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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远方 ...


  •   “时遇,上次我回来,一看画室里没人,真的快吓死了。”邵佳艺手里转着笔,“后来才知道你被顾叔接走了。”

      时遇边听邵佳艺讲,边在画纸上涂抹着,在听到她后半句话的时候,笔在画纸上停顿了下。

      本来想画的一个点便向下延伸,变成了一条线。

      时遇抿了抿唇,将画纸从画板上拿下来,放到了一边。

      邵佳艺看到时遇动作,开口便说:“又画不好了?”说着拿起了那张被时遇作废的画。

      邵佳艺盯着那幅铃兰看了很久,最终放了回来:“我觉得,画的挺好的啊。”

      她也没想着跟时遇讨论这画画得好不好的问题,她接着讲上一个话题:“幸好顾叔说他发现你发烧了就送你去医院了,你想啊,你要是在我家发烧烧到晕过去了,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觉得我妈会打死我。”

      说着她后怕地拍了拍胸口:“幸好幸好。”

      时遇将新的画纸放到画板上,听到这话有些讶异,她脱口而出:“医院?”

      “啊?医院怎么了吗?”邵佳艺对何时遇问出的问题感到一丝茫然。

      但邵佳艺其实并不太清楚那天发生了什么。

      邵佳艺回忆了一下那天晚上。

      *****

      那天,邵佳艺终于让时遇答应来她家画室一起陪她画画了。

      到了画室后,她坐在那画了一会儿才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彩铅快用完了,她看时遇很认真对着画纸的样子也就没出声打扰,自己一个人出了门,不料在文具店里碰到了司年。

      司年说他听说今天顾叔会来,便出来乱溜达了,邵佳艺不用问都知道他肯定又捅什么篓子了。

      她和司年从小到大,若是搞出了什么事情,都是顾时忻来教训他们的。

      即使后来顾叔出了国,一旦他们的父母提起将这件事告诉顾叔,他们都会在瞬间收起身上的刺,立马双手举过头顶,保证改过自新,从此不再犯。

      但其实这种现象挺奇怪的。

      真要说起来,顾叔又不是他们爹妈,只是他们辈分上的叔叔而已。

      仔细想想顾叔也就比她大了六岁,比司年大了四岁,跟他们自己与父母之间一轮还要多的年龄差比起来,简直是小儿科。

      但他们就是没来由地听顾叔的话,许是因为,他是他们最想成为的那一类大人。

      异常优秀。

      又因为优秀,所以有足够的资本,活得肆意而潇洒。

      讲着讲着便碰上了晚高峰,耽误了回去的时间。

      等到他们火急火燎地赶回顾家老宅,飞速来到餐厅时,就只看见顾老爷子甩袖离去的身影了。

      邵佳艺只听见顾老爷子说了一段话:“不回来不回来,他就诚心的,不想看到我这个糟老头子直说啊。出国就出国,搬出去就搬出去,想继承承渊的公司就继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啊??!以前是给他面子。好好好,现在让他回家吃顿饭也不回,干得太好了,那他以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千万别再跟我提他了。”

      话语里的怒气让邵佳艺吓得猛地伸手抓紧了司年的衣袖。

      她跟顾老爷子并不亲近,她随父母住在离顾家老宅有一小时车程的地方,平日不会常来,她只在周末时常来老宅,因为这里给她的画室她很喜欢。

      倒是司年以前被顾老爷子在身边带过一段时间,但她每回问起司年顾老爷子是个怎样的人,司年都避而不谈,只哼一声作为答案。

      邵佳艺还在那懵懵地站着,就被司年扯了下衣服,示意去吃饭。

      那天晚上的饭吃得着实压抑。

      邵佳艺只听大姨在那和母亲说:“时忻啊,还是太倔。”

      母亲叹了口气也回:“都是一家人,都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看看老爷子,他今天喊着别再提时忻了,明天他自己又会念叨起来了,说着时忻怎么怎么的。”

      大姨也叹了口气:“哎,你说这都什么事啊,今天时忻没来得及回来,不过是因为何家那个小女孩,想来也是没做错的,但他也不给家里打个电话。说来说去,想想,要是承渊叔还在就好了。”

      “是啊,还在就好了。”母亲回。

      邵佳艺扒了口饭,抬眼看了眼坐在身旁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司年,又扫了隔她两个位,就在主座右手边的那座椅。

      那椅子没被拉开,对应的桌前还放着没有人动的碗筷。

      那是属于顾叔的位置。

      邵佳艺低下了头继续吃饭。

      就算她不清楚顾叔和顾老爷子有什么矛盾,但母亲、大姨和顾老爷子口中的承渊她还是知道的。

      顾承渊。

      是顾时忻顾叔,离世多年的父亲。

      *****

      “佳艺?你怎么了吗?”时遇看邵佳艺出神许久,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哦,没事。”邵佳艺说完这句,便偏过头拿起画笔来了。

      时遇明显感觉到了邵佳艺变得有些恹恹的,但她没有开口询问。

      你想说我便听,你不说我也不会问,这是时遇认为的,作为朋友来说最好的距离了。

      而邵佳艺只是想起了那一天的最后。

      她失眠去厨房里倒水喝,听到楼上顾老爷子房间那传来的动静,然后是一声很重但是能听出来有些克制的关门声。

      之后是夹带着外头凛冽寒气的空气向她席卷过来。

      她跑出去,看见顾叔正在玄关处穿鞋,刚刚那动静,是他制造出来的。

      邵佳艺小心地开口问:“顾叔,你和太爷爷吵架了?”

      回应她的是很轻柔的抚摸,顾叔站起身来拍了拍她的头,说了句好好学习,便推门往外走。

      再之后,便听司年说,顾叔回了西雅图。

      邵佳艺皱起了眉,在画纸上画了个大叉叉。

      真讨厌啊,总觉得是顾老爷子将顾叔赶走的。

      “啊啊啊,顾叔不在的第一天,想他。”邵佳艺哼唧出声。

      *****

      那条顾时忻从蒋池琛那搜刮来给时遇在发烧那天给她围着的围巾,最后是由时遇自己送回去的。

      那是在顾时忻离开后两个月,考试完后的一周,她从学校领完成绩单那天,她随着记忆去找蒋叔叔的家,所幸没有找错地方。

      蒋池琛开门的时候头发还有些乱,似是刚睡醒。

      蒋池琛揉了揉眼睛看向来人,先是带一点惊讶,惊讶不过几秒,他很快便引了时遇进来。

      他给她泡了杯奶茶,再在看她递过来已经洗得干干净净的围巾后笑了。

      他对时遇说了谢谢,时遇摇了摇头说那天打扰您了。

      用的是您字。

      蒋池琛笑了两下,在时遇喝奶茶的期间,问了时遇几个问题,例如最近过得如何,考得怎样。

      很普通的问题,但时遇答得异常认真。

      最后蒋池琛见她喝完奶茶,也不好多留她,便起身找了车钥匙要亲自送她回去。

      时遇摇了摇头说不用了,她真的只是刚好从学校出来,坐车能直达这里,就想着将围巾还掉。

      不是她自己的东西,放在她那里,总觉得是不对的。

      蒋池琛却是瞥了她一眼,弯着腰捂着嘴就笑起来,他说:“哟,时遇啊,你真的跟顾时忻那人说的一样,真的是……”

      ……真的是什么呢?

      时遇特别想知道,但蒋池琛却是不再说了。

      最后时遇还是被蒋池琛说了两句,上了他的车由他送回去。

      许是怕她尴尬,一路上,蒋池琛都在找话题与她聊天。

      到了最后,便变成了他与她讲顾时忻,他大概是真的已经将她当成了顾家的小孩子。

      会画画,好像是因为家里的原因,很早的时候就开始学了,学的工笔,但后来没再画了,只看心情偶尔画几幅。

      小时候被送去练书法,本人最喜欢草书,觉得很帅,但最后却习得一手非常好看的行楷。

      声音很好听,初二的时候被老师叫过去录英语听力,后来没去,还顺便坑了蒋池琛,最后是由蒋池琛顶上的,此后一年,全校的英语听力基本是由蒋池琛帮忙录的。

      高中分班时选择了理科,数理化都很好,但没再学的地理也相当不错,曾经创造过在他们那所高中连续三年理科总分第一的神话。

      高三还没毕业就申请了华盛顿大学,在校期间年年拿奖学金。

      这天时遇听蒋池琛絮絮叨叨地讲了挺多,但事后回忆起来,感觉又是乱糟糟的描述,没有什么重点。

      但确实是让时遇,在脑海里描绘出了一个更立体的顾时忻。

      学的东西很多,很杂,却又惊异地令人觉得这人学什么都能学得很好,事实也正是如此。

      这些跟司年与她描述的顾时忻是一样的,但却有些略微不同。

      比方说觉得草书很帅最后却得一手很好看的行楷这事,亦或是拒绝了帮老师录英语听力,最后还坑了一把自己的朋友这事。

      这些在司年的描述里不会有,在邵佳艺的描述里也不会有,这些描述,只有跟他同年代,跟他朝夕相处的人,才能说得出来。

      比司年和邵佳艺所说的,要有血有肉了许多。

      可是不管哪种描述,都是那个人。

      而那个人如今不在这里。

      即使时遇踏遍这整个中国,也是见不着那人的影子的。

      *****

      2007年,时遇即将要满16岁这一年。

      她在地图上用尺子丈量了一下中国与西雅图之间的距离。

      图上距离除以比例尺。

      她粗略估计了一下,有一万两千多公里呢,这是很长的一段路了,因为她跑一个八百都几乎要断了气。

      好远啊,真的好远啊。

      那个人在这个地方呢。

      时遇想了想,在西雅图上用铅笔画了一个小圈,然后将地图折好,想放回书架的时候迟疑了一下,她最终打开抽屉,将其放进了抽屉里,跟她的小盒子放在了一处。

      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时遇听到楼下司阿姨在喊:“时遇,下来吃年夜饭了。”

      她应了声来了,便往楼下跑。

      窗外的夜空突然一亮,有巨大的烟花绽放开来。

      时遇的眼底,印上了那些烟花在消逝之前,最美的样子。

      年味彻底浓厚了起来,感觉这座城市都在眼底真实了起来。

      她的桌上摆了十几张画着铃兰的画,还没有一张,令她满意。

      *****

      07年的年末。

      跟时遇挤在一张床上看着电视的邵佳艺将一旁屏幕在闪动的手机拿起来喂了一声。

      “啊?快递?谁的?我没有啊。”邵佳艺疑惑,“国外寄过来的?!啊好的好的你等等我我马上下来啊。”

      挂断电话后,邵佳艺慌忙翻下床踩了拖鞋便往楼下跑。

      时遇问了句怎么了。

      时遇冥冥之中有一种预感。

      她在听到国外两个字的时候,血液有一瞬间的凝固,然后便是比原先更加猛烈地奔腾。

      邵佳艺边跑边说:“应该是顾叔寄来的快递,你等等我我马上回来啊。”

      时遇应了一声,然后她转头看向窗外。

      这座城市,真的是不会下雪的,即使再冷,也只是刮着凛冽的风,见不着一点雪,也别说小冰雹。

      时遇下了床,跑到窗外,打开窗户看向楼下。

      邵佳艺正抱着一个大大的包裹往楼里跑,边跑还边拆。

      到了楼上,邵佳艺已经将包裹拆得差不多了。

      大大的包裹里掉出一个正方形的盒子和一个长方形的大盒子和一个圆形的盒子。

      邵佳艺疑惑地恩了一声。

      邵佳艺蹲在地上翻看,那些盒子的包装上都粘着张便利贴,便利贴上写着字。

      “司年。邵佳艺。时遇?啊,什么意思?”邵佳艺懵了。

      前两年,顾叔就算寄东西回来,也没这么讲究的啊,一个麻袋随意一裹,就寄回来了。

      倒是时遇发现了掉在旁边的一张纸。

      时遇捡了起来。

      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

      “送给你们的新年礼物,新年快乐。”

      漂亮的行楷,落款顾时忻。

      时遇亮着眼睛,跟邵佳艺对视了一眼。

      最后邵佳艺先惊叫了一声,抱起了写着她名字和司年的盒子就转身跑出了房间,边跑边喊:“司年,辣鸡司年,起床了滚起来了,顾叔寄东西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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