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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


  •   眼前是雾茫茫的一片,没有光,也没有声音,只是感觉到热,热的几乎让人化掉。

      过了许久,感觉身体中的水分已经流失殆尽,开始有疼痛的感觉从骨缝中渗出,每呼吸一次,这感觉便更加强烈一些,直至最后,像是把全身的骨头全部揉碎,让人恨不得就此死去。

      持续许久的痛感如指间流沙一般,终于渐渐消失,全身如被泡进泉水中,顺着水的流动,之前揉碎的骨头又被一片一片拼接起来,渐渐完整。

      唐缓感到身体终于可以动了,便开始拼命向前跑,想如跑出一条巷子一般跑出这片黑暗,但这黑暗似乎一直见不到尽头。

      鼻端突然传来刺鼻的味道,这要命的味道越来越浓,让人险些喘不过气来,唐缓张大嘴用力呼吸,双手使劲拽住衣领。此时突然有人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这触感将她从梦魇一般的黑暗中彻底解脱,她终于在晨曦到来时慢慢睁开了眼。

      看到唐缓醒过来,楼大夫赶忙吹灭了手中的香,边扇动着两只手边道:“可算是醒过来了,否则人没救回来,还得把自己搭上。”说着将门窗都打开,想让那味道尽快散去。

      唐缓此时觉得身体竟是难得的舒服,好像寒冬终于过去,阳光照进了春日里来。

      她竟是又一次活过来了。

      突然想到什么,唐缓来不及穿鞋便下了地,寻了铜镜来,心情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地向镜中看去。

      镜中的面孔已不是她熟悉的样子,带着属于十二三岁少女的柔情绰态,脸色虽有着大病初愈般的苍白,却较从前多出些许生气来。曾经清素的眉眼,竟似四月谷中照水临花的木芙蓉一般,容颜愈盛。

      “平生第一次解毒解的这样特别,如奇迹一般。”楼清走至唐缓身后,看向镜中人。

      “是碧竹丝吗?”虽是问句,心中却已经有答案。

      “我到府上时,敬敏公主已经取了碧竹丝来。”

      唐缓有一瞬间的失神,这结果,是她万万不曾想到的。

      亓芊,当真是让她意外。

      “先生和谁一起来的?”说话间,唐缓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门外,心中有隐隐的期待。

      楼大夫被问的一怔,随即有些了然道:“只我一人。”

      唐缓闻言,表情变化的极细微,却叫楼大夫尽收眼底。

      “王爷知我来此,却不知你在这里。”

      “哦。”除这一个字外,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楼清看她的样子,心中不由叹气,也不知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你应当知道,他此次来昭国,已属行事草率,若是再与人来往甚密,便不知会被猜疑成什么样子去,明枪暗箭许是更难躲过,日子连表面的平静都会失去。”楼清看着赤脚站在地上的姑娘,到底是有些不忍,便想将她拉回床上坐下,拉了几次却都没拽得动。

      唐缓抬头看向楼大夫,这清瘦男子眼中蕴含的,是未曾掩饰的担忧,他是真的担心钟晹绥。

      “又不是我逼迫他的。”唐缓小声嘀咕了一句,甩着袖子回床边坐下。

      也不知为何,这姑娘外貌看起来成长了些,说话却越发孩子气了。楼清有些哭笑不得地继续道:“我不知你当日出于什么考虑,随敬敏公主回了府,但这其中若有一分是为了避免他与昭国牵扯过深,你便应当理解我刚才的话。”

      这话叫唐缓无法反驳。

      便是再好酒,她又如何会和那样不熟悉的人草率回府。当日亓芊明里利诱暗里威逼,她一将死之人又有何惧,不过是怕钟晹绥为了碧竹丝再做出些冲动的事情罢了。

      彼时情境,何必再连累他呢。

      “那广善楼的人为何……”唐缓无法确定,为何当日亓芊会那样出现在广善楼。

      “你难道看不出,广善楼与其说是广邑王的,不如说是敬敏公主的?其实,广邑王的心腹中,有一部分便是亓芊的人,亓茗之所以贤名在外,很大一部分便是亓芊的手笔。他越是得了百姓的口碑,皇帝便越会厌烦他。昭国亓氏的嫡系,已经连续六代,只有成王,没有败寇,因为只有活着的人当上了皇帝,没当上皇帝的人,都死了。”

      真是……好深的水。

      她当初阴差阳错救下亓茗,也不知是对是错,不过无论对与错,救人一命她都不会后悔。

      “没想到,楼大夫身为医者,也如此关心朝堂局势。”

      楼清闻言,沉默半晌,神色间竟有些怅然,“帝王家,毕竟不是好相与的。”他见唐缓气色渐渐好起来,便边收拾药箱边道:“你当下已无大碍,我也该告辞。”

      唐缓本想状似无意地打听打听钟晹绥近况,楼清却未给她留出机会,动作麻利地收拾完便离开。

      唐缓走到大敞着的窗前,看着楼大夫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处。

      院子里的迎春已经开了花,嫩黄嫩黄的一片,她伸手捏住一条嫩枝的梢头,凑近闻了闻,有淡淡的香气盈满鼻端。她歪头笑了笑,并没有摘花,直接松了指尖,看那嫩枝又弹回原本的舒展样子。

      有窈窕身影隐在花枝隙间,越行越近,绿色衣裙比嫩绿的叶更加明丽些。亓芊早已看到窗前站着的唐缓,心下暗暗吃惊许久,脚下步子却没停,直接进了一直敞着的门。

      “若是喜欢,便摘下几朵也无妨。”亓芊语间含笑,对唐缓道。

      “摘得再多,也不是我的,又有何用。”唐缓关了窗和门后,回身坐在了亓芊对面,“多谢殿下的碧竹丝。”这一次,唐缓说的十分诚心。

      “不必客气,你我之前算是许下公平之约,我如言践行也是应该,如今只要你也如约许我那三个条件,便各不相欠。”

      “我求殿下一事,殿下却要我三个,如此算来,倒是我亏了。”唐缓眉眼含笑,却语含不满。

      亓芊闻言掩唇笑开,末了细细打量着唐缓,弯唇道:“倒是我的不是了。”

      “我之前提回来的药草可还在?”她当时倒下的突然,也不知好不容易凑齐的药材可还在。

      “自然在,掉的那些也已差人补上。宗主只需将方子写在纸上,这第一个条件便算是完成,剩下的我差人去办便好。”亓芊起身去取笔墨。

      唐缓坐在原地未动,手指捏着素白的袖口,含笑的声音从亓芊身后传来:“我只许了授之以鱼,可不曾答应授之以渔。”

      亓芊听的明白,停步转身刚想开口,却见唐缓将手肘支在桌上,白皙纤细的食指立在唇边,有如要人噤声般轻轻道:“殿下此时,不是也没有其他选择么?”她说完,两人一坐一站,目光相触却皆是沉默,过了好一会,亓芊蓦地笑开,脸上又挂起无懈可击的微笑表情,唐缓也翘起嘴角。

      “好,那望今日午时之前,可以看到宗主的诚意。”

      “殿下放心,这是自然。”唐缓应下后,便等着亓芊离开,却不料,亓芊又回到桌前坐下。

      唐缓眉峰微挑,有些不解,却听亓芊婉声道:“既然第一个暂时没有问题,那我们再来说说第二个。”

      默默在心中无奈扶额,唐缓不经意地摸了摸正在唱空城计的肚子,微微点头,一字一顿:“愿闻其详。”

      “礼部已择吉日祭祖,几日后在忠北门外的皇家祖庙,皇帝会率众人前往以作准亓萧的储君之位。此礼成后,太子亓萧便会与璃国的明珠公主大婚,若无意外,大婚之后便是皇帝退位,新皇登基。”

      亓芊的声音很好听,无奈唐缓此时很饿,根本无法欣赏,只希望她能够快些说完。

      “祭祖当日的守卫兵力部署,由伯成侯负责。伯成侯老来得女,可惜玉媗郡主天生体弱,三岁起便被送到南方养身体,据说近日因太子大婚,正巧回家。”亓芊说完,从头到脚地打量着唐缓道:“年纪看起来,刚刚好。”

      唐缓警惕地看了亓芊一眼,只听她继续道:“宗主要做的,便是乔装成回侯府的玉媗郡主,将祖庙当日的守卫部署图画出来。当然,只有三日时间。”

      这当真是要造反了。

      此时唐缓终于知道,亓芊之所以不问她碧竹丝的事,是因为她根本不关心,亓芊怕是早已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更重要的事情上。

      让她乔装成郡主,这下可好,她自己终于也等到可以被写进《假脸传奇》的这一天。

      唐缓没出声,只听亓芊继续道:“因着此次为观礼而来的贵客有许多,宫中明日有一场接风宴。宗主明日在城门附近上郡主的马车,直接入宫便好。衣裙和面具已经差不多备好,宗主今日将药给我后,随兮君出府一趟,改一改衣裙,然后直接取回便好。”

      “公主殿下果然周全。”唐缓以手托腮,指尖捏起自己发尾的一缕发丝,“但是任务艰巨,殿下不怕我做不来吗?”

      “我这两日寻了最好的画师来,为宗主作了幅画像,画的不错,大约有九成相似。待事成后,便给宗主留作纪念。”若事不成,这画像大概会成为街头巷尾通缉瞿如宫主子的告示。

      唐缓听出她言外之意,收了脸上笑意,听亓芊继续道,“宗主此时,还是不要做其他选择的好。”

      “殿下好手段,当真叫人自愧不如。”唐缓慢慢坐正身子,“殿下向来事务忙,我便不再强留,好走不送。”

      亓芊只觉唐缓恼了的样子十分有趣,听她下逐客令,便如来时一般,款步离去。

      亓芊刚一离开,唐缓便泄了力气般将身子伏在桌上,只觉得,脑仁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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