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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水鬼傅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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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灵死的有点冤。
他在十里菱花湖边跌了一跤,因为长得唇红齿白秀雅出尘,被浮上水面的菱花仙子一眼相中。菱花仙子寂寞太多年,难得看上一个心上人,不惜违背仙规拉他下水 。仙人害人惩罚颇重,菱花仙子被剥夺了仙籍,成了菱花水妖。
即便如此,菱花水妖还是十分开心,她拿着菱花柬游走在附近的大小湖泊,广邀各处的水鬼仙人来菱花湖参加她的成亲宴。
傅灵被“五花大绑”困在菱花湖底,湖上波光粼粼,时不时有各种妖仙精魅拨开湖面小黄花沉到湖底来看他,来人围着他啧啧称赞:
“菱花仙子好眼光,这少年长得真俊俏。”
“仙子好福气,可见将来菱花小仙的样貌必然不凡。”
有人立即附和:“确实!确实!我曾有幸瞻仰到上界仙人风姿,比之这位公子竟然还逊色两分。”
又有咬着菱角的女仙人拉着菱花水妖,做出悄悄态,声音却分外清亮问:“你是怎么找到这位公子的,可要教教我,我都做了一千年的仙人了,可还是个女儿家,哎呀,真是羞死人了。”
顿时,菱花水妖周围围过去好些女娇娥,叽叽喳喳议论的好不热闹。不一会男仙男鬼们竟也开始琢磨要不要拉了哪家小姐下水来。
傅灵若不是被施了禁言术,一定要大骂他们一通,再问问他们既然你们都未成亲,何不内部消化,何苦带累旁人。
一切容不得他反抗,死后第七天,菱花水妖对着他念念叨叨一通,他立时无法控制自己,眼见着自己给自己套上吉服,牵了菱花,估计脸上还堆着笑游走在菱花湖中。
最后来到一处湖中小径,其上铺满嫩黄的菱花,两侧站着好些仙人鬼魅,在他们的见证下傅灵牵着菱花走进了他们新婚的洞房。
进了洞房菱花水妖终于开始正视起他这个“人”来,又念念叨叨一通解了施在他身上的咒术,温温柔柔的叫了声:“相公。”
傅灵一看,她那眼睛真真娇媚的要滴出水来,傅灵长长的叹一口气,说道:“你知道我并非心甘情愿。”
菱花水妖手绞帕子,十分哀怨道:“相公,奴家是真心悦你,那日拉你下水并非一时兴起,你可还记得七年前你在菱花湖边摘了朵小黄花放进书卷中?那朵黄花里有我一缕神魂,我跟了公子七年实在忍不得了,求公子从了我吧。”
世间最大的无耻就是毫不经意,他竟然这么不知廉耻辣手摧花过!
傅灵秀致的眉毛扭曲成虫,挠头转过脸,不想面对自己。
好一会问:“哪只手?”
菱花水妖想了想,道:“右手!”
果然是这个习惯了作恶的手,傅灵想了想十分诚恳的请求道:“我回去翻翻你是被我藏在哪本书里,我拿回来还给你可好。”
“不成不成!”菱花水妖忙拒绝:“都说覆水难收,断没有采了野花就丢弃的道理。”
傅灵点头,一定意义上这也有点道理,他又长叹一声,菱花水妖立刻眼巴巴望着他,生怕他又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
傅灵道:“你即跟了我七年,可知我有一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他也有一个’草’名,他叫薛荔。”
菱花委屈道:“公子,我不是草,我是花。”
又道:“薛公子我自然识得的,虽然薛公子长得丰神俊朗,菱花可从来不敢肖想他。公子也知道菱花是开在夏天的花,最怕冷若冰霜的时节,薛公子虽好终究太冷淡了些,菱花可以指天发誓心里只有公子一个。”
傅灵心想,我也可以指天发誓,心里只有薛荔一个。
对,他傅灵是个断袖,肖想薛荔十几载,至今不知悔改,并以此为乐。傅灵张张嘴,衡量告诉一个心悦你的姑娘我心悦一个男人是否合适,他一向怜香惜玉,不太舍得让姑娘难过。
可是长痛不如短痛。
傅灵道:“菱花姑娘,薛荔,是我的心上人。”
菱花水妖眨巴眨巴眼睛,点点头道:“我知道啊。”
啪嗒一声,惊掉了傅灵的下巴,傅灵干笑:“我有这么明显?”
菱花道:“倒不是,我看薛公子想必是不知道的,只是菱花暗恋公子,总会多关注公子一些,偶尔就…就发现了。”
说完菱花水妖红了脸,盯着傅灵右手,似乎想起些羞羞的画面。
傅灵讶异:“我没有过,从没有过。”
是真从不曾,有些人啊,放在心里便好,拿出来未免失之可亲。
菱花有些着急,她可没撒谎,急道:“有过的。那日薛公子定亲时喝醉了酒,菱花本不想看的,可是有点风吹开了书卷,菱花就看到公子手触在薛公子唇畔,摩挲又摩挲。”
“……”
傅灵道:“菱花姑娘既然知道我心悦薛荔,为何又要同我成亲?”
菱花水妖突然笑了笑,低下头,又温柔又害羞的说:“世分阴阳,男女恋才是正途,男男恋是没有好下场的,公子如果心悦谁家姑娘,菱花倒要犯愁如何是好,如今这般情况正好解救公子。”
“……”
有句话叫脑子进了水,这又是只水鬼,道理可还能讲得通?傅灵放弃。
道理不通,还有美男计,他拉起菱花水妖的手,含情脉脉道:“菱花,你说的有些道理,只是今日该是我回魂之日,你可否送我回去让我见见我的家人。”
菱花水妖瞬间羞红了脸,答:“好。”
傅灵自小借居在薛家,自他父母病故之后,傅氏一族日渐败落,如今三三两两分居各地,早已不相往来,这些年他同薛荔一起读书习字,赏花品茶,到后来行走天下,纵然屡遭他嫌弃,但若说家人唯薛荔而。
他同薛荔,不需要知恩图报,只是互相借力观摩着成长。
不多时,菱花水妖卷着他来到薛家大宅前,公府宅邸,很是气派。
“公子,你家好像有人要成亲。”菱花指了指门上的大红喜字。
傅灵算了算日子,道:“真是不巧了,今日恰是薛荔成亲的日子,正好撞上了,不知道薛荔还有没有时间替我设置一处小灵堂,也好让我享受享受香火。”
菱花嗅了嗅道:“有的,在东边。”
傅灵道:“走,去看看。”
菱花水妖却拉住他的手,摇头:“公子,我们还是不去了吧。”
傅灵不解:“为何?”
菱花道:“菱花只要想到公子要和别人成亲就觉得心痛万分,如今薛公子成亲,公子想必十分难过,我们还是走吧,改日我再送公子过来。”
傅灵笑道:“怎会?他成亲,我开心。”
“你真开心?”冷冰冰的几个字砸过来,傅灵抬头撞进一个无波无澜全是冰刀子的眼睛中。
大门口突然出现几个人,为首的薛荔盯着他,好像在等一个确定回答。
傅灵答非所问:“你能看到我?”
菱花有些怕薛荔,往傅灵身后躲了躲,小声解释道:“活人为亡灵守护七日七夜,诸路大神念其心诚,到回魂这日会助他看到亡魂,也就是你。”菱花指了指他。
傅灵走进薛荔,打量他一番,见他眼底果然青黑一片,道:“你不必如此辛苦,你的心意不做这些我也懂,委实不必如此,空耗身体又要让伯母念叨了。”
薛荔又问:“你懂?”
“懂!我们一起进二十年交情,我怎么会在意这些许小事。”傅灵拍拍他肩,却不想一穿而过,这才生出些阴阳相隔的感觉。
薛荔道:“你既不在意,那就收了他,杀了她。”
什么她他?傅灵看到薛荔身旁两个老和尚手持钵盂走过来,新鬼尤怕佛气,他被迫连连退后。
直到一个钵盂打出,菱花一把推开他,叫道:“不好,公子,这两个和尚来者不善。”
起止来者不善,简直要杀人灭口。
菱花刚被罚去仙籍,又受了天罚,法力只剩下几分,打了一阵急道:“公子,菱花现下尚未恢复,打不过这两人,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这一阵吵闹,惊动了薛府众人,大门敞开,涌出来许多家丁宾客,更不好的是有个小丫头扶着红纱遮面的新娘子赶了过来。
这下子热闹了,顿时议论纷纷。尤其见两个和尚追着一个小姑娘击来挥去,众人不免在心里上演了一出大戏。
这一遭回魂可是回的热闹,该见的不该见的,都来了。傅灵见形势不好,忙道:“走了,菱花。”
薛荔道:“你要去哪儿?”
傅灵突然被人拉住,他盯着抓住他的手,指骨分明匀称修长,他微微惊讶道:“你抓的到我?”
薛荔也有些吃惊,手上却抓的更紧了些,看着傅灵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一向抓的到你。”
余下众人纷纷惊愕,以为薛荔中邪了,手成爪抓着莫须有的东西,还对着虚空说话。
新娘这时掀开了红盖头,额头贴着红艳艳的花钿,肤如凝脂,领如蝤蛴,是个大方明艳的美人。
傅灵推开薛荔,佯怒道:“快放开,你同一个鬼拉拉扯扯不好看。”
新娘子钟溪掀开盖头才看到薛荔竟然穿着一身素服,心里顿时怒气翻滚,却不敢指责薛荔,人是她选的,有些话也同她说的清清楚楚,一切原该自己承受。
钟溪抓住薛荔衣襟,轻声道:“相公,是傅灵回来了?”
和尚这边被人指指点点,不好再对一个伪装成小姑娘的小妖精动手。菱花飞到傅灵身边,挽住他,道:“相公,我们回去吧?”
菱花是个妖仙,而傅灵是个水鬼没有形质,这在众人眼中就成了另一幅画面。
薛荔菱花一左一右在争一个莫须有的东西,新娘站在一旁拉着新郎,夜色深沉中,好不诡异!
突然有人道:“七日前,薛公府有位公子死在了菱花湖边,今日正好头七,这该不是这位公子回魂了吧?”
又有人问:“死了人不是该避一避么,怎么还选择在这日成亲。”
有个头戴方巾,做书生打扮的公子闻言伤心道:“你们不知,英年早逝的这位傅兄并不是这家的公子,可怜傅兄无亲无眷,都没有人为他置办一场丧事。”
傅灵看了眼这位书生旧友,附在菱花耳边说道:“你替我同那位公子说一句,我不可怜,就是死的有点冤,让他逢年过节多烧些纸钱给我。”
菱花依言传了话,傅灵又道:“你再扬起一阵阴风,说饿鬼索命来了,让想活命的赶紧逃。”
菱花乖乖照做,只是她非恶鬼,扬起的风里面带着淡淡的菱花香气,倒也有效,众人作鸟兽散,顿时薛家大门前清净不少。
大门里面薛父竟也拉着忧心忡忡的薛母离开了。
傅灵这才挣开薛荔的钳制,问道:“薛荔你说吧,你这是要做什么?我今夜前来是要同你告别,可不愿惹出什么事,徒惹伯父伯母担心。”
傅灵心想,如果他不是在薛公府长大,一定在特别早的时候就勾走了薛荔,薛荔这人为人冷淡的很,所有事情都不上心,外面看上去是个年少有为沉稳严谨的公府世子。实则行得正他觉得无聊,行的偏他也觉得无聊,所有人都以为薛荔引导着他前行,然则,每次都是他先行,薛荔嫌累就顺着他走的路往前走。
“你想错了”薛荔却道:“傅灵,我喜欢你,在很早很早之前。”
什么……
傅灵只觉砰一声,心里炸开了花,耳中只听到“傅灵我喜欢你”这几个字,他可从未曾想过薛荔这个木头疙瘩会回应他,还是用这种直白直接的方式,这一瞬间他忽然想不管不顾冲上去抱住他,一尝多年夙愿,却听到有些绝望的哭声,敲的他蓦然清醒许多。
钟溪哭到:“薛荔,你不要,不要说……”
她突然抓紧薛荔,含泪看着他乞求他不要继续说。
薛荔道:“钟溪,此前我同你讲的清楚,是你执意如此,我问心无愧。”
他又看着傅灵继续说道:“傅灵,你自以为聪明,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事,其实我只不过装作不知道罢了,你自幼失怙,为人敏感多思,最见不得我父母失望,那好,你不愿意踏出的那一步我便也不踏出去。”
“但是,你做错了一件事”他突然一改深情缓慢的语调,转为平日的冷肃锐利,道:“你不能死!这件事你做错了。”
傅灵要跳脚,真是好不讲道理,生死也是他能控制的,他还觉得自己死的十分冤枉呢。
他兀自琢磨了一会,扯了扯菱花道:“菱花仙姑,我真不能娶你了,你看有人向我表白了,而且我们是两心相悦。”
菱花愤怒的一跺脚,委屈道:“公子,不带这么炫耀的。”
傅灵又道:“虽然不能娶你,但我可以陪你几十年,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替我做一件事。”
他指了指钟溪,“劳烦你帮我带走她,稍后我便同你回菱花湖。”
“嗯。”菱花撇撇嘴,暂且算作答应,飞身卷走了钟溪。
傅灵这才凑过去,贴着薛荔的唇吹了口气,问道:“所以你今天找了两个和尚是要做什么?”
薛荔竟然舔了舔他,才说:“为了留下你。”
傅灵却道:“薛荔,你要知道,我已经死了。”
贴在他唇边的温度骤离,傅灵预感薛荔要发火,忙道:“你其实最见不得我失望,对吧?”他笑嘻嘻挑起薛荔下巴:“我自诩聪明,竟然没发现一点你的心思。”
薛荔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一把将他摁在墙上道:“我不介意你死了。”
傅灵不喜欢被人压制,要推开他,却发现他这个新鬼没什么力气,只好就着他圈住的姿势缓缓说道:“我已经死了,按照阴阳轮回,生世之事再与我无关。”
“所以呢?”薛荔问。
傅灵道:“你喜欢我,我知道了,你难过,我也知道了。只是我不相信你能舍下伯父伯母还有钟溪离开,即便你可以,我也不会答应。”
薛荔觉得这个混账真是一如既往讨他生厌,死了也是这样,从来纠纠缠缠扯出一大堆人情世故,不捆他自己,专捆他。
傅灵又道:“薛荔你看,我等你如何?我就在菱花湖底等你,等你结束所有一切,多久我都等。”
薛荔听言负手而立,问道:“要这样你才心安?”
傅灵点头。
半晌薛荔突然笑了,他本就长得十分好看,只是平日不苟言笑,夏天见着这张脸还能图个凉爽,冬天见了非得把自己冰冻三尺。
此时一笑,俊美修目立时流光溢彩。
薛荔道:“你看清楚,记清楚,上天入地恐怕再也找不到比我好看的人。”
“……”
说完转身离开,竟然十分干脆,自负,及其自负,傅灵内伤。
十六年后。
菱花湖畔,薛荔钓上来一只水鬼,水鬼身上缠着湖草,一爬上来,就道:“薛公子驻颜有术,一十六年竟然还是让傅某惊为天人。”
薛荔不理他的调侃,只道:“走了!”
傅灵问:“去哪儿?”
薛荔:“求仙问道。”
傅灵:“求仙问道?那岂不是要断情绝爱!”
薛荔走在前面头也不回道:“所有道宗断绝的都是男女情爱,与你我何干?”
傅灵连忙追上:“你这可就是歪理了。”
“那又怎样!”
“我看你是怕老吧?毕竟我才十八!”
斗嘴声渐远,十里菱花湖又飘满了菱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