来的特色红砖房，一路跟他兴奋地讲解着这一区的历史故事：

　　“你知道吗？这间红砖房已经一百年了，听说是过去的某位富商留下的。在我读中学时天天都经过，那时候它还空着没人住，一副日久失修的样子，看着像鬼屋！每天晚上我们一帮同学下了晚自习经过，就会在它门前轮流讲鬼故事互相吓唬对方！呵呵……”

　　“这间教堂啊，也是有上百年的历史了。看，后面的小山再拐个弯，就是我过去的小学，门口有几棵上百年的大榕树！我每次觉得心情不好了，就会回来这里坐着发呆……”

　　童安带着丁尚文走上了那座小小的山坡，拐到了后头的小学门前，可惜，旧时读过的小学已经改成了养老院。

　　两人在门口的百年榕树下说说笑笑，一起发着呆，没多久，就看到夕阳的余晖了。两人就这么不说话，看着太阳渐渐下山。童安在那一刻，什么也没想，只是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觉得，可以在这样一个自己最熟悉、最放松的角落里静静地坐着发发呆，身边还能有个人陪着，原来是这么地幸福。再悄悄看看一旁的丁尚文，他正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着了呢，还是在想事情？童安试着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一下就被丁尚文给捉住了：

　　“哈！来者何人？快报上名来，我或许还能留你一条活路！”

　　“小女子，童安是也……”

　　“哟！原来是美女呀？”

　　丁尚文睁开眼睛，笑着，直视着童安，捉着童安的手，一直没有松开。淡淡的夕阳余晖照在他们两人中间，童安在那一刻，心脏居然开始加速跳动了起来：

　　“砰！砰！砰砰砰砰！”

　　这……丁尚文，其实有时候看着也挺帅的嘛……皮肤，也算白嫩，鼻梁还算挺高的，眼睛虽然长得没什么特别，不过整体看着还算是秀气的，嘴唇……不对，童安！你在想什么呢！？别啊，千万别啊，别乱想！帅哥，帅哥到处都是！丁尚文帅吗？不帅，不帅，不帅……

　　童安轻轻松开了丁尚文的手，借故起身，说：

　　“啊，那个，休息得差不多了啊，我再带你到附近的公园转转吧？那儿有个大大的人工湖，挺舒服的。天黑了我再带你去找好吃的，希望能找到一家开门的店吧！呵呵……”

　　丁尚文不知怎么地，听完，瞬间收起了笑容，支吾着说到：

　　“唔……那……好吧，那就走吧！”

　　童安又带着丁尚文走了很多的路，看了很多的地方，把她过去经常会去的区域几乎都走了个遍。丁尚文也是厉害，居然也没喊累。

　　“哎，童安，那是什么啊？”

　　丁尚文指着马路对面街边，骑楼下的一个小摊问到。

　　“哦？我看看。”

　　童安离远瞧了瞧，老式自行车前，一位满头银发，驼着背的老奶奶正在冷风中站着叫卖着什么，车上的木托盘上，摆放着一个个的圆形小瓦钵：

　　“钵仔糕！……钵仔糕呢！……”

　　“啊！是钵仔糕！”

　　童安开心得一支箭似的冲到了马路对面，丁尚文也赶紧跟在身后。

　　童安看了看托盘上的圆瓦钵，里面盛着红、白、黄、绿等各种颜色、口味的半透明糕点。都是童安熟悉的味道，看得童安直流口水。

　　“太好了！很久没吃过钵仔糕了！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有人在街边卖钵仔糕耶！而且还是老式的做法！”

　　“靓姐，要不要试一下我做的钵仔糕啊？真材实料没掺假的喔！”

　　“好！我要一个红豆味，一个巧克力味！丁尚文，你呢？要不要尝尝？很好吃的哦！”

　　“唔，还有什么口味儿的啊？”

　　“嗯，这个奶白色的是西米椰汁味儿！这个淡绿的是绿豆、这个是菠萝、这个自然是玉米味啦！哈哈！”

　　“那我要一个菠萝和西米椰汁吧！”

　　“嗯！那我再要一个绿豆儿的！呵呵！”

　　丁尚文看着满脸兴奋的童安，问到：

　　“买这么多，你吃得完吗？”

　　童安觉得这句话怎么听着好像很熟悉？啊……呵呵：

　　“哪，年轻人，我跟你梭啊，好七的东西呢，系不会七不完的……呵呵呵。丁尚文，送你莲园老板娘的金句！呵呵。”

　　两人结过帐，看着老奶奶动作纯熟地，用竹签快速地将钵仔糕一个一个从圆钵上取出，放到透明塑料袋里。童安忍不住第一时间就吃了起来：

　　“啊！就是这个味儿！就是这个味儿！真材实料口感爽滑又瓷实！果然没掺假！好久好久没吃过这种老式的做法了！现在步行街里很多卖的都是新式的水晶钵仔糕，跟这种老式的味道完全没得比啊！红豆味好香浓哦！还有这个巧克力！好幸福哦！”

　　“唔，挺弹牙的，虽然我不怎么爱吃甜食，不过这个倒不算太甜，菠萝还很新鲜，来，尝尝我这个西米椰汁？”

　　丁尚文用竹签叉着钵仔糕，直接送到了童安嘴边。童安也没害羞，伸过头，张嘴就咬了一口：

　　“嗯！好吃好吃！太好吃了！”

　　丁尚文听了，也跟着把剩下的一半一口塞进了嘴里，还顺道拿出手机，打了几个字，然后照着屏幕念到：

　　“钵仔糕是广东的地方特色传统糕点小吃之一。以爽滑可口、口味丰富著称。主料是粘米粉和澄面……做法：将喜欢的材料和粘米粉与澄面混合，以筛隔匀。徐徐加入1杯半清水，可以加片糖。将准备好的材料倒入已扫油的钵碗内，猛火蒸二十分钟即可。”

　　“嗯嗯！钵仔糕也算是广东人从小吃到大的传统街头甜点了，就像北方的熟梨糕。以前小时候啊，到了周五，妈妈下班了都会在家附近的小车摊上给我买两个钵仔糕的，就是这种老式的味道。可惜现在已经几乎绝迹了，尤其是像这种街边摆的小摊儿。也就只有这种老式摊档才能吃到正宗的传统味道啊！”

　　“这看起来也不是很难做嘛，我记得江南一带好像也有这种类似的传统小甜点。回去上海，我让陈师傅试着做几个给你尝尝。”

　　“好呀好呀！呵呵……”

　　到了晚上，将近十二点，童安又带着丁尚文到江边骑单车。最后，还找到难得开着门的一家宵夜店，丁尚文一口气点了干炒牛河、炒田螺、爆炒花甲、烧生蚝、海鲜砂锅粥、反沙芋等一大桌子的粤式宵夜。等再回到家时，两人已经累得动不了了。

　　第二天，大年初二。一早，童安就把丁尚文从沙发上提溜了起来：

　　“哎，丁尚文，你今天该走了吧？”

　　“为什么啊？我还没玩儿够呢！你妈不是说你不用去拜年的吗？要不这几天咱们到附近找个地方再好好玩玩儿吧？”

　　“不玩，不玩，不跟你玩！快点走！”

　　“不要嘛……哎哎哎……你干嘛！？哎！……”

　　童安想尽了各种办法，最后还是把一直赖着不肯走的丁尚文连哄带骗带恐吓地成功送上了回上海的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