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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路途(3) ...

  •   一个地方,即便再是山高水远,但只要有路,总归有到了的那一天。
      那一天既至,他们也该是时候说道别了。

      回首这段日子,手握银子的俩人直似游历八方的浪荡子一般,丝毫不急着赶路。
      尤其是一直以来少持稳重的邢将军,上蹿下跳直好似一只猴儿。
      途上若是听人说哪座山闻名,哪条水清甜,便必定是要去闻上一闻,见上一见。若有妄言不平事,则必要闹上一闹。
      走走停停,说说笑笑,不知觉之中,二十余日已去得。
      眼前便是京门。

      城门前仍旧熙熙攘攘,还是以往一般模样。
      离家的,还乡的,总角的,老大不小的,各式各样的人穿行而过。狂笑的,怒极的,呼天喝地的,哭爹叫娘依依不舍的,又有感情万八千种。
      往来少不得擦肩碰臂,两人被推搡的愈发远离。
      却不动声色,都只是看着城门。
      许久,无人先开口。
      最后,邢清秋先开的口。

      仍在路上的时候,她就屡屡装作无意的讲给宁白:自己的母亲早已经不在,而家里又有恶婆娘容不下她分毫。被逼无奈,只得进京投奔自己的外祖。罢了,还告宁白了一个王府的私宅,称是外祖的家。
      “宁白。”
      书生于是一脸认真地转头望着她:“嗯,我在听。”
      “京城到了,咱们便就此别过罢。”

      二十多天下来,邢清秋自信已然看懂了宁白这个人。
      他是个端方君子,带着些傻兮兮的君子。她知道,自己无需再多嘱咐,更加无需警告恐吓,他必会将她是个女儿家的秘密永远藏在心里,一生守口如瓶。

      宁白听到她的言语,却有些呆愣愣的,如同不懂。面上几下空白,他喉头微动。三番两次的表情变化,最后却只吐出了一个“好”字。
      正将离开,清秋想起一事:包袱里还余有几两碎银子。
      他们最后还是没有把赚来的那三十几两分开。
      刨去这一路的吃穿住行,包袱里还剩下的就只是这几两了。
      邢清秋将包袱搡给他:“这是剩下的银子。你身上也无什么钱,便都拿着吧。”
      宁白盯着邢清秋的眼睛,随之使劲摇了摇头。看她仍坚持,便只自她手中的钱袋里随意拈走一小块。
      他晃晃那一块银子,甚轻松的笑道:“你忘了,我既会画画,便是如何都饿不着的。”

      他心里并不急着顾自己,却记挂眼前少年样的姑娘许多:
      “邢姑娘一个女儿家,且孤零零的,一定会有需要银钱又不好开口的的时候。再是强悍,总归是一个女娃,钱却还是留给她罢。”
      清秋自然听不见宁白的心中所想,但她原不是个婆婆妈妈的人,心道:“不要算了。”便收起银子,转身就要离去。

      “邢姑…邢公子。”声音急切,却又几微不可闻。
      方去几步,就听见身后书生呼声。邢清秋于是停了脚步。回身,探寻的看向那人。
      那人方才语气挺急,只待所唤之人转了身,却又是一副扭捏嗫嚅的形容。
      好一会儿,几乎磨尽邢清秋的所有耐心,他才吞吐蹦出两言三语。
      “小右……待我金榜题名,可否去贵府上找你。我想拜见你的外祖,请他们……请他们许你与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双手一直揪着自己的衣裳边儿,手脚全是无措,但眼神却是定定的望着清秋。

      日薄西山,有些柔光洒上他身。清秋看着他,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恳求和期待。
      目光下移。
      邢清秋非常可怜那衣裳边儿。

      同行一路,宁白曾信誓旦旦的说了三五次说要娶自己,将军都只当是书呆子的玩笑话。但也许夕阳些许柔情,离别几分伤怀,这一刻她心里竟有些当真了。
      也不知是被他的傻样儿逗乐,还是让眼神打动,即将离开的英武女子,翘起嘴角弯眸一笑,竟回了句暧昧不清:“那好啊,等你金榜题名了再说罢。”
      没拒绝,没应下。可是任谁都能听得出来,她是多半愿意的。
      然后挥手离开,邢将军没再回头。

      夕阳血色里,看她的背影渐远。宁白下定决心,来年的科举他定要金榜题名。
      他要娶她过门,还要护她一生。

      邢清秋走在回邢王府的路上,苦苦思索。如何对付娘亲的夺命盘问,的确是个很伤脑筋的问题。
      要在来京路上,她就屡次背开宁白找僻静地儿知会她的护卫,千万莫要将自己险些丧命的事告诉她娘亲。

      虽已经千叮万嘱,她仍是很不放心。
      只因心里清楚,又古虽是她的护卫没错,但更是自家娘亲派来“监视”自己的人。
      “这家伙可别再是个长舌鬼儿,惹得娘亲不安寝。”
      邢清秋加快了脚步。
      行于大道,心下本急,却蓦地想起方才那傻书生的言语。
      毫无由来的,这个正匆匆行走的英俊少年,却好像忘记了自个儿的急切事一般,慢了下来。

      周遭皆是些引车卖浆的摊贩。一声声的叫卖有些嘈杂,她却一副浑然不知,神思全留在了自己的世界。
      邢清秋食指无意识的弯起,轻扣着拇指的指甲盖儿,嘴角缓缓向上扬,便蕴出一朵浅淡“笑颜花”。

      “这位公子,您能不能且先靠边站站?”
      她挡了别人的道却还懵懂不知,过路的生意人等了许久,也不见这位公子挪一挪脚步,奈何急着赶路,这才堪堪开了口。
      回过神来的她一脸黑的让了道。
      后果便是回至府里,天便已经全昏了。

      邢清秋一面发力翻墙而入,一面暗暗为方才于大庭广众下的痴楞行径懊悔。
      步法轻盈,自是不曾惊起犬吠,亦不曾惊动家丁。对于自己的武艺,邢清秋却还有几分自信。纵然轻功已多日未练,仍然信手拈来,挥洒自如。
      怕惊动家丁,于是只虚吹口哨并未出声,略一表得意之情。
      轻拍衣上沾染的尘土,邢清秋准备着谁也不去知会,便悄咪咪的回自己房里。
      谁道一转身,不远处正是她的娘亲。
      邢夫人闭目端坐在太师椅上。
      一派云淡风轻。

      “糟糕。”清秋心道不好:“又古那个小蹄子,果然找顶头老娘透了底。”
      却为何她只是看见邢夫人坐那里便能知道?因得,每次娘亲欲找她算账,都是这般一幅神情。
      老邢王妃睁了眼,一头珠钗微微动。

      躲是躲不得了。
      当下立断,邢清秋选择迎头直上。
      她微敛了敛神色,便朝太师椅上的娘亲走了过去,开口欲先发制人:“娘,我没事,又古又胡说八道了,你莫听信他。”

      “他胡说八道?到底是谁胡说八道?”邢夫人也似真动了怒:“要不是又古在我跟前讲,你竟还想瞒我到何时?战无不胜的邢王爷、邢将军,在你眼里,是不是没有老妇我这号人?”
      听见至亲一番话,座下年轻人心虽大喇喇,亦不禁也生出几丝委屈,正欲解释,却看到了母亲眼里眉间透出来的几分力不从心。
      怎么说的下去。

      叱咤风云数十年的邢王遗孀不知从何时起,在自家“儿子”的跟前,却只剩下一披“虚张声势”的虎皮。如果清秋真的有什么好歹。
      不……她不敢想。

      握在椅边上的手因用力青了几个度,声音不受控制的带了微微哭腔:“是不是必要等我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时候,你才让我知道你遭遇了什么?是不是只有等你躺在我面前的时候,才让我知道你受了什么伤?”
      “娘!”
      “邢大将军,你只道不欲我担心,可曾想过为娘的心时时刻刻为你悬着?你可曾想过,如若你真的伤了死了,娘亲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你这样狠的心,你可曾想过,如果真这样,我还有什么好活?”

      晚风中邢夫人愈发苍老,白发依稀。
      曾是脂粉队里的英雄,此刻却蒙上一层浓重的落寞。眼里更似有点点泪光,动静之间,衰败极了。

      母亲的这幅形容再也无发使邢清秋冷静。
      她赶忙跪倒在邢夫人的身边,双手抱着迟暮美人的袖子,脸乖巧的伏在她的的腿上:
      “是清秋错了,母亲莫再伤心。是清秋的错,清秋知错。母亲我错了。”

      少年将军语无伦次,好生无措。
      最后用尽了腹里甜蜜话儿,邢夫人才被她逗得收了眼泪。又将她从头到脚查看一圈,确认伤好得没什么大碍之后,才放她回了房。
      又回到邢王府,这一夜邢清秋睡得都很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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