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图劫》莫红尘

9、风尘女子

　　转了一圈回来，再次走进主园的那片竹林子，卵石铺成的小路逶迤其中，清幽静谧。宋青漫不经心的走着，却突然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如果在战场上，那便是被弓箭手盯上的直觉。

　　宋青不着痕迹地侧身，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竹林深处，那里有一道淡绿色的身影，几乎与竹林融为一体的颜色，在阴暗的竹林里越发地看不明显，但是那灼灼的目光却穿过了层层竹叶，烧在了宋青的身上。

　　宋青唇角微勾，素手一翻，一枚滚圆的小石头已经破风而去，直逼竹林里那双燃烧着火焰的双眸。而她的人，也已纵身而起，如一只猎豹，带着凌厉的风声朝那竹林窜去。

　　小石头先声夺人，却在接近那淡绿色身影时被她衣袖一卷掉落在地，却也成功地拦了她一息，就是这一息之间，宋青的掌风已到。

　　却在此时，一只有力的手臂自宋青的身后揽住她的腰身，硬生生地将她转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宋青挣扎着探出头，却只看到一抹淡绿色的残影消失在竹林深处。

　　一切只在瞬息之间。

　　而凌楚寒却已经放开了宋青转身而去，宋青站在原地看着凌楚寒那冷漠果断的背影，突然笑了。
　　在她前世的记忆中，凌楚寒似乎是有一个很重视的女人的，据说那是一个艳绝天下的风尘女子。这件事本来没有人知道，但是在天恒二十七年的一个冬夜，一向风流不羁的四皇子凌楚宣，将一个风尘女子带回了寝宫，而那一向谨慎小心，几乎找不到错处的宁王殿下，竟是独闯四皇子的春和宫，不只带走了那个风尘女子，还将四皇子打得重伤，卧床三月。而向来滴水不漏的凌楚寒也因此被人诟病。

　　只是，一个风尘女子吗？宋青想起凌楚寒将她拉回来的一瞬间，他看向那抹淡绿身影时眼里掩饰不住的担忧。她能够肯定，那女子在他心中的重要，但是，那个绿衣女子真的是那个令他方寸大乱的风尘女子吗？

　　宋青突然觉得不确定。一个风尘女子会有如此利落的身手吗？

　　凌楚寒并不解释，宋青也不问，二人一前一后往楚园大门而去，仿佛刚才那一幕从未发生一般。

　　“王妃可还满意？”凌楚寒走在前面头也不回，那声音带着淡淡的疏离。

　　“满意。”宋青不以为然的道。

　　“那么王妃可看中哪一座园子？”凌楚寒依旧走在前面，宋青也不矫情，直接道：“雪海听香。”

　　“雪海听香？”凌楚寒停下脚步，转身疑惑地盯着宋青，缓缓道：“那是最远的一座园子。”

　　宋青点头。凌楚寒继续道：“你为王府后院之首，国色天香才趁得你的身份。”

　　宋青笑道：“身份是皇上给的，我住在哪里都是宁王妃。”

　　凌楚寒一噎，胸中堵得气闷，其实一座园子而矣，她住得远些，他到还省心些，偏偏她主动开口来要，还要得那么理直气壮，他便绝不能让她顺心如意，因而也不再废话，转身便走，并直接了当地丢了两个字：“不行！”

　　宋青觉得莫名其妙，紧走一步拉住他道：“那么多个院子，我堂堂一个王妃只要最远的一座园子，有何不行？”

　　凌楚寒也斩钉截铁地道：“正因为最远所以不行，说出去，别人还以为本王苛待王妃！”

　　“哼！”宋青上前一步，盯着凌楚寒的眼睛，落地有声地道：“那么你就给我听好了，除了雪海听香，我哪里也不住！”

　　两个人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彼此，同样的狠戾，同样的果决，同样的寸步不让！

　　不知过了多久，凌楚寒漫漫牵起一边的唇角，带着一丝邪佞的笑意，眼中却是熊熊怒火，终是一言未发，转身离开。

　　那样带着怒意的绝决身影，令宋青越发的疑惑，难道他也知道雪海听香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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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青满心疑惑地出了楚园，发现马车还在，凌楚寒却已经不知去向。宋青唇边带出一抹恶劣的笑意，索性带着龙雀和承影一起跳上马车，吩咐车夫转去将军府。

　　赶车的车夫是凌楚寒的侍卫，名叫无伤。无伤听闻不是回皇宫，马上反驳道：“可是王爷命属下送王妃回宫啊。”

　　宋青正待说话，却听龙雀道：“王爷让你跟着王妃是干吗的？”

　　无伤一愣，立马挺着腰板道：“保护王妃安全。”

　　“那不就得了。”龙雀轻哼道：“王爷让你保护王妃，又没让你看着王妃，难不成，王妃想去哪里，都要向你请示才行？”

　　“这……”无伤惊了一跳，赶紧跳下马车单膝跪地，道：“属下不敢！”

　　“行了。”宋青带着笑意道：“我刚才有东西忘了拿，你送我回去一趟，耽搁不了多少功夫。”

　　无伤这才擦了冷汗，赶着马车往将军府而去。

　　之所以重回将军府，是因为宋青想单独与父亲谈一谈，接下来的路危机重重，她总要先将家人安置妥当才能安心。

　　在宋啸风的书房里，宋青将自己的想法和计划合盘托出，令宋啸风目瞪口呆地征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颤抖着指着宋青道：“你可知，这是大逆不道！”

　　宋青早知道父亲会不理解，但她没打算停止，也根本停不下来的。

　　她跪在地上，看着宋啸风，认真地道：“爹爹，记得我大婚前夜您跟我说过的话吗？您一直清楚皇家的打算，怎么就看不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下场呢？您不忍我嫁与皇家无依无靠，为了给我撑腰，也定要守住宋家军的兵权；但是您手握宋家军的兵权却终会被皇家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在我与宋家军之间，您终要做一个选择，而无论哪一个选择，最终的结局却只有一个，宋家覆灭！”

　　宋啸风痛心地看着女儿那果决的表情，竟是无话可说。他若放弃兵权，那么就会令失去依托的女儿任人践踏，他若不放弃，那便会招致皇家无止境的忌惮，终会酿成不得善终的下场。

　　“只怪爹爹！”宋啸风长叹一声道：“如果爹爹早一些交出兵权，或者早一些把你嫁出去，也不至如此进退两难！”如果不是他贪恋西北军中那热血沸腾的将士豪情，早一些请辞兵权，退甲归田；如果不是他舍不得女儿陪伴，早早的就把女儿嫁掉，那么就不会被一纸赐婚的圣旨逼得进退两难。

　　“我们还有机会啊爹爹。”宋青道：“您觉得，我们宋家军驻守西疆十几年，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巩固皇权还是为了保我东凌数万百姓安居乐业，不受战乱之祸？”

　　宋啸风震惊地看着宋青，突然发现这个女儿自从大婚之后完全变了，变得胸有乾坤，懂得审时度势，将宋家军与皇权的矛盾分析得一针见血的通透。

　　他颤抖着手搀起女儿，微微地叹息道：“爹爹会按你说的做，明天就请旨回西北。周仁，还是留下来帮你吧。”

　　“不！周仁跟着爹爹回去，我另有安排。再说我有龙雀和承影，还有师傅也在啊！”宋青笑眯眯地说着，一手挽起宋啸风，仿佛又变成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了。

　　宋啸风轻轻抚摸女儿的头发，突然一阵心酸，无论她带给他多么大的震撼，可她毕竟还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啊！叫他，如何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