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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落花潭(一) ...

  •   紫微峰上,草木愈发的幽深,已然是渐渐入夏了。然而就是这样的日子里,那些早该喧闹起来的蝉儿却仿佛收到了什么惊吓般噤声了。
      演武场的四周稀稀拉拉地坐着青城七峰上的弟子们,其中几乎没有姑娘的天枢峰与女孩儿极多的瑶光峰最是扎眼,而演武场正中的两个人,也是出自这两峰。
      那其中冷若冰霜、不苟言笑的便是天枢峰的苏菱,而正与她过招的则是瑶光峰的一名男弟子。两人一个走得是飘渺写意的剑法路子,另一人则是快如闪电的一把折扇,打起来十分的有看头。

      沈淮坐在场外唯一的石桌便,正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看。他这几日反复地看着这封信,叫旁人十分的摸不着头脑。
      忽然苏菱一剑把那男弟子逼出了场中的圈子,众人哗然,随后便轰动地叫好起来。他似乎被这声音惊动了,微微地蹙了蹙眉,茫然地问坐在一边的顾卿:“这是怎么了?”
      “……”顾卿颇有些一言难尽地看他一眼。
      这场比试不是无来由的,而是各派多年来的惯例。镜渊之盟便在下月召开,本是年轻人崭露头角的一个大好机会,却也不是什么杂鱼都能上场的,因而门内便会有这么一场比试。
      上一回的镜渊之盟在六年前,沈望舒不负众望地打败了众多同门,率领几个弟子一起前往蜀中顾家。
      这本是门内的大事,为何这掌门能这么坦然地问自己这种问题?

      沈望舒六年前就参加过了,这会儿自然不用再上前去,便始终端着茶杯在边上不紧不慢地喝茶。闻言就很平淡地道:“苏菱把瑶光峰上的朱师弟打下去了,不过我不晓得这有什么好起哄的,还没有卿卿厉害——亲亲对吧?”
      “……”顾卿原本的那点儿疑惑悉数消失了,一把把腰间别着的承影扯下来往前一捅……没捅着。
      沈淮缓缓地道:“卿卿不去么?”

      顾卿怔了怔,收回了承影,有些窘迫地瞧着他,道:“我……”
      沈望舒嘴快地道:“你什么你,上去吧,别给你师兄丢人。”
      顾卿还没来得及回嘴,忽然觉得肩头被他微微地推了一下,下意识避开去,从石凳上翻了下去,宛如一只白羽翩翩的鸟雀落进了人群。
      台上的天权峰的弟子正在等候挑战者,顾卿虽然有些胆怯,但是在门中除了败与沈望舒外还没有真正地输给谁过,便也勉强提起一口气。

      沈淮总算把视线从那张白纸上头挪开了,望向台上。沈望舒趁他不注意,往那白纸上看了一眼,只看到信的左下角一枚刻着古字“夜雨”的闲章。
      “夜雨?”他心道:“什么夜雨?巴山夜雨么?”
      他想完了,突然见到那边的刀光之中似乎凭空地生出一点儿雪亮凌冽的刀光来。随后那被刀光笼罩住的瘦弱女孩儿侧开身,踩了个轻飘飘的虚步,承影自下而上地一剑别开了那长刀,又虚虚地借力滑开去,忽地又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拧腰回击,长刀“叮”的一声被撞开,直直地飞出了二人战圈。

      这一手实在是太漂亮了些,不像是你死我活的打斗,反而像是顾卿一人的剑舞。周边轰地一声炸开锅般,有许多人叫好,连沈望舒都挑不出毛病来。沈淮看看他颇有些亮晶晶的眼睛,似笑非笑地问:“好看么?”
      沈望舒笑道:“我想顾师妹要不是……,该当个如当初她姑母一般的舞蹈名家。”
      沈淮不置可否,而是忽地起身,报出了方才赢得比试的诸人的名字。他看似一场也没有看过,居然能条理清晰地说出谁胜谁负,颇有些叫沈望舒惊讶了。
      与此同时那张白纸终于自沈淮袖子里掉出来,沈望舒低头看去,见到开头便写着:近日镜渊之盟将近,忽闻剑城之事……
      后面的他没有看下去,因为沈淮把那白纸重新捡起来,抖了抖收回了袖子里,还警告地看了他一眼。顾卿知道自己也有了那比试名额便走回来,她奇怪地道:“怎么了?”
      沈淮三言两语地打发了众弟子,等人都走完了,才整了整衣袖重新坐下,道:“我本来还犹豫,怕你们两个下山不安全,今日一见,倒是觉得这差事就该派给你们两人。”

      顾卿有些茫然,沈望舒无声地对她比了个口型,道:“左子真。”
      她微微绷紧了身子。
      沈淮敲敲桌子,顾卿乖觉地拎起茶壶给他倒了茶水。沈淮道:“我瞧你方才所使招式,悉数都是以前所学。我已然将听雨剑法残余的后两部交予你,这几天,你练剑,可曾有什么疑惑没有?”

      他不问还好,一问顾卿脸上的神色就微微地变了。
      她迟疑着放下了那茶壶,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那温暖的壶肚上蹭一下,才终于道:“遇上了瓶颈。”她并不喜欢示弱,何况沈望舒还站在眼前,因此这话说得极为轻微,要不是沈淮耳力好,只怕是听不见的。
      他忽地道:“夏雨断霉,虽偶有缠绵意,更多的却是摧枯拉朽之势。你是女孩子,悟出‘春’式精髓自然不难,然而‘夏’式并非闭门造车所能练就。”
      这话说得饱含深意,却实在是太含糊了些。

      起码顾卿觉得他是在说废话。
      摧枯拉朽也好,缠缠绵绵也罢。连剑法都不齐全,她怎么可能练得好?尤其是最近常常练到了紧要关头那剑法就倏然断开了,叫她一口真气不上不下的,愈发的觉得郁郁。今日的发挥虽然好看,也只是好看而已。旁人看她惊才绝艳,她却始终觉得未能找到真正的门道。
      可是她又的确觉得这剑法与寒冰真气处处相辅相成,非一般剑法所能比拟,绝然不愿意放弃。

      沈望舒好奇地道:“可是因为剑法残缺的缘故?”
      顾卿本来想点点头,沈淮却比她反应快得多。他轻蔑地看一眼自己的得意弟子,慢吞吞地道:“当年君上练这剑法的时候,听雨不过是不知道哪个旮旯角里头出来的三流剑法而已。这剑法的厉害之处不过是在个人的感悟,以及与寒冰真气的相辅相成,恰如你那剑法脱离了轻功内力也就勉强能切菜砍瓜。”
      他这话连着损了在场的两人。顾卿默默,沈望舒却忍不住很没有形象地翻了个白眼。他似笑非笑地顶回去,道:“感悟?你是说让我们两个你嘴里毛都没长齐的年轻人去做一代宗师么?”
      沈淮淡淡地道:“说来巧了——君上十五下望君山,名扬天下,听雨剑法便是在那时候成型的。南姬也是在你这个年纪召开头一回的镜渊之盟,有振臂一呼天下应的气势了。你能不能有点儿追求?”

      顾卿闻言,有些诧异。虽然迟、南二人乃是霸占中原武林神坛多年的传说中的人物,但是她很少能够听见有人说起这两人的年少之事。她以为二人乃是名门大家,是水到渠成之后的功成名就,却不料居然也是年少成名的代表人物。
      如此相比,沈望舒这种年少成名,何止是掺了水的。她就更要算是碌碌无为了。
      她看了沈望舒一眼。

      他英俊的脸上有些不悦,但是隐藏得很好,要不是顾卿与他相处三年,还不一定能看出这人那一点儿细微的情绪。
      他轻描淡写地道:“您抬举了。那会儿还是武学盛世呢,江湖朝堂达到了空前的融洽,堂堂帝姬都跑去开镜渊之盟了。现在哪家门派不是战战兢兢,连开个镜渊之盟也十分憋屈,说好的‘千秋万代武林盟’早就作古了,盛世出明君,乱世出枭雄,所以这会儿反倒是邪门歪道的横着走,哪里用得着振臂一呼天下应的大英雄啊。”

      话虽这么说,顾卿却想到这人一旦喝了一点儿小酒就要大发一通的感慨,分明就差直说“虽然当今诸位都是辣鸡,但是我还是要带领大家复兴武学”。这些年来他虽然收敛了一些,但是那股子狂傲从来就没有缺席过。
      她似乎觉得好笑,微微地弯了一下嘴角,也不知是嘲讽还是感慨。

      沈淮忍无可忍。沈望舒虽然从他这里沾染了一点儿谨慎,但是到该谨慎的地方他那少年人的傲气就出来作怪,让他一向都很是头痛的。这会儿再看看一边偷笑的小徒弟,他愈发的觉得现在这些年轻人太过于心高气傲了些。他嗤笑道:“你不是向来想着,要做这复兴武林的第一人么?”

      沈望舒谦虚地道:“哪里的事。”
      嘴上这么说,然而这人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欠揍的笑意。
      这笑意沈淮很熟悉,他当年似乎也喜欢这么笑。

      他无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那张信纸,忽地又松开了手,站起身道:“我不想再教你做人了,你只是欠教训——”
      顾卿很担忧他的下一句话就是“卿卿你来与他过几招”,沈淮这段时间常常这么说,虽然最后被教训的往往不是沈望舒。她本来不怕输,但是沈望舒那欠揍的模样实在叫她难受。
      不料沈淮这回道:“镜渊之盟不日便要召开,我已派遣门派中诸多弟子下山前往各个据点迎接四方来客,恰好有一处还差了人。那便你和卿卿去吧。”

      顾卿被他点到名,下意识心里就浮上个念头来:“这是叫我们去迎客?沈望舒这大师兄何时这么不值钱了?”
      随后她又想到方才沈淮那句“摧枯拉朽之势”,眼皮子轻轻地一跳。
      果然,沈淮接着道:“那附近贼匪慎重,祸害一方,朝廷迟迟不曾派兵镇压。二位少侠不妨去试试年少成名的滋味啊。”
      说完话,这风度翩翩的一派之尊便猥琐又胸有成竹地冲着这二人一笑,仿佛已然见到了他们被揍得满地找牙的场景,随后飘然而去。

      沈望舒:“……”他心道:“我果然是师父捡来的。”
      顾卿则心道:“总算知道沈望舒这股子贱劲儿从何而来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落花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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