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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荆棘鸟 ...

  •   毕竟是从全国高校而出的选手,这次的比赛质量还是很高的。李达康欣慰于一批年轻人的成长,但这群人能不能经受的住时间的考验成为真正合格的城市管理者,他持待定态度。

      比赛结束后,李达康又趁机和校长谈了谈学校近期需要政府投资的几个项目,离开会场之前,他不经意地看了眼还在里面和别人相聊甚欢的顾橙,心头犹豫一阵儿,招手对金秘书附耳几句。

      顾橙一边儿和赵蕤搭话,余光一边瞄着那边,眼见李达康前呼后拥地走了,不免失望又委屈。这是不想和她谈的意思?她不自觉地抠着椅背,在笔记本的封皮上摸了又摸。

      和顾橙“相聊甚欢”的就是赵蕤,她看顾橙说着说着没声了,不自在地唤了她几声。

      赵蕤在台上看到嘉宾位上有顾橙,着实吓了她一跳。她听老师说这次来的都是省里市里有地位的高干,可顾橙如此年轻漂亮,怎么都和印象中的那些大腹便便的官员形象挂不上钩。当然,挂不上钩的还有另外一位——坐在正中央的市/委书记李达康,精明强干,浑身透着威严,眼神犀利得让她不小心对视上都觉得头皮发麻。

      得知顾橙的身份后,自然地产生了一种距离感,赵蕤安慰自己,不丢人不丢人,人生的前十八年也就在电视新闻上看过什么领导,小市民心态嘛,要理解要理解。

      顾橙回神来,道了声歉,看到赵蕤的神情拘谨,觉得再这么“尬聊”也没什么意思,匆匆结束话题告了别,“耽误你挺长时间了,你快回去卸妆吧。”

      “还好,那您也早点回去休息吧。”赵蕤客客气气地道声再见。

      小姑娘走了,顾橙有些沮丧。你看人家年纪这么小就知道要存有距离感了,怎么就你拼了命也要把距离拉近呢。她一时埋怨自己喜欢谁不好非就看上李达康,一时又懊恼自己太冲动,怎么也得列个章程才能找人出来谈。现在不上不下的搞得她难过又憋屈。

      顾橙慢腾腾地往停车的地方走,最后把一腔怨气全推给了赵东来:就你事儿多,偏显你能,自己还是条单身警犬呢,你想上天当月老啊。

      (赵东来:……扎心)

      “顾处长……”幽幽的男声惊起了林中的几只麻雀。

      顾橙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影影幢幢的树林旁分出了一个黑影,她不由自主地退后几步。当路灯光照到黑影的脸上,顾橙才呼出一口气,“金秘书。”

      “您这干嘛呢。”可吓死她了。

      金秘书也觉自己这个出场有点惊悚了,讪讪一笑,“等您呢。”又附了一句,“书记想留您谈谈,让您稍微等他一会儿。”

      “哦。”顾橙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心情却骤然回升了上来。

      开心之后,面对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情形,顾橙有些尴尬。这种被大佬的小秘安排秘密相会的既视感好浓,她不太适应啊。

      其实金秘书和她也算是老熟人了,以往她在市/委工作的时候也打过交道,但他们的交集太少,相处起来还带着点同事间的客气,始终也不能像跟赵东来一样建立起深厚的友谊。

      (赵东来:那是深厚的革命友谊)

      说到交集,她以往和李达康也少得可怜,毕竟那不是她的直属领导,她直接对上的情况还是少些。她倒是有点感激李达康对她的印象还不错,还愿意和她谈谈,没有在赵东来那里得到消息后就直接给她判了死刑,至少是个死缓,给她以观后效的机会。

      尽管她觉得她的选择不会有丝毫改变。是,她早已决定倔强又固执的一条路走到黑了。

      顾橙站在原地又吹了会儿冷风,暗暗嘱咐自己不要做冲动的事,她对金秘书道,“往北有个实验楼,等李书记忙完,你告诉他吧,我在那儿等他。”

      顾橙从容地转身走了,却让小金有些欲哭无泪:这个这个,他对这里不熟啊,往北是多北?还有让达康书记亲自找人,他也张不开口啊QAQ

      *

      实验楼这边晚上只有个看门的老大爷,基本上也认不出到底是学校外还是校内的。顾橙冲老人家笑笑,然后上了二楼连廊。

      实验楼本来就安静,连廊上更是什么人也没有,连灯光都没有,连着楼下的花草都只是幽幽的一片。顾橙来过这里几次,从这里看烟花角度最好。

      不过现在这里既没有烟花,风也挺冷。

      顾橙被冷风一激,还是退回了室内。她站不住,全身一副懒骨头,没几分钟就坐到了靠近连廊的台阶上。

      她从包里拿出那个笔记本,翻到那一页,摩挲着那两个遒劲的字,真真是字如其人。提笔转笔落笔都果敢干脆,就是不知对待自己会怎样地干脆。

      顾橙重重叹了一口气。

      *

      和学校的合作谈得太长,李达康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故意挑这个时间来谈项目。等到他出来,已近十一点了。金秘书候在门外,见李达康和校方分开了忙跟上。李达康没说什么走到僻静的地方抽了一根烟,那辛辣的滋味冲到嘴里,才让他的心跳平缓一些。

      李达康有点恼怒,他难不成还怕一个小姑娘!

      他把烟摁到垃圾桶的铁盖上使劲碾了碾,问道,“人呢?”

      “顾处长说,她在实验楼等您。”金秘书小心翼翼地说。

      “你没叫她上车?”李达康朝他看过去,皱着眉发问,“你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那个,我……我……”金秘书嗫嚅着说不出话来,没有李书记发话,他哪儿敢让旁的人上他的专车。

      “算了。”李达康也想到这茬儿,一摆手,“是我没考虑清楚,实验楼怎么走?”

      “往北。”

      李达康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嘱咐道,“你别跟着了,去车上等我。”

      “哦。”金秘书停在原地,心里为顾橙发愁,李书记可不是个容易打动的人。

      李达康的记忆很好,三年前他曾来这儿考察过。三年了,变化是有的,但大格局还是没变过。李达康熟门熟路地就找到了实验楼。

      靠近大门的是个穿着保安服的大爷,戴着个老花镜看报纸。见李达康进来,瞥了一眼又抬头打量了他一下,问道,“找人?”

      “一个长头发高个儿的姑娘,您见着啦?”

      大爷手一指,“上楼啦。”又嘱咐道,“见了人就赶紧一块儿下来,我这儿要锁门了。”

      “哎。”李达康应一声,抬步上楼。上到楼梯间标着“正衣冠”的镜子前却停住了。镜子里的那个男人西装革履,却早不是二十几年前还能为了一口米饭背着大锅跑的青年了,既疲惫也衰老,他看了会儿自己摇头笑笑,就好像,是对二十几年酸甜苦辣的一句叹息。

      *

      楼道里吹的穿堂风,冷嗖嗖的,让顾橙裹紧了外套,她曲起两条腿,竭力思考自己今晚的做法是明智的吗?真的不是因为不甘才诱使自己走到这一步的吗?今晚一过,他们可能回不到以往那种平和的关系了,她真的赌得起吗?她真的想好了吗?

      顾橙一连问了自己几个问题,忧愁倍增。她不会抽烟,可若谁现在给她一支烟,她也定会拿来抽抽。

      一点萎靡,一点困顿,就这样半眯半睁的,李达康终于来了。皮鞋踩在走廊上的回响有种别样的韵律,他朝自己走来,暖色的灯光里,整个画面都像是一张值得收藏的明信片。

      顾橙扶着墙慢慢站起来,眼前却还是黑了一片,她茫然睁着双眼,等眼前亮起来是,李达康已站在面前了。她小小咳了一声开口,“书记。”

      李达康没有应她,反问了一句,“低血糖?”

      “啊,是有点,老毛病,习惯就好了。”顾橙拍拍自己的衣服不和他对视,她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开口。

      李达康在官场雷厉风行,现在却显得有点温吞,“还是要注意点。”

      “嗯。”

      “先回去吧,这要锁了。”李达康开口说,接着转身走在前面。

      顾橙听见李达康这么说,又感觉他好像是叹了一声,心里有些发酸。

      大爷看见他们出来,收拾东西赶紧落了锁。

      他俩一前一后走在校园里,很熟悉的场景,却不能让她感到平静。冬日里的风像是灌进了她的嗓子里,干干得让她说不出话来。

      李达康先停了下来,借着路灯,从怀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上,遇上什么难解的题他总要抽上根烟来思考思考,这是他今晚的第二根烟了,但好像对于顾橙和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谈话仍没什么帮助。

      他的动作很熟练也很有美感,这不是顾橙第一次看他抽烟了,但是不是最后一次,不好说。吞云吐雾的间隙,李达康问,“你要和我谈什么?”他此时仍抱着一种态度,希望这一切都是他的误会。误会解开之后,她还是他的好晚辈,好下级。他甚至考虑过即使这是一个玩笑,他也绝不会苛责。

      但这不可能是个误会,也绝不会是个玩笑。顾橙从不拿这种事开玩笑。况且他真的能够心安理得地对自己说这就是顾橙开的一个玩笑吗?

      “那天您在赵局那里听到的事……”顾橙脚后跟磨着路沿石,却像是在磋磨着自己的心一样,“都是真的,很多年了,我一直都喜欢您。”

      她以为她能够云淡风轻地说出这句话,但话到了嘴边才发觉是想象不到地重如千斤,她强硬地让自己的眼睛直视着李达康,不错过他一丝一毫的反应。但李达康也只是皱了眉,像以往聆听工作时那样,虽然严肃却也显得普通。

      但其实李达康的内心并不平静,顾橙既没有激动,也没有用多么热烈的辞藻来描述自己的爱意,但话里话外都透着一份他承受不起的沉重。李达康对上她的眼睛,就像那个夜里一样,那眼里的缱绻婉转像起了波澜的湖水,温柔的似要把他淹没。

      但他收受不起这份深情,也从没想过要接受。

      “你今年多少岁?”李达康问。

      “……二十八。”

      “那你知道我多大年纪吗?”李达康接着说,“五十三。”

      “我大了你二十五,快是你的一倍了。”

      顾橙脸色渐白,强撑着辩驳,“我马上就过生日了,那就是二十九,而且按照虚岁算的话我已经是三十了。”

      “两岁,二十五和二十三”,李达康摇摇头,“没差别。”

      “我不介意的。”她不该说出这句话,她知道李达康接下来会说什么,但她没有办法,李达康给她下了个套,硬要她往里面钻,她丝毫没有办法。

      “可我介意!”李达康疾言厉色起来,“你才多大,比我小了有二十多岁,你喜欢我?让旁人听听,他们会怎么想你,啊。你还想不想在省/委干了!”

      “好,你不为自己想,你为我想想,我怎么办,我兢兢业业干了一辈子,老了老了,晚节不保?”

      李达康一下子找到她的痛处狠狠戳下去,她是可以不考虑自己,但却没有办法不考虑他。

      那是她的心头肉,碰不得摸不得。

      她踉跄着后退几步,整个人像是踩在摇摇欲坠的阁楼,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

      “顾橙,你还年轻,你只是还没分辨出好感和真正的喜欢,一时犯错也没有什么,你有大好前途,我和省/委都很看重你。”李达康的声音缓和下来,就像个长者劝解犯错的小辈那样,极力地想把她往正道上拉。

      李达康说得冠冕堂皇,一副真心真意的样子,其实在心底嘲讽自己,他自己的感情生活都一团糟,怎么有资格妄加评论他人的感情是不是“犯错”。

      他在误导她,好教她不要执迷于他,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不可能的。说他狠心也好,虚伪也罢,他既然不会接受这份感情,自然不能再让顾橙把精力放在他这儿,还是早早断了吧。

      她在悬崖边站稳脚跟,嗤笑一声,“您不愧是玩弄人心的好手,我今天才领略到。”

      “要是您几句话就能打退我,不显得我情薄了吗?”

      李达康心里恼火,为她的“不知好歹”。他看不清楚,以前那么乖巧的人怎么这么桀骜。他压着火气道,“你怎么不明白,我和你是不可能的。你干什么一颗心掉在我这里,你指望我会回应你吗,我为什么会回应你!”

      “我很明白。”顾橙凑近前,闻着李达康周身的烟草味,李达康退后一步和她拉开距离。

      “我很明白。”她强调一遍,“我是个成年人,我会分析利弊。我喜欢您时,您有家室,我不敢让任何人知道,任谁知道,都会害了您也害了我;您和夫人感情不和的时候,我还喜欢您,也不敢让任何人知道,我怕别人误解了您和夫人的婚姻……”

      “到了现在,我还是喜欢您,但仍然不敢让人知道,因为身份、地位、年纪统统不对等,人言可畏,我都明白。”

      少失怙恃,风言风语从也没有顾忌她还是个孩子。在国外留学,即便她没做任何事,说她靠着一张脸勾引的也大有人在。

      “但您猜我最怕什么?”她自问自答,“我最怕您知道,因为根本没有希望,我还会失去您。”顾橙有些哆嗦分不清是冷得还是激动得,她不知道怎么来的胆子,凑近他手腕,握着他的衣袖,嘴抿着那根烟也吸了一口,辛辣的味道刺激的她想流泪。

      李达康被她的大胆吓了一跳,慌忙甩开她,把手上的烟掐了扔掉。顾橙却倚在路边冷眼瞧着,好像她什么事也没做,好像她并不爱眼前的这个男人。

      “您别想太多,若不是赵东来,我也不准备告诉您,我先前从没想过需要您的回应,现在一样,我今晚的目的只是想告诉您,我喜欢您,真真切切,也不是什么利益的驱使,您可别看轻了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冷艳非常,李达康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那么多年轻人对她望而却步。

      “我不会看轻你。”李达康叹口气,“可你怎么就这么固执,比我还固执。”

      顾橙被他逗笑了,“您也知道自己固执。”她又马上收起笑容,很认真的看着李达康的眼睛,他或许已经老了,可眼睛还那么年轻,“因为我回不了头了。”

      “当我们把荆棘扎进胸膛时,我们是知道的,我们是明明白白的。然而,我们却依然要这样做,我们依然把棘刺扎进胸膛。(1)”

      “我回不了头了。”她又说一遍。

      “……你不是荆棘鸟。”

      “我甘愿做一只荆棘鸟。”

      她喝醉了似的,凑上他的唇。柔软的触感从神经刺激到整个大脑。

      李达康僵硬地站着,感受到顾橙唇间的馨香还有夹杂着的和他一样的烟草味。他想怒斥她,想狠狠骂她一顿,身体却不听使唤,只能任由对方来去自如。

      顾橙只是碰了下他的外唇,这是她的极限了。她舔舔唇,蹙着眉,仿佛吃到了什么怪东西,“又苦又辣,什么东西。”

      李达康脸一燥,反应过来顾橙怕是吃到他嘴上的涂得药膏了,又看顾橙视若平常的样子,大为恼火,“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索吻。”顾橙像个没事人一样,无所谓地回答。“今晚以后,我们就像以前一样,你干你的市/委书记,我做我的组织处长,难道我就不能要个吻吗,为我这八年的感情?一个吻,书记别太小气了。”

      李达康心里憋气,这根本不是小气不小气的问题!他憋闷一阵儿,硬邦邦地回了几个字,“回去!”转身走了。

      他看不到他的背后,顾橙眼里情绪翻涌,不复那种无所谓的样子。她是耍了一点小心机,可,能回到以前那种状态,时不时还能见到他,很好了。

      *

      金秘书打发司机打车回家,又在车上等了许久,几乎要睡着了,才终于从前面看到他俩的身影。他使劲揉了几下脸,让自己精神一些,等开了车门被风一吹,整个人彻底清醒过来。

      他有些纳闷,夜里这么冷,书记和顾处长到底是怎么受住的,居然说了这么久。

      他立在车旁,看那两人从远处走来,一前一后,却觉得十分契合。李达康不会觉得有多么老气,顾橙也不会有多么稚嫩,可能是他们自身的原因,但走在一处却更多给人一种两人十分相配的感觉。

      金秘书又在心底感叹,赵局长可真是好眼光。

      “送她回去。”李达康冷着脸说了一句话。

      “不用了,我开车来的,您先走吧。”她歪歪头,指了指不远处停得一辆银灰色保时捷。

      李达康微眯了眼。顾橙注意到了,笑着开口,“你放心,这是合法收入。”

      李达康没再多说什么打开车门,长腿跨进去。顾橙鬼使神差地拦下。

      李达康冷脸看回去,顾橙扶着车门有些尴尬地笑,“书记,晚安。”

      “拿手。”

      车门“砰”地在她眼前关上。

      车里暖气很足,李达康把大衣脱下来,他瞧着顾橙心里无奈,这个孩子怎么这么熊。看着顾橙上了车,他吩咐道,“走吧。”

  • 作者有话要说:  (1)澳大利亚当代作家考琳·麦卡洛创作的一部长篇小说《荆棘鸟》结尾选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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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改了一下,感觉达康书记态度要再鲜明,强硬一点。
    *
    达康书记:太刺激了,抽根烟冷静一下
    顾处长:给我也来一口
    达康书记:……
    *
    我以为我是个文思泉涌,下笔如有神的作者,但是我错了……这已经是晚上了2333
    PS:文章里有个对下文的伏笔,大家可以猜猜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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