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感》颜十欢

20、惊魂一刻

　　叶垣早就应该知道，小孩子这种生物，是不能惯着的。

　　小女孩和吴彦吃完了抹茶味的冰淇淋，又开始消灭鸡翅和汉堡。叶垣耐着性子总算等这两人吃完，准备起车回事务所，小女孩舔着油乎乎的手指向驾驶位的方向探出头，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叶垣。

　　“我想去游乐场，叶垣哥哥……”

　　什么！？

　　叶垣额角青筋直跳。来到这种人来人往的快餐店已经是他忍耐的底线，现在他脑子里充满了“炸鸡真好吃”“我男朋友怎么还不来”一类的絮絮低语，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围着他，而他的头就变成了一个蜂巢。现在居然还想让他去游乐场？门都没有！

　　“不行！”叶垣几乎是咬牙切齿，“我们回事务所！”

　　小女孩委屈巴巴地扒住了叶垣的白衬衫，两道油乎乎的指印顷刻间出现在他的肩头。叶垣嘴角一抽就想发火，一回头正对上小女孩泫然欲泣的表情。

　　等等……

　　“叶垣哥哥……”小女孩扁着嘴，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聚集，“我、我从来没去过游乐场……”

　　叶垣只觉额角青筋暴起：他有点不太明白，明明小女孩在事务所还一副怯生生的、几乎不敢说话的模样，对他也是有些畏惧的，怎么经过了一个晚上，她就一点都不怕自己了？

　　“叶垣。”吴彦的声音从后排传来，“你如果受不了游乐场的人群，可以先回去，我带她晚点再回去。”

　　吴！彦！

　　叶垣又有了想打人的冲动。吴彦到底有没有搞清楚状况？他以为自己是因为谁才跟着他出来的？万一这个小女孩真的是攻击性“未来感”拥有者，他该不会以为凭他那半吊子“语言感”能阻止她吧！？

　　“……闭嘴。”叶垣妥协了，尽管声音有些恶狠狠的，“小姑娘，把你的油手从我肩头拿下去。吴彦，你能帮我清理下衣服吗？我带你们去游乐场。”

　　吴彦嘟囔了一句什么，他肩头那两个油乎乎的指印消失了。小女孩坐回到后座上，对吴彦无辜地眨了眨眼，可能是错觉，她的眼底滑过一丝略带狡黠的、胜利的笑意。

　　她赢了。

　　吴彦无奈地笑笑，带了些对妹妹似的纵容，揉了揉她的头发。小女孩伸开油乎乎的双手，吴彦拿起一张餐巾纸，一点点给她擦干净。小女孩垂下眼看了看吴彦的动作，又抬起眼看了看吴彦凝聚着些许细密汗珠的鼻尖，忽然弯起了眉眼，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明显地表现出她的高兴和快乐。从她找到吴彦开始，她就没有像此刻一样开心过……

　　吴彦愣了愣，随后也笑了出来。驾驶位上的叶垣从后视镜里看到他傻瓜似的笑容，撇了撇嘴，但也情不自禁地扬起一丝淡淡的笑意——不知道为何，他忽然觉得今日火辣的太阳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甚至连那些嗡嗡作响的“心语”也不会令他像从前那样烦躁了。他踩下离合起车，跑车像火箭一样窜了出去，带起后排上一大一小两人的一连串的惊呼。

　　谁也没有看到，叶垣嘴角的笑意愈发加大了弧度。

　　游乐场啊……他也没有去过呢。

　　他的童年生活在旁人惊讶和惧怕的目光里，他对人群密集的地方向来敬而远之，再加上他这被动的“第十感”……是啊，无论什么人，如何伪装，在他的面前永远无所遁形。他眼中的“普通人”，哪怕是“第十感”拥有者，都是那么的虚伪。

　　但现在……也许有了一个例外……

　　把跑车停在游乐场门外，三人下了车，吴彦照例扑在路边狂吐。叶垣看了看游乐场门口拴着的五彩缤纷的气球，低头又看了看小女孩。

　　小女孩却像对那些气球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吴彦缓过劲来的时候她已经买好了票，扯着两个人就冲进了游乐场的大门。火辣的太阳仿佛在地上扔了一把火，烫得人汗流浃背。空气中一丝风都没有，树叶被晒得有些蔫，无精打采地低垂着。小女孩带着他们轻车熟路地穿过游乐场，向最中间那个高大的游乐设施跑去。

　　那是什么……？

　　吴彦眯起眼，顶着毒辣的太阳看了许久。叶垣一只手在眼睛上方搭起凉棚，低下头尽量躲避阳光的暴晒。

　　“过山车。”

　　吴彦的脸上布满晶亮的汗水，他不得不一次次把滑下来的眼镜推回到鼻梁上：“想玩过山车？”

　　小女孩点点头，眼里又开始浮现出那种祈求的神色。

　　吴彦看了看空中那个360°回旋的轨道，心里有点发怵：天知道，他虽然没有坐过山车的记忆，但是就凭他坐叶垣“漂移赛车”的表现，也能明白他对这种左拐右拐上下翻腾的东西有些吃不消。

　　只是……

　　叶垣拍了拍小女孩的肩示意她自己去买票，那个小姑娘蹦蹦跳跳地拿了三张票回来。这下，吴彦再不情愿也得上了。

　　过山车一排两个座位，吴彦和小女孩坐一排，叶垣坐在他们两人身后。上去之前，他们已经把身上所有可能掉下来的东西都放在了寄存处，包括吴彦的眼镜。于是当吴彦整个人被扣上安全带，固定在座椅里的时候，他发现眼前的一切都因为自己那骤然模糊的视线而变得扭曲起来。他能看到万里无云的天空，以及眼前延伸下去的轨道，但地面却在不甚清晰的视线里显得异常遥远。他深吸了口气，向后又靠了靠，心忍不住砰砰直跳。

　　他该不会掉下去吧……

　　这个想法自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忽地感觉耳畔掠过一阵风声，随即整个人失重般向下坠去！他下意识地牢牢抓住座椅，身边几声尖叫直冲云霄！

　　过山车开动了！

　　吴彦死死咬住下唇，在不断的俯冲和上升中拼命压制住自己想惨叫的喉咙。周围的声音已经完全被呼啸的风声盖了过去，他竭力瞪大眼，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马上要到360°大回旋！

　　有几声尖叫从前排座椅上飚出，然而刹那间被风扯成了碎片。就在此时，吴彦忽然注意到，360°回旋结束时本该衔接的平直的轨道就像被什么东西拦腰斩断一样，从中间齐齐断裂开来！

　　叶垣似乎嘶吼了一句什么，吴彦没听清。小女孩尖叫着，声音惨烈而凄厉。他们眨眼间了冲上了360°回旋的最高处，全身的毛发似乎都在顷刻间倒立，吴彦感到自己的心脏几乎已经蹦了出来！

　　“停下——！！！！”

　　吴彦一声嘶喊冲口而出，空气中仿佛掠过一连串噼里啪啦的电流，刹那间窜过所有人的身体，过山车顿时停住，车头距离那可怕的断口仅仅一米！

　　命悬一线！

　　吴彦等人被倒吊在空中，刹那间全车人死一般寂静。只要吴彦适才的“语言感”稍迟一秒，恐怕他们此刻都会冲出断口，成为过山车的空中亡魂！

　　像是有人按下了暂停键，吴彦察觉到身边的小女孩正死死拽住他的衣角，全身都在颤抖。静寂一瞬间之后，又像是有人按下了播放键，尖叫声、哭泣声顿时此起彼伏，几乎冲破吴彦的耳膜。

　　叶垣此刻也被迫倒吊在车里，他的“心灵感”密语传了过来，却是一句让吴彦背脊发冷的话。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