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感》颜十欢

15、“听”不到

　　很快便到了中午下班的时间，小女孩始终乖巧而认真地坐在座位上，“复制”着吴彦画给她的各种小动物。她现在已经能把这些小动物放在同一个画面里，为它们加上明媚的背景和亮丽的色彩。吴彦放下文件的时候，小女孩也已经放下笔，眼睛亮亮的，小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看得出来，她很开心，也很喜欢吴彦。她看向吴彦的眼神不再是清晨时拦在他车前的怯懦和陌生，仿佛只是出于走投无路才来找他一样。现在她的眼神已经变成了单纯的快乐和喜悦，就像一个真正的小孩子。

　　真正的小孩子……？吴彦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出现这种想法。她本来就是一个小孩子，就算格外乖巧和听话，也只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想到这里，他对她露出温和的笑容。

　　“你想吃点什么？”

　　牵着小女孩的手走下写字楼，吴彦带着她沿东街慢慢走着。小女孩始终一言不发，用大大的眼睛打量着路边那些形形色色的饭店，直到路过一家汉堡店的时候才猛地停了一下，不太确定地看了看吴彦。

　　吴彦笑道：“你想吃这个？”

　　小女孩犹豫地看了看汉堡店，又看了看吴彦，最终小幅度地点点头。吴彦笑道：“那走吧。”

　　牵着小姑娘走进汉堡店，吴彦捡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带着她去前台点餐。小女孩看起来格外兴奋，虽然仍旧一言不发，但已经不是最开始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了。端着一大堆炸鸡翅可乐炸薯条一类的食品回到座位上，小女孩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没想到她会喜欢吃这种食物……

　　吴彦默默注视着她，把手里的番茄酱挤在小碟子里。他观察过这个小姑娘，身上的衣服料子看起来十分昂贵，领口处不起眼的商标险些闪瞎他的眼睛：全球十大童装品牌之一，就这一件衣服就能顶吴彦半年的工资。这个孩子显然家庭条件优越，但看她的神情，又像是家里人并没有给予她过多的耐心和关爱。再加上她匪夷所思的“复制”能力，想必她独自离开家拦下吴彦，定然有什么理由。

　　可到底是什么理由呢？为什么要找他，而不找苏渐明、叶垣、甚至哪个警察？

　　吴彦掰开鸡翅的骨头，对小女孩柔声道：“小妹妹，你这样离开家，你的父母知道吗？”

　　小女孩正往嘴里塞着薯条，听到他的话，像是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

　　“那……哥哥下班送你回家怎么样？”吴彦把剔了骨头的鸡翅放进小女孩的盘子里，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你独自跑出来，父母还不知道，现在一定急坏了……你把地址告诉哥哥，哥哥下班送你回家，好不好？”

　　小女孩愣住了，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顿时黯淡下来。她垂着眼看着盘子里的食物半晌，忽然无声地开始哭泣。一滴一滴的眼泪顺着她的小脸淌下，落到餐巾纸上，很快就把餐巾纸浸湿了一大片。吴彦吓了一跳，没想到“回家”对她来说刺激这么大，还未说什么，她忽地开口了，吐出自二人相遇以来的第一句话——

　　“吴彦哥哥，你不要我了吗？”

　　吴彦第一反应不是纳闷她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而是吃惊于这个小女孩的敏感：他只是说要送她回家而已，怎么就不要她了？小女孩抽抽噎噎地哭着，吴彦手足无措地想揉揉她的头，但一想到自己手上满是油，又连忙缩了回去，用餐巾纸擦了擦手，这才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别哭……别哭，我怎么可能不要你呢？只是怕你父母担心……”

　　小女孩哭得更凶了，一边哭一边摇着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吴彦彻底无奈，只能柔声安慰她：“别哭了，别哭了，是哥哥不好……哥哥不送你回去，好不好？你跟着哥哥，哥哥不会把你送走的。”

　　小女孩泪眼朦胧地看了他一眼，吴彦苦着脸叹了口气，拿起餐巾纸擦去她颊边的泪水：“好了，是哥哥不对，哥哥给你赔礼道歉……原谅我吧。”

　　小女孩破涕为笑，点了点头。吴彦把剩下的食物推给她：“快吃吧。你要是喜欢吃，以后每天带你来吃，别哭了……哭成大花猫了。”

　　小女孩向下撇了撇嘴角，拿起一根薯条吃了起来。吴彦嘴里叼着汉堡犯起了愁：他该怎么和苏渐明以及叶垣两人解释这个凭空出现的小女孩呢？苏渐明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可叶垣向来对“人”这种生物敬谢不敏——等等，如果让叶垣帮忙，会不会就能找到小女孩的父母？这样就能了解一下发生什么事了吧。小孩子和父母无非就是因为吵嘴啊，不给买玩具啊一类的小事，联想起小女孩身上昂贵的衣服，吴彦觉得，她的父母一定还是很疼爱她的。

　　打定了主意，他把心放回肚子里，和小女孩一起吃掉了面前的东西。小女孩像是从未吃过这些随处可见的垃圾食品，一脸满足和开心，把鸡翅薯条汉堡吃了个干净。

　　下午照例是小女孩的“复制”时间。吴彦为了看她究竟能复制到什么地步，索性把自己平时看的英文版小说给她。出乎他的意料，无论是什么东西，哪怕再复杂、再陌生，小女孩都能看一眼就“复制”出来，分毫不差。

　　看来这孩子以后会是个天才啊……想想自己高考那时候背书背得焦头烂额……恨不得头悬梁锥刺骨……等等，他不是没有22岁之前的记忆了吗？什么时候脑子里多出了一段高考的记忆？

　　就在吴彦的沉思和小女孩的“复制”能力展示中，终于到了下班时间。吴彦牵着小女孩走出写字楼，把她放在自行车后座上。

　　“坐稳了，一定要抓紧我。”吴彦叮嘱她，又不放心地检查了一遍她坐的位置，以免她的脚夹进车轮子。他知道这孩子家境不错，想必从没坐过自行车这种老掉牙的交通工具。好在小女孩很乖，老老实实坐在后座上，一动不动。

　　吴彦载着她一路向事务所骑去。夕阳西下，把两人的影子拖得很长。小女孩紧紧抓住吴彦的衣服，左顾右盼，双颊染上快乐而兴奋的红晕。她咯咯笑着，松开了吴彦的衣服，像小鸟一样张开双手，任由风拂过发烫的面颊。

　　这是她最快乐的时刻了。

　　吴彦也在前面轻笑，温润的声音传了过来：“坐稳了，别那样伸着手，小心些。”

　　虽然知道他看不见，小女孩还是点点头，乖乖收回了手，又抓住了他的衣服。她把头靠在他的后背上，感到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衬衫传了过来，就像家一样温暖而令人心安。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如果自己真的有个哥哥，会不会也和吴彦一样，俊美，温暖，柔和……？但，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穿过事务所附近那一片坟场，小女孩始终缩在自行车后座上没有说话。吴彦也没有多想，把车停在事务所门前，开了门，带着小女孩进了屋。

　　叶垣正站在客厅里的落地窗前，手里端着一杯茶。听见吴彦进门的声音，他回过头正要说什么，却在看到吴彦牵着的小女孩时露出一瞬间惊讶和意外的表情——就好像他没有意识到除了吴彦还有别人一样。

　　但……这怎么可能？他明明“听”到了吴彦的接近，却并没有“听”到这个小女孩的接近？

　　叶垣沉下了脸，勾起一丝不悦的笑容：“吴彦，我居然不知道，你孩子都这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