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春之君》未来将至

55、16、人命关天

　　源赖光一个好字还没出口，早纪却像是离弦的箭一样飞身而出，形容匆忙异常，拽着他便朝内院奔袭而去。

　　他们擦身而过正展笑欢颜的源满仲身边时，源满仲初看只觉得那人旁边的孩子异常眼熟，再定睛一看，可不是自己的儿子！

　　“站住！赖光！你是要去哪儿？！”

　　源满仲在身后暴跳如雷，早纪却没有一点停顿，眨眼间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界里。

　　源赖光听着身后父亲的怒吼，手被早纪牵得牢牢的，嘴角不由自主勾起一抹微笑，然而又很快隐去。

　　早纪一边扯着源赖光，一边空着的那只手一翻，那铁笼不知从袖中哪里翻了出来，让源赖光脸上闪过一抹错愕，早纪却也来不及解释了。只是转身将那笼子塞进了源赖光怀里，那只空出的手又抽出一张符咒，口中念念有词。

　　那符咒光芒一闪，青天白日里生生将二人面容照亮，然而极快复又熄灭。

　　就在那一刻，世界仿佛进入了加速的齿轮，周围的一切飞驰而过，却不知是梦幻还是现实，等源赖光再回过神来，他们两人却已稳稳站在了一间屋前，门内一道修长挺拔的银发身影赫然可见。

　　早纪与源赖光迈步进门，源赖光正要脱口而出一句“晴明大人。”却被早纪一把拽过来捂住了嘴。源赖光挣扎了三两下想要挣脱，却不得其法，直到他渐渐发现，室内几人似乎都未曾注意到自己，这才惊讶地睁大了眼。

　　“很简单，真正的赖光君唤在下，从来都是‘晴明大人’而非我的全名‘安倍晴明’。”

　　室内当中，晴明手中擒着的“源赖光”有着和早纪身边的源赖光相同的服饰、相同的面容，形容举止惟妙惟肖，只是那眼中散不开的一点阴鸷，和无端而来的沉默，让他到底和本尊区别了开来。

　　顺着视线望去，而在屋内一角，藤原平直惊慌失措地抱着怀中失去意识的女儿，脸色灰败，嘴唇颤抖。

　　源赖光和早纪一同站在门边，和早纪一样，源赖光明显也注意到了那边，他面色变了几变，一堆问题涌到嘴边，最后艰难地问出了其中最简单的一个。

　　“这个和我长得一样的，究竟是谁——早纪？”

　　一阵后，他机械般转过头去，压低声音，按捺不住，扒上早纪耳边，用着声线能压到的最低声喝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到底只是个五岁的孩子，看到这样的情景没吓得魂飞魄散已经是胆识过人，如今大脑还有余力来压低声音询问早纪更是实属不易。

　　话一出口，他便明白了方才早纪使劲捂住自己嘴的深意。

　　这结界可以包裹住他们，阻隔人们的视线，却阻挡不了声音。他们站在离晴明不远处的地方，源赖光的声音也压低到了耳语的程度。但晴明忽然流转的眸色，和他手下被擒获的那位假源赖光猛然转头的动作，都无一不证明了这一点。

　　过了几秒后，可能是因为没再感觉到什么特殊的动静，加上晴明阴阳术的威压，那幻化成源赖光模样的不明人士迅速转移了注意力。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晴明用着微凉的语气问道，右手依然紧紧握住那假源赖光的右臂。

　　“怎么回事？晴明大人？这事……和赖光公子又有什么联系？”藤原平直声线发抖。

　　晴明低声说道：“平直大人，此人并非真正的赖光公子。您先将小姐带离此地，这里交给在下。”

　　藤原平直闻言瞪大眼睛，和旁边的一位老仆人面面相觑，但也不敢怠慢，只是赶忙抱起藤原桃枝离开了这里。

　　在他们离开的半途，正好路过早纪这边，藤原桃枝灰白的脸色和发情的嘴唇映入二人的眼帘。原本活蹦乱跳爱说爱笑，天真活泼的小女孩忽然变成了这样，早纪看了也是十分不忍，更不要提源赖光。

　　他死死地盯着藤原桃枝的面容，嘴唇颤了颤，什么都没说，目光却牢牢地跟随着，直到门也被轻轻掩上。

　　昨天还言笑晏晏的女孩就那样安静地被父亲抱在怀里，像是睡着一样，静谧无声，又像是陷入了永远的睡眠。

　　她的手臂垂落，在经过他和早纪的时候，早纪巧妙的侧过身子，避开了他们。可源赖光却呆呆站在那里，就像是被施了什么术法。

　　藤原桃枝的右手中指指端轻轻划过他的脸颊，就像是恋人轻柔的抚摸。

　　那一瞬间仿佛很长，又仿佛镜花水月一般，还没来得及伸手挽留，就消失不见了。

　　轻轻的触摸，像是羽毛轻轻挠了一下源赖光的心。那一刻，他心中忽然泛起了一阵复杂的、仿佛不属于自己的长久的感情。

　　有什么东西失去了。

　　藤原平直匆忙的步伐未曾停留，他推开门，将藤原桃枝抱了出去。

　　源赖光下意识向前迈出一步，伸出手，却只能触碰到冰凉的空气。

　　被快速推开的门在他面前又很快合上，从外面传来藤原平直惊慌的喊叫。

　　“快来人，叫大夫！快！！”

　　接着是仆人们慌张而纷乱的动作声。

　　源赖光的手缓缓放下。

　　耳边似乎响起了什么声音，似乎是符咒凌空劈开的飒飒的声响，以及和自己声音相同的一道痛呼声。

　　然而那些声音都太遥远了。

　　一瞬间，左眼忽然流下泪水。

　　那泪水滴落在他的手上，染在他长长的睫毛上。他伸出手，颤抖着，望着那小小的洇痕，不可置信。

　　——该死，他怎么会为那个疯女人，为那个疯女人。为，疯女人……

　　源赖光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份感情不属于自己。

　　不，也不是完全不属于自己……只是，如果是正常的自己，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反应。

　　但，这是属于谁的感情呢？

　　他恍恍惚惚地抬起头，却正好撞进早纪温柔中带着点悲伤的眼神。

　　“赖光君。”

　　温柔的少年这么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一边伸出手，将他眼角的泪水抹掉。

　　源赖光这才仿佛回过神来，拗着方向，躲过早纪为他拭泪的手，果断偏过头去，沉声说道：“我没哭。”

　　“嗯。”早纪恬淡地微笑着，并没有反驳他的话。

　　他轻柔而爱怜地，就像是抚摸妹妹一样，一下又一下为面前的男孩顺着头发。

　　男孩倚靠在他身侧，却倔强的撇过脸去，男孩不知道，在温柔的少年眼里，除了他之外，还有另一个影子。

　　另一位少年，黑红相间的服装，半透明的影子形状，浮在虚空之中，他紧紧握着刀剑的右手不断颤抖着，望向那个方向，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早纪凝视着那片虚空里的影子，无声地喃喃：“清光君……”

　　“桃枝、桃枝小姐……”

　　然而那泪流满面的少年却恍若未觉，只是仿佛坏了的留声机一样不断重复着：“桃枝小姐”，每一声都压抑着痛苦，却又蕴藉着不同的浓烈感情。

　　那是感应到了情况，情急之下违背了约定，贸然从他的精神世界借着他的灵力飘出来的，加州清光的意志。

　　即使是这样虚无缥缈的影子，早纪都能感觉到属于自己的灵力在不断流失。

　　可是现在的场面。

　　早纪不动声色往晴明的方向担忧地望了一眼，刚刚趁乱，被晴明捉到的假源赖光趁着晴明一时不察意欲逃脱，却被躲在暗处的早纪敏锐察觉，直接三条符咒甩出去，被钉在了原地。

　　晴明回过神来，看着那三道符咒，先是惊讶，接着忍不住露出笑意。

　　“早纪，符咒很及时，我不会说什么的，你可以出来了。”

　　并非面对藤原平直等人严肃而温和的口吻，而是无奈且略带宠溺的语调。

　　——果然，到这种程度的话，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不被被发现了。

　　早纪无奈地一挥袖，解除了那个障眼法。

　　就像是从鼻间拂下的梨花的触感，微凉后带点潮湿的温暖。

　　在听到安倍晴明的话语一瞬间，早纪忽然感觉从脊背的末端忽然泛出微麻的触感。

　　他下意识将额前的头发别到耳后——他在平安时代一直没什么机会理发，头发长长了不少，又不能剪，这段时间他每天做这个动作的次数直线上升。

　　那个被晴明控制的假·源赖光看到面前脸色阴沉，面容恐怖看向自己的真·源赖光，却并没露出一点怯色。

　　他挑了挑眉。

　　“看来正主来了。”

　　“你为什么要扮成我的样子？”源赖光劈头盖脸问道。

　　“只有你才能让那位大小姐放下心防。”那人毫不在意地整了整领口，又拍了拍袖子上的尘土，再开口，声音忽然发生了异变：“而且，年龄小的话，干很多事都会更方便。不是吗？源赖光小少爷？”

　　戏谑的目光轻佻地投来，这回这人不再掩饰，看起来果然和真·源赖光完全不一样了。

　　“你这家伙——！”

　　到底年纪还小，听了这话源赖光果然被激怒，便要冲上前去，早纪眼疾手快，赶忙一把拉住。

　　早纪这边动荡不安，另一边，安倍晴明却沉吟着，将别有深意的目光投向了一边的假·源赖光。

　　“我知道晴明大人是想截下这枚灵珠吧。”那人冷冷笑道，是成年男人的声音，和源赖光小小的身体显得异常不搭调，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口处掏出一颗不大不小、透亮明澈的青玉珠。

　　那明珠被从袖中拿出的一瞬间，晴明眼底掠过一丝不显著的亮光，但很快被他生生压了下去。

　　“晴明大人一直在寻找这颗珠子，在下是知道的。”那人不慌不忙说道：“在下还知道，现在能救桃枝小姐一命的，也只有它了。”

　　这话生生将晴明脸上淡淡的喜悦全然撕裂。

　　“晴明大人会如何选择呢？到底是选择为了一己私欲而牺牲那个姑娘呢，还是会为了不想干的人，选择牺牲自己呢……在下真的非常期待。”

　　粗哑而放肆的笑声，如同洪水一样从那人的喉间嘶吼而出。

　　晴明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乌云，面色阴晴不定。

　　源赖光睁大眼睛，偏过头看向晴明的方向。

　　一时间，房间里陷入了近乎停滞的寂静中。

　　*

　　“挚友，我们在这里可以吗？”

　　藤原平直宅邸外，最高的樱花树上，茂密的花朵掩映之处，四位大妖稳稳地站在枝头，向着宅邸里面张望。

　　虽然不能贸然进入宅邸，防止横生枝节、打草惊蛇，但这样远远观望，必要时候提供支援还是可以的。

　　“这件事有蹊跷，不说大天狗和那妖狐，本大爷也不可能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做，那也不是本大爷的风格。”

　　双手环胸，浑身带着酒气的酒吞童子登高望远，一边注视着喧闹欢腾的藤原家后院，一边沉稳地说道，颇有男子气概。

　　果然，不出意料地收获了一只死心塌地的茨木童子。

　　“不愧是挚友！考虑果然周全！”

　　这边酒茨二人登高望远，另一边大天狗站在同样高度的樱树的另一根枝桠上，面容紧绷，嘴角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

　　树不时发出簌簌的声音，从中隐隐约约传来呼喊。

　　大天狗不耐烦地抬起头：“安静点，妖狐。”

　　被绑在樱树最高处的妖狐，被兽筋制成的绳索捆得严严实实，嘴里塞着一块布，满脸通红，四肢乱蹬。

　　“啧。”大天狗头痛地偏头扶额。

　　即使成了这副样子，妖狐依然坚持不放弃，唔唔唔地叫着，无非是在没被堵上口前就说的那些什么要去找早纪这类的话。

　　大天狗被打扰数次，愈发烦躁，不再客气，直接右手扔出一道妖术，果然，妖狐那边再没了声响。

　　左右死不了。

　　大天狗没心没肺地想到。

　　鸦羽被他收敛至身侧，眺望着藤原平直的府邸，里面看起来似乎一切正常。

　　看了许久，还是看不出什么端倪，大天狗啧了一声，深吸了口气。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神色一振。

　　不再眺望，他放松下来，坐在了樱树粗壮的枝桠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口中念念有词，声音极轻，没飘出几寸，便消散在空气中。

　　*

　　“当然是……”安倍晴明脸色阴沉，却字字笃定：“当然是要给桃枝小姐。”

　　说着，一道影子闪过，就一眨眼的功夫，那珠子刹那便从得意洋洋的假·源赖光手里消失，稳稳地落在了安倍晴明的手中。

　　晴明拿到灵珠第一件事，就是上下检查，确认的确是真品，这才放心地舒了口气。

　　被抢了灵珠，那假源赖光也不恼，反而微微一笑，像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一般。

　　早纪警惕地往假源赖光的方向看了一眼，正欲开口，却被晴明抢了先。

　　“早纪，你先拿着这颗灵珠，往桃枝小姐那边去。”

　　早纪呆然接过那颗珠子，却只是怔怔望向晴明。

　　晴明以为他是在为自己的决定吃惊，眉头一皱，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厉声喝道：“快去！”

　　早纪如梦初醒，捧着灵珠快步往出赶，出门前，又回望了一眼晴明，眼中似乎有千言万语。

　　晴明却没有看到，他正在阴沉着往那位假源赖光身边布法阵，誓要揭开这人的假面。

　　早纪回过头，望着手中通体明透的灵珠，咬紧了下唇。

　　他心底，非常清楚，他不必多做些什么，哪怕只是在这里拖着，只要……只要拖一阵，自己来这边的第一个任务就算完成了。

　　就可以离开这里，回到现世了。

　　藤原桃枝一旦身殒，缘自然会灰飞烟灭。

　　他的双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追着他一同跑来的源赖光气喘吁吁，好不容易追上他，看他神魂出窍的样子，气急跺脚而道：“早纪！你在想什么呢！”

　　——你在想什么呢！

　　这句话如同一剂强心针，早纪耳边忽然一阵嗡鸣，模糊视野却清晰起来了。

　　是啊，自己在想什么呢。

　　什么任务，什么现世，那可是……

　　他咬紧了牙关，再次开始奔跑，一开始是小跑，后来变成了不顾形象的飞奔。

　　那可是——

　　那可是——

　　那可是人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