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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别样瞬间 ...

  •   在罗马,社会阶层是按财产划分的。平民通过取得十万第纳尔,可以成为骑士;如果财产超过二十五万第纳尔,就是元老阶层。
      布鲁图斯属于骑士阶层,是低等的贵族,位列于元老之下。

      赫伦举行丰盛的晚宴来招待两人。

      餐室中央摆着餐桌,三面环放的沙发围成半个方形,贵族们就趴躺在沙发上吃晚餐,面前铺着银盘和餐巾。他们喝光杯里的酒,就把酒杯高举,示意奴隶倒酒。
      躺着吃饭,是尊贵身份的象征。平民们只能坐在椅子上吃饭。

      奴隶端着美酒来回穿梭,肩上搭条毛巾,随时准备为他们倒酒和擦手。

      赫伦躺在两人中间,用勺子挖出一坨鱼酱。

      格奈娅欢快地舞着勺子,她盘里的鱼酱被刮得干净,露出明亮的银面。
      她喝了很多葡萄酒,脸颊泛起潮红:“普林尼真是能干,为你留下这么大的房子和这么多钱。我敢说这种鱼酱是我吃过的最贵的。”

      赫伦没理会这句试探性的奉承话,只是应付地轻笑。
      格奈娅撇撇嘴,用莴苣叶卷起烤肉,慢条斯理地咬下去。

      布鲁图斯瞥见她的银盘已空,挖起自己的鱼酱拨到母亲盘里。他不怎么吃东西,面前的食物还很完整。

      赫伦瞪了奴隶一眼。奴隶心领神会,连忙为她添加食物。

      “父亲为我留下很多,可我连他的样子都不记得。”赫伦说,“我一直和母亲生活,成年后才搬到这里来。”

      听到“母亲”,格奈娅神情不太好了。
      她咂一下手指,故作难过地说:“听说她得病了。哦,真是遗憾……不知道医生怎么说呢?”

      赫伦装傻充愣,“我也不知道,她从不跟我提她的病情。父亲死后,她一直穿黑丧服,从不着鲜艳的颜色。她对着神龛为他祈祷、和他的灵魂交流。她是个好妻子,不是吗?”

      格奈娅硬生生地吞下烤肉,赌气似的灌口酒:“她真是个好妻子,普林尼的仕途顺利有她的功劳。不过……”
      她的手沿着杯口轻轻抚摸,语气轻柔下来,“更多在于他本身的才华。”

      赫伦察觉到她的变化,故意轻蔑地说:“他是个不负责任的家伙。他骗了妻子的嫁妆,对亲生儿子不闻不问,是个像蛇一样冷血的人。他只是空有才华,内心一定像毒虫一样……”

      “噢不……他只是性子无常罢了,我了解他。他很有政治才能,也很会赚钱,长得就像阿多尼斯一样英俊。”
      她的手指轻颤,“他非常完美……”

      咣当一记声响截断她的话。
      布鲁图斯打翻了酒杯,他讪讪地收回手,重重地低垂着脑袋,表情不明。

      赫伦瞥见他露出的手腕上有一小片血迹,像幽影般一闪而过。

      奴隶赶忙为他奉上新杯子、擦净地上的酒渍。

      “不提那个家伙了。”赫伦笑着说,“他留下这么大的家业,说实话我也很头疼。我想应该会有不少人觊觎我的家产。”

      格奈娅眸色一变,心虚地轻咳一声,“怎么可能……你可是波利奥的家主,是高贵的普林尼唯一的儿子。”
      她僵硬地端起酒杯,心不在焉地喝口酒。

      这时,奴隶端出新烘烤的面包。一股麦香交缠奶香的气味如焰火般点燃在餐室。
      奴隶用长刀将面包切片、奉给三人。

      布鲁图斯端起银盘,闭着眼睛闻了闻。
      格奈娅瞧他一眼,严厉地说:“布鲁图斯,吃东西前不要闻,这样显得你很贪婪。”

      布鲁图斯的手无处安放,他低头闷声说:“对不起,母亲。”

      “真正的贵族不会露出贪婪的样子。”格奈娅毫不顾忌他的脸面,“至少普林尼就从来不会这样做。”

      布鲁图斯将头近乎要低到颈窝里。

      晚宴结束时,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赫伦送母子两人来到中庭。

      格奈娅喝了太多酒,她脚步打晃,布鲁图斯搀着她的胳膊。
      她抬手抚摸大理石柱,醉醺醺地说:“这里就是波利奥……”

      赫伦朝奴隶使个眼色,奴隶拿根羽毛上前。她配合地张嘴,羽毛扫过她的喉咙眼,她低头呕吐在陶罐中。布鲁图斯轻拍她的后背。
      好不容易吐完,她擦擦嘴,抬头凝视着赫伦。
      她突然一笑,挑逗地掐了掐赫伦的脸,红指甲有意无意碰触他的唇角。

      布鲁图斯慌忙拉回她的手。

      母子俩摇摇晃晃上了马车。

      “记住他们的住址。”赫伦小声吩咐马夫说。
      马夫轻轻点头,扬起手中的马鞭。马车在暗沉的路上踽踽独行。

      赫伦使劲擦了擦脸,一脸嫌弃,好像这样能把格奈娅留下的气息擦掉似的。
      他长呼一口气,一转身差点撞翻一杯牛奶。

      “卢卡斯?!”他惊诧地接过杯子。

      “您刚喝过酒,我想您需要这个。不过您这个表情……”卢卡斯笑得欠扁,“就像看到当年庞贝城的火山爆发一样。”

      “滚!”赫伦喝口牛奶,径直朝后走去。他刚走几步就顿住脚步,偏过脸说:“跟我到后院去喂喂鸽子。”

      两人并肩来到后院,坐在台阶上。
      卢卡斯将米摊在掌中,有鸽子主动来啄食。

      赫伦则像渔夫撒网似的把米扔出,哗啦啦地掉落一地,甚至砸在鸽子身上。
      鸽子被这大米流弹吓得四处乱跑,急促的咕咕声立刻响起。

      卢卡斯转过脸盯着赫伦,很长时间都没有出声。

      “它们已经长大了,为什么不跑?”赫伦慢悠悠地说。

      “我用绳子把外翅的羽毛绑起来了,鸽子飞不了。”卢卡斯说,“它们在这里生活久了,会把这里当成家,就算解开羽毛也不会逃跑。”

      赫伦把手里的米悉数撒出,拍了拍手。他的胳膊横搭在屈起的膝盖上,手腕无力地下垂。
      卢卡斯能听见他绵长的呼吸,还能闻到他衣服沾染的淡淡酒气,有清香的葡萄味。

      “您今天不太对劲。”卢卡斯紧盯着他说。

      赫伦慢腾腾地喝口牛奶。“我挺好的。”
      他的声音沉闷得像生锈的钟鼓,没有去看卢卡斯的眼睛。

      卢卡斯严肃地看他一会,把视线转移到鸽群上。

      “不对。”
      许久过后,卢卡斯开口,“鸽子少了一只。”

      “少就少了呗。”赫伦无所谓地说,“说不定挣开绳子飞了呢。”

      “这很奇怪。”卢卡斯摸摸下巴,“已经绑了挺长时间了,鸽子也很驯服,怎么会逃跑呢……”

      “这些动物哪有什么人性。”赫伦站起身来,“它们只会遵循本能和兽|性。”

      “就算是动物,养久了也会和人产生感情。”

      赫伦居高临下地瞧他,“随你怎么想。”
      他扯下沉重的外袍,毛躁地团成团,扔给坐地上的卢卡斯。
      “给我洗了,用豆蔻熏香。”

      外袍太大,套住卢卡斯的头。他透过一层衣料,朦胧地看到赫伦。

      他的主人抓抓头发,抬脚离开空地,脚步是罕见的紊乱。

      “果然不对劲。”卢卡斯望向他的背影说。

      他捧起外袍,凑近闻了闻,摩挲着柔软的料子,端详上面的纹路。
      他是如此仔细,以至于能看出衣缝组成的网孔、细小得可以忽略的衣面球。

      他顺着丝织的方向抚摸,轻柔得像在抚摸爱人的手。
      他看到一块淡淡的油渍,那是赫伦吃晚餐时沾上的。他用手指绕着油渍画圈,在心里想出无数个沾染油渍的场景。

      他工整地叠衣,哼着快乐的调子走到中庭,拍了拍洗衣女奴的肩膀。

      “波培娜,能教我洗衣服嘛?”他顿了顿,“还有熏香。”
      女奴放下湿哒哒的手,奇怪地瞅他一眼。

      ……

      已经到了盛夏,最后一丝凉爽被燥热吃尽。奴隶把冬天窖藏的冰块拿出,巧妙地用扇子扇出冷风。
      罗马人的活力似乎被高温燃烧殆尽,不怎么出来走动。整座城陷入一片热烘烘的低迷中。

      皇帝为鼓舞民众、提高税收,在圆形剧场举行盛大的角斗表演,命令所有角斗士必须参加。他希望以血腥的厮杀唤醒人们的干劲。
      而他的确如愿以偿。

      根据规定,卢卡斯也需要出战。

      他站在镜前整理装束。
      黑皮甲贴合地包裹肌肉,灰铁色的护膝绑至脚踝。他不疾不徐地绑右护臂,嘴里咬着绳带,和左手来回配合着。剑锋被他磨了很久,锋刃聚集晃眼的光。锋利的装束与他本人极其契合地交融。

      他的主人特意过来为他鼓劲。
      过去一段时间,卢卡斯一直穿奴隶的粗布短袍,赫伦很久没看到这样凶猛狠厉的卢卡斯了,险些忘记他本质的锋利。

      “呦,角斗士穿上他该穿的衣服了。”
      赫伦走进他的房间,双手抱臂依靠门框。他的半张脸在回廊的阴影里,露出的眼睛微微下垂,看似漫不经心地调侃。

      “其实这套装备可不怎么舒服。”
      卢卡斯咬着绳带缠绕手腕,声音颇为含糊。

      赫伦走过去。他看到黑带交叉绑到卢卡斯的小臂,皮被肤勒得鼓起。泛青的血管有力地凸出,纵横在强健的肌肉之间。

      他伸出手,把绳带从他嘴里拉扯出来,在卢卡斯的惊异目光下兀自替他绑绳带。他很耐心地缠绕,纤长的手指变戏法似的动弹,十分文雅。

      “我说……你可别死了啊。”
      赫伦抬眼瞧他,眉眼调笑地弯起。他没有丝毫紧张。

      对于这场竞技,他是胸有成竹的。
      当年,正是因为卢卡斯在这场角斗中一鸣惊人,他才花大价钱买下这名身价颇高的角斗士。

      两人距离很近。卢卡斯能看到黑眼睛里倒映的自己,有被镌刻在黑曜石上的错觉。突出的眉骨在眼皮上留下阴影,像描画了眼影一般;睫毛为他的眼睛描上墨线,那是一种视觉错乱造成的美。而即使是抬眼的动作,也没有露出太多眼白。
      而正是这双黑白分明的眼使赫伦的五官更俊美了。

      每个人都有特别的瞬间,在这些瞬间里比平时的样子都要美。神奇的是这种陌生的美正是源自于这个人,使得旁人眼前一亮的同时多了份爱慕的熟悉。

      卢卡斯觉得喉头一干,口腔里像烧把火般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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