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乖呀》繁玉

4、可爱

　　男生笑起来仿若一阵熏风拂过，火辣太阳底下他也不泌汗。因为看向药乖的方向是冲着日光的，他不得不半眯起眼，浓密的睫毛打下深深的阴影。
　　药乖见着对方的笑脸，抿紧嘴，眼睛定定地望着他。
　　她这个病最不好就在与同人交流。
　　熟悉的人还好，有时候放慢了速度同她对话，有时候拿过她的小话筒收音，互相交流不成问题。
　　然面对陌生人，药乖是尽量不交谈的。
　　药乖还没反应过程子祁说的什么话之前，姜杏拍打她的肩膀，一边示意她回车子里，一边对两个年轻人说——
　　“下次注意点。”姜杏的语气严肃，深深看了两人一眼，随后走到自家车里。

　　程子祁和关傅昊俱是一副抱歉并感谢的模样目送了母女。
　　关傅昊回过头，见好友还望着二人的方向，脸上挂着笑。
　　不禁笑出来，胳膊肘打过去，嘴上嚷着，“有花吗？看这么久，走啦——”

　　程子祁避开袭击，拿糖的手攥紧，塑料的包装顶在手心。
　　“做错事总要有点诚意。”说完眉脚挑起，注视着关傅昊继续道：“把你车子停好，报名去。”
　　关傅昊爽朗一笑，“好嘞，今天大学霸第一天上学，你说什么小的就做什么。”
　　掉头走向车子，车子的门还敞开着，钥匙也没拔下来。

　　程子祁的目光不再往母女二人车子所在方向望去，低头看着手心。
　　掌心的糖是程子阳最爱吃的，小弟平常不舍得分享，毕竟妈妈每天都定量给的，吃了就没了。
　　估计是满脸不舍塞到他的衣兜里的。

　　这糖是好吃的。
　　程子祁一边瞅着手里的糖，一边将包装拆开。一粒糖不过小拇指那么大，含到嘴里也不好用舌头挑弄。
　　程子祁静静含着，体会甜味的蔓延。

　　或许是夏日的气氛善于动人心扉，他不自觉地去回想起女孩子的模样。
　　——空开的后领，从脊背到肩头白皙的皮肤外露，如同上好白玉扇子。
　　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居然会生气。
　　含着糖，不自觉笑出声来——
　　应该是年纪小吧。
　　在异性面前没有伪装，不屑矜持。
　　孩子气。

　　要知道程子祁从幼儿园起就担任班长。
　　脾气好，学习好，有当担，能力出众。
　　这样的男生通常会成为焦点，尤其是异性的焦点。

　　时不时会有莺莺燕燕着的女生围上来，“班长”“班长”。
　　有事找班长嘛。
　　清朗的少年皇帝批阅奏章似的处理事务，帮助班里的女生解决问题。
　　气氛良好，相处融洽。女生在程子祁面前都是彬彬有礼，落落大方的。
　　程子祁还真没见过女孩子在自己面前恼怒。

　　大部分女生对程子祁怀仰慕之心，远观而不亵玩焉。觉得班长除了他之外，再也不有人比他更适合了。
　　额外几个有想法的，奈何班长磊落，一丝丝暧昧也发展不起来。

　　顺利如程子祁从未碰上对自己使脾气的女生，更别提用小拳拳捶胸口的。
　　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这些他都是要经历。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还会远吗？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嘴里的糖化得太快，程子祁对着走过来的关傅昊说：“走吧。”
　　塑料糖纸没有塞进兜里，更没有扔掉，无意识地放在手里把玩，向着目的地走去。
　　少年们的背影充满着朝气，光洒在他们身上，成了道具只能衬托。

　　车里。
　　“大妈妈。”药乖正面怀住姜杏的肩，像是小兽投入母兽怀里，幼小的身体有着平静躁动母兽的能力。
　　“我没事。”药乖又说，说完撒开手，冲着姜杏甜甜地笑。
　　姜杏紧张的身子放松，冷艳的脸上绽开笑意。
　　大拇指揩药乖的脸，“没事就好。”
　　药乖暂时不明白话语，只是乖巧着用头蹭大妈妈，做出舒服的姿态。

　　姜杏和药城离婚的时候，药乖只有一岁。
　　离婚是药城提出来的，正如当年他提出求婚一样。
　　理由很简单，没有感情了。
　　姜杏没有给他夫妻之间的情，也没有给他们女儿母爱，她把她所有的心血都抛在工作上。
　　药城有时候觉得姜杏很冷酷，冷酷到他回忆不起来当初自己为何会爱上这个女人。

　　离婚时两人很平静，一年里，夫妻俩独处的时间并不多，爱情被消磨掉，亲情没来得及培养。
　　不仅因为工作，还有孩子。
　　姜杏工作回来之后嫌孩子吵，一天疲惫之后，她只想好好休息，而不是听见哇哇大哭的嚎啕。
　　药城每面对一次不情愿哄药乖的姜杏，热忱的脸就冷下来一分。
　　到后面，夫妻俩都像是带着冰冷的面具，冰冷的语言送给对方。
　　二人的婚姻就像秋天里的一把伞，可以有，也可以没有。
　　大多数人喜欢收起伞，享受不那么炙热秋日的暖阳。

　　关于药乖的抚养权，法律上二岁以下哺乳期孩童通常都是由母方抚养的，可是姜杏没有争取到这个权利，因为她哺乳药乖的次数寥寥可数。
　　小药乖被判给药城。
　　好在药城不是无情的人，姜杏想要看孩子，他从不阻拦。
　　大外婆想见外孙女，药城也会把小药乖打包好，带出去。

　　药乖给药城带的时候，姜杏更加努力地拼搏，努力在物质上补偿孩子。
　　每次看望药乖，姜杏会带上很多的好东西。
　　即便药城都买得起，药乖从不缺。
　　药乖是个好孩子，哪怕两个月没见到姜杏，但只要姜杏一出现，她的眼睛就会亮起来，丝毫不认生地喊妈妈，软绵绵的身子扑在怀里。
　　姜杏很高兴能有药乖，哪怕她出生在一段不完美的婚姻里。

　　事情到了药乖三岁那年，诊出疾病的时候改变了。
　　姜杏觉得老天爷给她打了一个耳光，又响又亮。
　　没有对药乖的嫌弃，相反，是深深的愧疚。
　　她想，当年如果母乳哺育，药乖会不会就不会这样？
　　当年如果亲自抚养，弥补母爱，药乖是不是不会这样？
　　比海更深，比夜更黑的负罪感席卷了她。
　　哪怕医生说跟她没关系。

　　面对幼小的女儿姜杏是怀着自责感的。
　　每当姜杏见药乖同不认识的人交谈时，不得不沉寂下来反应的模样，都是在往她的心口扎刀。
　　一方面心疼药乖，一方面憎恨自己。
　　她只得小心又小心地爱着药乖，如同害怕伤到幼兽卸掉所有尖牙利爪的母兽。

　　“当时被你扯开了，所以一点事也没有。只是他把我当小孩有点不高兴，为什么不能再长高一点呢——”药乖冷冻时间结束后，继续彩衣娱亲，在姜杏怀里蹭。
　　再长高点就好了。
　　婴儿肥没了就好了。
　　能立刻听懂别人说话，就好了。
　　睫毛垂下，像是停留在花蕊的蝴蝶。

　　药乖喷出来的浅浅气息打在姜杏裸.露的锁骨上。
　　为了遮挡住太阳光，黑色的窗户隔绝亮线，车里称不上暗，可也没了亮堂。
　　有着婴儿肥的女生睫毛长长像是蝴蝶，似乎眼睛一眨，蝴蝶就会飞起来。
　　恰到好处的一字眉，杏眼琼鼻，红润小嘴——
　　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怎么会生气呢。

　　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生气了比可爱更多了迷人的滋味，会让人恋恋不忘的。
　　一边恋恋不忘，一边怜惜着。
　　愁脑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