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时光最动听》柠檬的猫

1、01 南有乔木

　　傍晚五点半，沈唯从睡梦中醒来。
　　窗帘半闭，夕阳透过玻璃在地面拉出一溜橙红。她伸手摸出床头的手机，看时间。
　　屏幕上躺着十通未接来电，全是江境的。
　　沈唯瞅着纸篓边散落的一地纸团，略微沉思了两秒，回了电话。
　　那头很快接通，“我的姐，终于有信了，哎，我说今晚你可不能缺席——”
　　“几点？哪儿？”沈唯打断江境的叽叽歪歪，开了免提，手机扔在床上。
　　“八点，老地方。”
　　“去迦南。”
　　“啊？”
　　“我说改去迦南。”沈唯套上衬衫，趿了拖鞋，下地。
　　江境后知后觉的“哦哦”两声，又恍然大悟，“就是去年毕业聚会，你喝醉了抱着人家老板不撒手的……”
　　沈唯被子一掀，盖住手机，一同盖住了江境八卦的声音。

　　到窗边，拉开窗帘，夕阳晕红的光铺泻而来，洒满桌案。
　　她收罗桌面上凌乱的曲稿理成一叠，瞧着上头那张昨晚一时兴起描摹的素描人像，微微挑起眉，回忆了下江境电话里说的人。
　　还是去年六月，却仿如昨日。
　　他倚着墙，微微低头，手虚拢着，在点烟。暗昧的光影里腾起一簇小火苗，将他高挺鼻梁照亮，只那深邃眉眼依旧撑在半昧半明的光影里，内敛成熟，又风流俊俏。
　　她一眼认出他。
　　当然，也认出他电话里头说的人。

　　六点半，打理好自己，沈唯一手转着车钥匙，哼着小曲下楼来。
　　正碰上打完篮球回来的沈陆。
　　沈陆一手臂弯夹着篮球，一手拎着半瓶水，视线扫过她，目不斜视的直奔冰箱，“心情不错？又准备去哪儿浪？”
　　“我穿这么良家妇女，你确定我是出去浪，不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沈陆倚着门框，睨她，似笑非笑，“当初谁穿的一副良家妇女，却干着登徒浪子的勾当，夜店里抱着个男人不撒手？”
　　沈唯：“……”
　　这事大约能够她这弟弟拎出来嘲笑她两年。

　　沈唯平时确实很良家妇女，白衬衣长裤长裙的标配，在一众玩世不恭的小姐妹里面可谓清新脱俗，就看现在，长发结了单辫，乖顺的垂在肩前，一派淑女的模样。也就不开口时能骗骗倒霉蛋。
　　“今晚又盯上了哪个男人？”沈陆嘴上不饶人，“建议别再找我收拾烂摊子，我觉得二叔处理这种事肯定比我在行。”
　　沈唯再度语结。

　　说的还是去年毕业聚会那事。那晚她确实喝醉了，还跑错了厕所，出来时就看到刚打完电话的傅容时，人和电话里的人一起冲击着她的大脑，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拽住了他。
　　想问什么？没机会，跑太猛，酒劲上头，醉死了。
　　后来都是听江境他们说，那晚她死扒着人不放，任谁都扯不下来，又不敢动粗，只得叫她亲弟弟来动手。沈陆一杯冷水淋下，才把人扒下来领回去。

　　沈唯翻了个白眼下到一楼，“放心，天塌下来也不找你。”
　　沈陆瞅着她玩得正溜的车钥匙，眼神一冷，“你要是再敢出去飙车，我不介意告诉二叔，让他管管你。”
　　“放心放心。”沈唯背对着他招招手，“有你管着就够了，哪能劳烦他日理万机的老人家？”

　　时间还早，沈唯先开着车去了录音室一趟，把晚上写好的曲子送过去，跟工作人员说了下想要的配器。
　　跟江境约的地方是夜店街，这个点，正是拥堵的时候。沈唯没把车子开进主道，从后侧的路绕过去。到路口的下车步行穿巷子。
　　巷道两侧有电压不稳明明灭灭的路灯。
　　这一片区前头是灯红酒绿的销金之地，后头有宽阔笔直的主干道，两侧商铺排开，商场灯火通明。夹在中间有一块老旧的民居，路灯大多寿终正寝，到了夜晚像是蛰伏在黑暗里的凶兽。
　　只走过一次的路，却意外的记住了。好像在心底模拟过很多回，大约是在梦里。

　　溜达着去迦南的时候，正好八点。
　　江境在门口等她，“你惯会踩点，就等你了。”
　　沈唯不可置否的耸耸肩，“那你下回通知我的时间提前半小时。”
　　“得了。叫你出来一趟比登天还难，要是还要你等，大约更难约了。”江境说着，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怎么突然选这里？真看上那老板啦？”
　　沈唯挑眉，“你觉得有一年前看上，一年后才下手的吗？”
　　“这可不一定，我刚可打听了一下，”他声音压得更低，“他们经理都还记得你，说你后头还来，结果人不让进门，因为你是未成年，哈哈哈哈——”

　　走进门口，霎时喧天乐声涌来，和江境肆意的笑混杂在一起。
　　无情的嘲笑。
　　这个梗大约够他笑一年。
　　沈唯摸了摸鼻尖，反思了两秒，今晚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二个都抓住了她小辫子似的，死命笑她？

　　江境还在笑。
　　里头灯光变换，沈唯瞥他一眼，“够了啊，适可而止。”
　　“好好好。”江境勉强忍住，“甭管哪个男人，只要你今晚不提前跑，咱喝完酒还有活动。景山那边有新开了越野赛车场，大家想去试试，少了你，还真不好玩——可都等着超越你。”
　　沈唯顿住脚步，“喝完酒去飙车，你找死啊？”
　　“哪儿能呢？”江境抬起他的手就要往她肩上搭，被她一偏躲开，江境也不恼，顺势朝一伙人一招手，“大家都有数，两三杯啤的，就助助兴。”

　　沈唯想起沈陆的警告，那是关心，打算回绝，又想起醒来时的梦，也许真的需要一场畅快淋漓，话到嘴边改了口，“作什么死？要参加的别碰酒，沾了的酒的不准参加。要不要我去找交警大队借个酒精测试仪？”
　　“不用不用，咱沈大小姐说的谁敢不听？”江境笑嘻嘻朝一众狐朋狗友跑去，发号施令了。

　　不喝酒的挤在人群里和陌生女郎们跳着贴身舞，不赛车的聚着喝酒玩游戏，沈唯一个不参加，坐在一边玩手机。

　　结束的时候已经十点半，江境他们来得早，车子就停在外边，四五辆跑车，挺扎眼。
　　沈唯站在路边找江境要地址。
　　有男生探出头，冲她吹了个口哨：“唯姐，没开车啊，要不要哥哥载你过去？”
　　“又是姐又是哥的，你神经错乱啊，去去去，一边去。”江境摆摆手，就差动手把那颗头塞回去。
　　有人打趣：“有江哥在，还敢觊觎唯姐，有没有点眼力见？”
　　众人哄笑。

　　沈唯要完地址沿原路返回，刚走至巷口，就听得“砰”一声——巷子里轿车追尾了机车。
　　也不知哪个要倒霉，她无意关心，接着走。

　　轿车女司机下了车，大惊小怪的“呀”一声，“我刚上的漆——你这人怎么把车停这儿呢？”
　　机车上的人带着头盔，看不清面容，不过身材高大，透着股利落的硬气。回头看了眼，他波澜不惊开口：“要多少？”

　　沈唯脚步一顿，朝那人看去。

　　女人惊讶的怔了两秒，其实这人车停的没问题，是她撞上的，过在自己，她不过不想露了怯叫人敲诈，没想到对方却这么爽快。
　　“要多少？”他没耐心的重复一遍。
　　女人大约觉得被当碰瓷的受了辱，拔尖了嗓子，“你这人懂不懂礼貌，跟人说话带什么帽子？别以为不露脸我就找不到你，我跟你说我记得你车牌——”
　　女人话未完，他摘了头盔，再次重复：“要多少？”

　　很深邃的轮廓，眉眼锐利，唇线薄削，鼻挺。远处灯光晕来，才稍稍将他描摹得柔和了些。
　　他侧头，神情无波，那眉眼间却似乎藏着淡冷的威慑和莫测的危险。

　　“你、你是……”女人大约认出他，舌头打了结，好一会儿，才在那冷淡的视线里找回理智，当即冷嗤一声，“我当是谁呢，难怪不敢见人，要是我混到这个地步也成天遮着脸，丢人。”
　　“亏我以前还那么喜欢你，没想到你竟然干出那种事，真是晦气！”

　　“喂喂，我说，轮不到你来晦气吧。”清脆的女声突然闯进来。

　　两人同时朝这边看来。沈唯两手斜插裤兜，不紧不慢的走近，似笑非笑的盯在女人脸上。
　　女人皱眉：“你谁啊？”

　　沈唯笑笑，两肩一耸，“没谁啊，就是想来告诉你，这位呢……”看一眼傅容时，她笑得越发灿烂，“轮不着你来晦气，更轮不着你来喜欢。”
　　“哟——”
　　“哟哟哟，以后千万别让我听见你说喜欢过他，丢人。”
　　笑意一顿，她微微俯身看了眼车身相撞的地方，就着微俯的身子抬眼看女人，缓缓吐出两个字：“晦气。”

　　女人见过各式的人，瞧得出沈唯仪态间的贵气，一时竟没接过话。
　　恰好，后头接二连三的跑车打来远光灯，这里霎时亮如白昼，有人吹了个口哨，喊道：“唯姐，怎么啦，要帮忙吗？”
　　沈唯笑，看着女人，“不用。”
　　女人早在看到跑车时变了脸色，一咬牙，转身上了车。

　　车子倒离，开出去。
　　沈唯得寸进尺的朝车尾挥挥手，嗓子清亮的喊道：“记得啊，这个男人轮不着你来喜欢。”

　　忽的，旁边传来一声轻嗤。
　　一直未开口的男人露出今晚的第一个表情，似笑非笑的，看她，“你是在，说给我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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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已替换，晚点替换第二章，全部六章周五前替换完毕*^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