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春之君》未来将至

34、拾肆·月色凉（4）

　　大天狗的行宫建在平安京东郊外，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的半山腰上。

　　传说大天狗是醍醐天皇化身，但当早纪看到行宫，这个想法忽然窜上心头，忍不住询问大天狗的时候，作为流言本尊的大天狗却否认了这一说话。

　　“这是世人谣传，我这个时候……差不多已经有将近千年的修为了。”

　　在大天狗行宫的登高阁楼处，早纪于楼上眺望而去，远处只见层云掩映下恢弘的平安京，再往近看，便是陡峻的岩石簇立着的悬崖。虽然知道自己并不会掉下去，早纪仍感到身上泛起一阵凉意。

　　早纪喝不了酒，大天狗便为他准备了些山楂混着梨酿成的果汁。

　　“好喝！”早纪原本看着面前鲜红色的汁液怔然了一瞬，然而喝了一口便眼前一亮，只感觉酸甜的滋味在嘴里弥漫开来。

　　对于早纪这种随遇而安的人来说，来到这千年前的平安京，虽然生活上有着诸多不适，但也不会有什么绝对不能接受的事情。不过有时往细处想想，这也可能归功于晴明家内称得上钟鸣鼎食——起码也不缺衣少食。

　　然而，有一样是早纪直到现在都没办法完全适应的。

　　那就是食物。

　　天气一日渐热一日，换做在现代，一些避暑的小食早就已经端上了林原家的餐桌，但这是平安年代，冰镇的食物是只有皇亲贵胄才能够享用的起的，而且就算是皇亲贵胄，桌上也难得一见。

　　狩衣虽然衣袖宽大，但此时未至夏日，古时缺少布帛，因此人们现在身上穿着的仍是冬衣。早纪穿的是晴明曾经的衣服，属于贵族的服饰，层层叠叠，穿在身上总是不免觉得发热。

　　这几日早纪为此所困，不免感觉有些苦不堪言，但此事又无法解决，只能忍下不表。

　　昨日源赖光从街市上买了一碗这个时候夏日的凉性小食，冰莲百合。早纪原本也想买一份，但奈何大天狗这次出行也是事发突然，身上没带多少钱，算来算去也只够买一份，早纪便忍了下去，只买了源赖光的那份。

　　大天狗可能是在那时发现了早纪忍耐的样子，今日便特地为他备好了另一道凉食。

　　不一阵，一大碗的冰糖山楂梨便见了底。

　　早纪长长舒了口气，笑容无比灿烂，将碗勺递到大天狗面前：“能不能再来一碗？”

　　大天狗：“……”

　　新的主人貌似是个吃货怎么破？

　　……

　　整所行宫坐北朝南，而藏宝阁在整所行宫里最南边的院内。

　　说实话，这所行宫占地不小，然而到目前为止，早纪并没遇到其他任何人或妖，这多少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呃……大天狗，你这里没什么其他的妖吗？”

　　早纪试探性地问道，却发现大天狗忽然抿唇一笑。

　　大天狗极少笑，相比较笑容，反而是怒意在他的脸上更为常见。而像这样毫不遮掩的笑容更是少之又少。

　　大天狗停了下来，早纪也赶忙停下脚步

　　他们此时正处于庭院的中央，大天狗立在原地，拍了拍手。

　　一阵紫色的气流顺着大天狗的左臂涌过，于空气之中翻腾前进，最后消失在目光尽头。不久，另一道白色的影子从不远处的厅堂掠过，直直停在大天狗和早纪的面前。

　　“——早纪大人！”

　　石破天惊的一声哀嚎。

　　早纪眨了眨眼，好不容易看清了面前来妖：“鸦天狗？”

　　鸦天狗眼角飙泪，一把扑上前牢牢抱住早纪，头埋在早纪的肩头：“早纪大人，好久不见，呜呜呜……我都不知道您去哪儿了，在平安京找了好久……”

　　“早纪大人现在住在晴明大人的宅邸。”大天狗插话道。

　　“诶——？！！！！”

　　鸦天狗的声音传到天际，惊起半排树上原本栖息着的麻雀。

　　“早纪大人，这是怎么回事？”鸦天狗猛眨着眼问道。

　　早纪被鸦天狗前后摇晃着，一阵头晕，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平静了一阵，说道：“当时我们每个人出现的地点都不一样，大天狗似乎是在国安寺，妖狐则是在须磨……”

　　“……在下当时醒来的时候就是在大天狗大人的行宫这里。”鸦天狗点了点头，肯定了早纪的说法。

　　早纪抿了抿唇：“而我出现的地方，是在晴明大人家的后院。”

　　“诶————？！！！！”

　　鸦天狗的声音再次传到天际，剩下半排树上原本栖息着的麻雀也飞走了。

　　大天狗被吵得厉害，不耐烦地皱了皱眉，用着有些危险的语气说道：“鸦天狗……”

　　鸦天狗感受到了旁边大天狗的杀气，缩了缩肩膀，不动声色地往靠近早纪、远离大天狗的方向挪了挪，这才继续说道：“那早纪大人已经见过晴明大人了吗？”

　　早纪微笑着点了点头：“我现在就借住在晴明大人的宅邸……怎么说呢，发生了很多事情，一言难尽吧……”

　　大天狗一个眼刀飞过，顺利地将鸦天狗的又一声长长的诶扼死在了摇篮中。

　　随着鸦天狗半飙泪半倾诉的一阵竹筒倒豆子后，早纪这才大致了解了原委。

　　此时的鸦天狗的确也是晴明手下的式神之一，但由于和大天狗同族，而且妖力修为也不高，平日里少有被召唤的情况。这次醒来，鸦天狗胆战心惊，生怕让晴明发现自己换了个主人，到时候不好解释。因此虽然鸦天狗已经秘密寻访了整个平安京，却唯独不敢去安倍晴明的宅邸。

　　这真是弄了个大乌龙。

　　早纪听了一时啼笑皆非。

　　鸦天狗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了，才反应过来早纪和大天狗此时貌似正处在赶路的状态，便好奇地开口问道：“早纪大人这是要往哪儿去？”

　　“要去一趟大天狗阁下的藏宝阁。”早纪方才经过大天狗一番解释，并不觉得有什么特殊，便回道：“想要挑些趁手的法器之类……”

　　鸦天狗闻言瞪圆了眼睛，话还没出口，就被大天狗一声轻咳噎了回去。

　　面条泪的鸦天狗在心底默默吐槽。

　　——早纪大人就这么被收买了啊，还有大天狗大人，您什么时候转性了？

　　在鸦天狗几千年的记忆里，有无数的禁令和守则，其中有关大天狗的有一条赫然在列。

　　绝对、无论如何、不管任何情况下、都万万不能靠近大天狗阁下的藏宝阁。

　　他差不多应该在……三百年后？有一次不小心迷路进了藏宝阁，明明什么都没动，却差点被抓了个正着的大天狗打个半死。

　　如今早纪大人却可以进去挑法器……

　　鸦天狗默默掩面饮泣，敢怒不敢言。

　　大天狗最后扫了一眼悲愤的鸦天狗，不动声色地拽了拽早纪的袖子。

　　“早纪大人，时间不早了，快些挑完东西回去，别让源赖光大人等急了。”

　　早纪顺利地被转移了注意力，赶忙点了点头：“嗯。”

　　早纪向鸦天狗表示有什么事情尽可以让大天狗帮忙捎信给他。

　　辞别了泪流满面、依依不舍的鸦天狗，早纪和大天狗继续往藏宝阁进发。

　　“这边是住着天狗一族吗？”

　　在快要到藏宝阁的时候，早纪忽然朝着大天狗问道。

　　“可以这么说。”大天狗沉吟了一阵回答道：“不过，在平安年代，天狗一族却是稀薄的一族，加上鸦天狗，应该总共也不过十三个同族。”

　　“这么少？”早纪大感意外，追问道。

　　“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几百年后，这些小辈们忽然多了起来……”大天狗心不在焉的回答道，在看到面前的一所建筑物时停下了脚步：“到了。”

　　早纪也停下脚步，转头望去。

　　大天狗行宫的藏宝阁位于整所行宫的最南面，是一所四角飞檐的两层唐破风式建筑。

　　大天狗推开门，早纪紧随其后。

　　眼前的景象令早纪瞠目结舌。

　　——铜钱。

　　层层叠叠的铜钱，垒了整整一层，藏宝阁第一层将近一百坪的面积，柜子上，桌子上，到处都是。

　　这些铜钱看起来似乎放了很久，许多都落了灰，甚至有不少铜钱边角都已经开始生锈了。

　　早纪目瞪口呆站在那里，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大天狗却不以为意，只是偏头对早纪说道：“法器那些放在二层。”

　　说着便自顾自上楼去了。

　　早纪艰难地将“大天狗会不会是洗劫了国库”的想法压了回去，摇了摇头，随着大天狗上二层去了。

　　一上二层，早纪目光一凛。

　　真不愧于其藏宝阁的名头。

　　早纪内心如是想。

　　上面放着的有从大唐传来的珍奇物件、还有众多从天竺远洋而来的珍贵法器。

　　大天狗往门口处放着的红木桌椅便走去，坐在椅子上，随手一挥，一壶冒着热气的茶便出现在了桌上，他给自己倒了杯茶，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早纪一方面感叹于大天狗的富庶程度，另一方面也在认真挑选趁手的法器。

　　法器对于术士来说，并不是越珍奇越好。

　　最重要的是适合。

　　早纪绕了一圈，思忖了许久，最终拿起一把折扇。

　　表面上是在品茶，实际上是在不动声色观察着这边的大天狗，在茶泛起的袅袅雾气掩映下挑了挑眉。

　　折扇。

　　该说不愧是安倍晴明的转世吗？

　　然而就在他如是想的时候，早纪却又放下了那把折扇。

　　又观察了一阵，他拿起了一枚令牌。

　　这枚令牌由桃木制作，是圆顶平底形状的木牌，侧面边刻着二十八宿的名称，整个令牌上圆下方，早纪放在手里试着挥了几下，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转过头去：“大天狗阁下，这件就好。”

　　大天狗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不动声色地蹙起了眉。

　　这方令牌并不是其中最名贵的法器，甚至可以说，是中等偏下的法器。

　　他以为早纪是在客气，便施然而道：“你可以挑一件更好的，那把折扇就不错。”

　　没成想早纪摇了摇头，语气笃定说道：“并不是客气，大天狗阁下，这里众多法器，唯有这令牌入我眼，使起来也最为顺手，就是它了。”

　　大天狗这才明白早纪是挑定了这方令牌。

　　有点可惜，但看着早纪坚定的模样，大天狗也不再多说，只是点了点头。

　　二人临走的时候，大天狗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个不大不小的香囊，从一楼的箱箧之中翻出许多纹银，塞入其中。

　　看着大天狗往里面装入的，明显和香囊体积并不相当的纹银数量，早纪一时挑眉。

　　大天狗将香囊交到早纪手里，言简意赅说道：“以备不时之需。”

　　早纪点了点头，露出感谢的笑容。

　　*

　　等再回到晴明宅邸的时候，大天狗于暗角处隐身离去，早纪想了想，整了整衣衫，这才迈步往后院而去。

　　然而一路而去，却没发现源赖光的踪影，早纪不由得心底泛起疑惑。

　　直走到所住的和室内，他将木屐脱去，拉开门朝里面一望，不由哑然。

　　源赖光居然还没起床。

　　早纪感叹，毕竟自己都走了一个时辰了。

　　他原本还怕源赖光等急了，如今看来这个念头纯属多余。

　　看了看和室外面已经升到半空中的太阳，早纪无奈地摇了摇头，朝着源赖光迈步而去，蹲踞在依然沉睡着的源赖光身侧，使劲推了推他。

　　“赖光君？赖光君？时辰不早了，起床了。”

　　推了好一阵，源赖光才睁开惺忪的睡眼。

　　“早纪……？什么时候了？”

　　他一边坐起身来，一边揉着眼睛咕哝道。

　　“已经是巳时了。”

　　早纪转过身子，让外面的阳光透过和室的门洒进来，他直起身子，又朝着窗口那边迈步走去，走到窗前，将窗子打开。

　　这下，原本一片昏暗的和室被阳光彻底照亮，而源赖光也终于完全清醒了过来。

　　“已经这个时候了？！”

　　源赖光惊讶之余，也有些羞愧，匆忙洗漱不表。

　　一刻钟后，早纪和源赖光两人前往偏院用早膳，走过长廊的时候遇到童男，童男对于二人这个时辰才用早膳表示惊讶，并告诉早纪，再过半个时辰之后晴明就会回来。

　　早纪和源赖光二人是在童女以袖掩唇的偷笑声中，一个头比两个大的用完早膳的。

　　源赖光看了看早纪漆盘内少得可怜的食物，皱起了眉：“你就吃这么点？”

　　早纪有苦难言。

　　刚才在大天狗行宫吃了太多的冰糖山楂梨，现在实在是吃不下去了，就这点东西，也是他好不容易才挤进去的。

　　“我今天没什么胃口。”早纪支吾着，不得已扯了个谎。

　　经过这几天相处，尤其是昨天晚上的夜谈，源赖光对与早纪已经有了几分好感，他疑惑地盯着早纪看了一阵，偏开目光，脸颊微红问道。

　　“我家常去的一家医馆的大夫很不错，也认得我，刚好等会儿去博雅哥家中途经过，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早纪一方面受宠若惊，另一方面赶忙摆手，自己只是吃多了冰糖山楂梨，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了：“不用不用，不过……谢谢赖光君。”

　　源赖光哼了一声，目光闪烁，将脸转到一边，不再说话。

　　饭毕，二人出了晴明宅邸，前往博雅处。

　　早纪依然不认路，还是要靠源赖光带路，源赖光无奈地看着面前这个怎么看怎么不靠谱的大人，但却再也说不出嘲讽的话语。

　　源赖光其人，面对早纪习惯了不嘲讽就不知该怎么正常说话，如今没了嘲讽的心思，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早纪则是被街市两边的风景所吸引，一路不时驻足观望。

　　由此，二人一路默然无声。

　　到了博雅宅邸前，在门口的家臣正是那日早纪、晴明和博雅三人一同觐见天皇时，跟随在博雅身边的家臣，一眼就认出来了早纪，不由得笑逐颜开，点头哈腰表示博雅在家，马上就前去通禀。

　　源赖光没想到自己博雅哥家的家臣居然没认出自己，心情微妙的有些不爽。

　　过了一阵，那位家臣又匆忙地跑了回来，表示博雅在正堂准备了酒菜，让自己领二人进去。

　　随着那位家臣迈入博雅家的宅邸，早纪好奇地四下张望。

　　自从来了这里之后，早纪除了晴明家的庭院之外还没有见过其他人家的宅院，当然，御所不算。

　　看到博雅家庭院的一刹那，早纪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博雅老是向晴明抱怨，说晴明家的后院简直就是杂草丛生。

　　博雅家的庭院内，树木被修剪的十分整齐，雅致的石桌小凳被放置在一片青葱的草地之上，上面被园丁细心点缀着几片似是自然掉落，实则是精心摆放着的枫叶。各种树木的位置也有讲究，看起来是和晴明宅地庭院不同的一派和谐。

　　早纪赞叹之余，感觉隐约可以看到树丛之中忙碌着的，博雅家的家仆。

　　在博雅的家臣细心引路之下，早纪和源赖光没一阵便到了博雅宅邸的前厅。

　　迈过门槛，博雅看着迎进来的早纪，朗声笑道：“早纪，你怎么今日想起到我这里来？”

　　“并不是在下，博雅大人。”

　　早纪回以微笑，将躲在身后的源赖光好不容易扯了出来。

　　“是赖光君要来找博雅君。”早纪微笑着说道。

　　源赖光从早纪身后讪讪出来，有些胆怯地望了一眼博雅。

　　博雅一时也有些讶异，但紧跟着面上便浮现出笑容。

　　早纪笑着摇了摇头，以博雅大人的度量，当然不会真的和赖光君生气。毕竟年岁的差异摆在那里，加上博雅那种不拘小节的性格，恐怕也只有赖光君才会对此胆战心惊。

　　“想的怎么样了？赖光？”博雅笑着问道。

　　虽然一开始有些不自然，但源赖光毕竟不愧是将门之后，很快便镇定了下来。

　　“博雅哥，我想了很久，也许当阴阳师，并不是一件像我以前想象的那么好的事情，但我还是希望能够多了解一些……我想，如果没有了解就放弃这个想法的话，那绝对是一种更不负责，更没有男子气概的做法。”

　　“好！”

　　听了赖光一席话，博雅喜上眉梢。

　　目的已经达到，源赖光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也终于落地，不由地露出了冰雪消融般，开心的笑容。

　　辞别了热情地想要招待二人的源博雅，早纪和源赖光准备回晴明宅。

　　看着源赖光迫不及待想要回去和偶像安倍晴明共进午饭的样子，源博雅露出了郁闷的表情。

　　早纪在一边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心中，也有了一个念头，渐渐成形。

　　等回到位于土御门小路的晴明宅邸的时候，二人一踏进门，正好撞上了在门口附近张望着的童男。

　　童男一看到他们，便赶忙迎了上来，告知二人，说是晴明大人已经回来了。

　　现在饭菜还没好，晴明大人仍然在书房。

　　童男看了一眼早纪，最后才说到:“还有，晴明大人有请早纪大人去书房商议事情。”

　　源赖光这次意外地异常乖巧地随着童男离开了，早纪则由一位不同于紫的巧笑倩兮的女子引路。

　　等到将早纪带到晴明书房门前之后，那女子微微一笑，在早纪惊讶的目光注视下，化作缕缕青烟散去了。

　　早纪不由得大感意外。

　　他见过许许多多妖怪式神，但不外乎都是有着实体的妖怪，但方才那位带路的式神，最后离去的模样却分明是消散了实体。

　　走入门内，晴明正端坐在书桌之前，全神贯注地看着一张图纸，听到声响抬起头来，一看是早纪，不由得笑逐颜开。

　　“晴明大人，打扰了。”

　　身着一袭简单地月白色狩衣的晴明摇了摇头：“没什么，你来的正是时候，早纪，你过来看看，这是我与阴阳寮诸位所指定的阵法图，你觉得怎么样？”

　　早纪会意上前，然而盯着面前的图纸，他却忽然皱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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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云霭雾气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7-08-30 21:50:58
超额完成了的六千字大肥章！【昂首挺胸握拳
蠢作者有点眼花，睡去了……QAQ【忽然颓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