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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十五)约定 ...


  •   很安静很安静。

      安静到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握着他手的小朋友的掌心很热,比他手心的温度要高出很多。

      顾时忻的视线从交握的手往旁边移了一点,就看见小朋友傻兮兮的笑容。

      她握着他的那只手,然后将手靠到她脸颊边上,许是感觉他手掌的温度比她低,还握着他的,不自觉蹭了蹭她自己的脸。

      顾时忻没被她抓紧的,那露在外面的指尖,有那么两秒,蹭到了她的脸颊和睫毛。

      很软,有些烫的脸颊。

      很长,又卷翘的睫毛。

      他的指尖不自觉地瑟缩了下,从指尖传来的滚烫一瞬间就袭上了他的心头。

      很快他就清醒了过来。

      顾时忻垂眸深呼吸,又吐出气,也没管那只没了自由的右手了,轻声开口:“那时遇你许了什么愿望,又想在新年得到什么礼物呢?”

      这是在随着她的意思走了,跟着她的胡言乱语走。

      然后顾时忻就见小朋友摇了好一会儿头,在那痴痴地笑,腾出手来很重地拍了下他的手臂。

      顾时忻都听到她手掌与他手臂衣服接触时,清脆的“啪”的一声。

      顾时忻微微皱起了眉,在下一刻又突然嘴角含笑,左手指尖敲在了桌面上,饶有兴致地歪了头看小朋友,心想她要是清醒了以后知道自己做了这些会是个什么表情。

      想象了一下,觉得一定非常好玩。

      时遇在那晃着头,笑嘻嘻地手下把玩着顾时忻的指尖,抬头用那双蕴含着融化了雪水的眼睛对上他的眼睛,眯了眯眼:“我不是时,咳咳,时,遇啊,谁跟你说,说,那个我,我,是时,遇?”

      “哦?”顾时忻指尖轻敲桌面,含笑看去,“刚刚你不是自己说的,自己是时遇吗?”

      然而醉了的人哪会听他的话。

      小朋友说完这句,又眯了眯眼,打了个嗝,继续说:“新年,礼物……?”

      她许是有些迷惑,又或者在思考,眼睛弯下去,嘴角瘪了瘪,轻轻皱了皱眉,又大概是得到了自己的答案,突然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被她握着手的顾时忻被带得一个前倾,也不自觉站了起来。

      时遇看了看顾时忻,又看了看自己手里握着的他的手,想了想,又捏了捏,还是甩了开来,嘟嘟囔囔:“唔,不好,比划呀,不好比划呢。”

      顾时忻看时遇跌跌撞撞地,看着马上要摔倒的样子,伸手拉了一把她的衣服,哪里知道手又被拍掉了。

      他就看着时遇轻皱了眉,眼眸低垂:“时,时遇要开始,恩,哈哈,恩,讲故事了,你不要打扰,打扰,时,时遇呀。”

      顾时忻左手抚上右手,轻轻揉了揉有些泛红的手背,笑了笑,也没说话,就站在那看着她。

      *****

      时遇咳嗽两声,倒真的开始讲故事了。

      “从前呀,有个老爷爷,叫新年,然后时遇呢,嘻嘻,就会每年向他许一个愿望啊。”

      “时遇记得有一年向新年爷爷,嘻嘻嘻,跟他说时遇想要一本画册,第二天啊,哈哈,桌上真的有呢嘻嘻。奶奶,奶奶以为时遇不知,道,是她偷偷,放在时遇桌上的,其实啊,哈,时遇早就,早就知道了呀。”

      “然后又有一年,时遇许愿说希望能和,妈妈,时遇说想跟妈妈一起吃,年夜饭,吃饭,然后那一年,妈妈真的陪时遇吃年夜饭了哦,真的哦,时遇谢了新年,爷爷,很久呐,因为时遇很久没,没有见到妈妈了。”

      “然后还有一年呀,时遇许愿说想见,爸爸,但大概那一年的新年爷爷太忙了,漏接了时遇的电话。”

      “然后还有一年,唔,时遇想想,哦对对,是去年,时遇许愿说,会喜欢上这座城市的,希望奶奶能好好地健康地生活着,然而时遇不知道,新年爷爷有没有听见呢。”

      “因为嘻嘻嘻,你看,这座城市,根本不会下雪啊。时遇想看雪,想看雪。”

      “时遇想见奶奶,想见奶奶。”

      顾时忻一直站在一旁仔细听着,在时遇刚开始讲述的时候,觉得小朋友虽然话说的磕磕绊绊了一些,但基本意思还是能懂的,也没什么前言不搭后语的情况出现,虽然他有些不明白她想表达什么,但也就继续听了,然后听着听着,他依稀明白了什么,还没等他整理出来个思路。

      就看见小朋友哭了。

      紧咬着嘴唇的,也没发出多大的声响,但是眼眶是红的,泪水一直不停地往下落。

      沿着脸颊,到下巴,然后,低落到了顾时忻的手上。

      顾时忻在看到的时候就三两步上前,接住了那些眼泪。

      滚烫的眼泪一接触冬天无情的温度,就凉了,眼泪在顾时忻指尖上停留了一瞬,很快就落在地板上,然后湮灭,悄无声息。

      但确实有什么是存在过的。

      时遇还在继续讲,磕磕绊绊地继续讲。

      “然后啊,时遇今年还没许愿呢,因为收到了,很喜欢,很喜欢的,新年礼物呀,就没有向新年爷爷许愿了。”时遇吸了吸鼻子,鼻音有些重了,“但是啊,时遇可能不讨人喜欢,礼物没有了,没有了嘻嘻。”

      顾时忻的手指摸上时遇的脸颊,听完这段话,指尖在脸颊上顿了下,终是飞快抹去了那些落下的泪水,他并没有出声,虽然他已经懂了。

      面前的这个小朋友,是有多委屈。

      是有多委屈,才会一想到这件事,就开始哭。

      但又有多坚强。

      是有多坚强,在朋友面前也忍住没哭,只在醉了后,不自觉地给自己构筑一个梦境,以为自己在梦里讲故事。

      在梦里,她不是她自己,她只是时遇,是一个名为时遇的小女孩,而不是现在做给外人看的她自己。

      讲完了,醒来了,就可以开始新一天的生活了。

      多么让人心疼。

      像是有什么一瞬间拽住了顾时忻的心脏,心脏酸涩得要命,就差要滴出血来。

      *****

      走进sugarfina是一个巧合,刚好办完事路过那家店,想起来这家店的美誉,就进去转了一圈,倒是在看到蓝色的时候一瞬间就想起了许久未见的小朋友。

      其实真要说起来,时遇在顾时忻的脑海里留下的颜色,是清晰淡雅的一笔浅蓝,并不是那种想起女孩子就应该带的柔软至极的粉色,也不是想起邵佳艺就会想起的嚣张的艳红色,而是淡淡的蓝。

      停留在大脑皮层,久久为曾散去。

      那是属于阿拉伯婆婆纳的蓝色,也属于坚韧的女孩子。

      属于一个名为时遇的小朋友。

      亲自挑了8个小盒子,想着她会喜欢,又怕路途太远内里被压坏,除了原有的蓝色大盒子外包装,他自己还亲自动手包了层商店买的圣诞节包装纸,原本还想用别的,想了想,圣诞快乐也挺好,跟新年快乐一起,那就是双倍的快乐,于是就这么包好,寄了回去。

      她也确实很高兴,非常高兴。

      但是明明被毁了,却什么也没跟他说。

      顾时忻这一刻,觉得邵佳艺说的没错,拿个麻袋绑了傅家那姑娘,揍他丫的一顿得了。

      让她知道,什么叫背后有人。

      顾时忻还在那拧着眉想,觉得自己想法不错可以实施的时候,就又听到了一句哽咽的话。

      “时遇,时遇是不是,不讨人喜欢啊?”

      “为什么他们都不喜欢,时遇呢?”

      顾时忻怔了,他的手指本是想伸过去抹时遇眼眶边上的眼泪的,这一下,真的就顿在了空中。

      他们指的是谁,应该不仅仅指的傅家丫头,听了邵佳艺那话,或许这他们里,还包含着何耀威。

      顾时忻大脑飞速运转着,想着该说些什么,能说些什么,让她感觉高兴一点。

      一点点也好。

      一点点,就能让他的心脏舒服,那么一些些。

      *****

      时间过了很久,又好像很短。

      顾时忻张开了五指,看着自己的手心,生命线很长。

      孤星入命这词其实不止在母亲的话语里出现过。

      初中的时候,他听顾时芸说,很小的时候他被顾老爷子抱去看过面相,那道长一看他,又摸了摸他的手,就摸着胡子说:“孤星入命啊这孩子。还有你看,这孩子的生命线很长,多半是克了别人的,从别人那偷来的命。”

      据说顾老爷子当场就甩袖离去了,他说顾家的孩子哪会有这种命格。

      然而后来,顾时忻觉得那个道长多半是对的。

      顾时忻其实不信命,一点也不信。

      他坚信我命由我不由天,什么尽人事听天命简直就是鬼扯。

      要做就做到最好,让老天也不能质疑你,挑出你的错处,这是顾时忻的人生信条。

      他自己也确实是这么一直做,就这么一路跌打滚爬过来了,但或许在潜意识里,他一定在刻意与他人保持一定的距离,毕竟经历过那么悲痛的生离。

      爱之切,才会在失去之后,痛彻心扉。

      要是什么也没有,那挺好。

      顾时忻想到这,默默地笑出来了。

      眼角下压,泪水都要笑出来。

      得了吧,顾时忻你也不是个什么好人,还纠结会不会克别人这种瞎搞的问题。

      年龄越长,反而越畏手畏脚。

      他不是本来听到她被欺负的消息,就狂奔着过来了吗。

      不论出于什么原因,结果都在那里了。

      啧。

      顾时忻想到这,手撑着腰头往后仰,对着天花板长吁了口气。

      大脑清醒了。

      视野也变得开阔了不少。

      顾时忻站直,然后俯下身,伸过手去握住时遇放在身体两侧的手。

      刚一碰上,就感觉到了那双手在微微的颤抖。

      他轻叹了口气,弯着眼笑,那些柔软琐碎的光芒,在瞬间,争先恐后地,都涌入了他的眼里。

      那是极致温柔的嗓音了。

      “时遇,那天你没有对在场的人发脾气,其实是很对的,不管怎么说,那些人都是你的长辈。”顾时忻手掌紧紧贴着时遇的,想将温暖带给她。

      “以上的话你可以当做没听见,要是可以的话,我也想揍傅家那姑娘一顿,她以为她是谁,跑到哪里来撒野了。”说这话的时候顾时忻眼睛眯起,远远看去,眼里像是藏了把闪着银光的利刃。

      “但是你那天没有发脾气,你甚至没有指责,没有质问,所以很好,你很棒,非常棒,那真的是再好不过的处理方法了,没有人会受到伤害。”

      废话,除了眼前的小朋友,谁能受到什么屁的伤害。

      顾时忻越想越觉得有些气,有些气那些所谓长辈,又有些气自己。

      她还小,太小,真的太小了顾时忻,你要记得她还没有成年,很多事没有人教她,你该怎样告诉她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那他究竟该怎么讲,才能更好地引导她成长。

      她做的确实是对的,但着实过于委屈了自己。

      明明,明明除了一个她,还有一个他。

      怕啥呢,当场将那几盒糖就在那傅家姑娘的面前打翻,宁愿献给地板也不要给她吃,都摔了好了,说这是顾叔叔送的,我就不给你吃,怎么不行了?

      怎么不行了?

      反正天塌了有他顶着。

      他在。

      吸了口气,顾时忻继续讲:“但是时遇啊,你可以再任性一点,遇到事情的时候不用处处忍让,该是别人的过错,就让别人跟你道歉,你可以说出来的,说你非常委屈,非常难过。”

      “跟谁说?”许久没有开口的,手被他握在手里的小朋友终于开口说话了。

      顾时忻抬头看她,注视着小朋友的眼睛,眼泪在眼眶边摇摇欲坠,总算没有再像刚刚那样无声地却让人心疼的哭了。

      顾时忻低叹了声,抬手过去,将那最后几滴泪珠抹去,甩到了地上,压弯了眼嘴角含笑看着她。

      “跟我说,时遇,跟我说。”

      “说你很难过,说你非常委屈,说你不高兴,说什么都可以,你可以向我撒娇,你也可以跟我说,顾叔叔我想奶奶了,也可以与我说,我不喜欢这座城市,也可以吵着闹着对我说,我想去看雪。”

      “说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说,我就帮你实现。”

      *****

      他的眼球在黄昏的照耀下显出了金色的光芒,时遇的眼睛,就这么陷入了那双迷人而令人沉醉的双眸之中。

      时遇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眼,低声道:“可以吗?”

      可以跟你说吗,可以什么都跟你说吗?

      说我的奶奶,说我的过去,说我的家乡,说我家乡的春夏秋冬。

      什么都跟你讲,你能听听我的声音吗?

      “可以啊。”面前那人清隽漂亮的脸部线条柔和下来,嘴角微微翘起来,声音像是珠玉落在绸缎上,虽是音质清亮,却又莫名柔和,“跟我说。”

      “时遇,我答应你,你说什么,我都会听。”

      “哦。”时遇恍恍惚惚点了头,感觉好像放下了什么心,她两眼一闭,觉得整个人,都往后倒去。

      她应该是落在了一个非常令人安心的怀抱里。

      因为你瞧,她梦到了新年爷爷。

      新年爷爷坐着一只巨大的鼠在她的梦里说:“哎呦时遇啊,你的愿望爷爷不用帮你实现了哦。”

      “因为你看啊,有人会帮你实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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