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春之君》未来将至

10、芥蒂

　　“你上午到底和吉田美子去哪儿了？”

　　上课时分，坐在早纪前面的广间雅人趁着老师不注意，转过身带着疑虑问道：“好多人去找你们都没找到，结果你就这么突然回来了？”

　　早纪微笑着回道：“吉田小姐身体不太舒服，我陪她去了保健室。保健室不是在初中部吗？你们在教学楼这边找，当然找不到。吉田小姐身体不适，我便搀扶着她从墙根那边走过，你们没有看到也是正常。”

　　广间雅人想了想，正欲开口，早纪却挑了挑眉：“石田老师好像看向这边了。”

　　一听这话，雅人悚然一惊，赶忙转回了头端正坐姿，抬起头正好对上石田老师从眼睛后面发出的阴恻恻的目光。

　　“广间雅人同学，请你来回答一下黑板上的问题。”

　　——死定了！

　　雅人的心中三个字，大写加粗带感叹号，心中刚刚想问的问题已经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中午下课后，A班那边传来了印证早纪的话的消息，吉田美子身体不适，在保健室休息，下午回家。

　　“吉田小姐找我是因为别的事情。”

　　中午，早纪不动声色，微微调高音调，在和雅人的闲聊之中装作不经意地提起了这件事情。

　　“她最近身体不是很舒服，去了好几次医院也没什么用。家里怀疑有邪灵作祟，知道我家是开神社的，所以才来找我。”

　　这话被一边耳朵竖的高高的八卦者众一字不落地听到。

　　所以早上吉田大美女来找林原不是来表白的？吞吞吐吐只是因为邪灵之事难言？而脸色潮红是因为身体不舒服？

　　这也太乌龙了吧。

　　早纪继续微笑着说道：“不过，我看了看。她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问题，只是身体十分虚弱，就把她送去了医务室。”

　　可纵然人们心底都有些怀疑，但早纪这一番话逻辑自洽，一时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众人也值得悻然接受了这一说法。

　　午休快结束的时候，早纪出学校买了一捧花，然后去了保健室。

　　吉田美子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色煞白，神情憔悴。被茨木童子这样的大妖操控对她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损伤。

　　想到她如今这样一部分也是由于自己的原因，早纪内心也十分歉疚。

　　不过，茨木童子操纵她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在将她送到保健室之后，他用灵视仔仔细细观察了她，发现她身上的鬼气已经消逝无踪，他心底的石头这才放下。

　　早纪小心地将那束还沾着露水的康乃馨插在保健室吉田美子床边的花瓶内，和一边的千草校医寒暄了一阵，发现已经到了快要上课的时候了。

　　他站在帘边，轻声对着床上的姑娘说道：“抱歉，吉田同学。”

　　转身离去的早纪，并没有看到，就在他关上门的一刹那，床上的吉田美子已然睁开了眼睛。

　　依然是暗色的波浪翻涌。

　　而保健室内的气息也一瞬间发生了变化。

　　*

　　放学回家的路上，早纪和雅人路过高高的河堤。

　　雅人左手拿着一一盒牛奶，嘴里咬着吸管，右手自然地从路边捡起一颗石子，在手里掂了掂，奋力朝着河内扔去，石子在河水之中连续蹦了六七次，才失去了踪影。

　　早纪鼓起了掌。

　　“很厉害啊，雅人。”

　　雅人摸了摸鼻子：“没什么厉害的……倒是你，今天还好吗？”

　　“怎么？我看起来不好吗？”早纪仍然是微笑说道。

　　松开吸管，雅人歪着头，先是皱起眉盯着早纪看了一阵，然后重重叹了口气，回正头闷闷说道：“你没什么事情瞒着我吧，早纪。你最近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啊。”

　　两人在夕阳下的影子被拉长，原本随着日光而移动的影子，停了下来。

　　早纪也掷了一颗石子，却只跳起了一次，便沉入了水底。

　　望着沉入水底的石子溅起的层层波纹，早纪忽然说道：“雅人，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是谁？”

　　“啊？”雅人一时不由得傻眼，但从早纪淡淡笑容下看出几分认真的他还是压下了自己满腹的疑虑，想了想后诚实地回答道：“你就是早纪啊。”

　　“但是对于不同的人，意义也会不同。”早纪忽然偏过头说道：“比如说，如果有人和我非常类似，而且又是所有人都无法忽视的存在，那样我的意义，对于其他特定的人来说就会慢慢消失也说不定。”

　　看着好友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最后只剩下若有若无的弧度，雅人眉头微蹙。

　　看来早纪这次是真的遇到困惑的事情了。

　　斟酌了一阵，雅人还是努力开了口：“早纪……虽然我不知道你遇到了怎样的事情，但你既然不愿意和我明说，那就说明一定是会让我这样的人困扰的事情，我也不细问。不过，虽然不知道你遇到了怎样的情况，但是早纪就是早纪。”

　　雅人回过头，侧边的发被风吹得微乱。

　　“如果你真的非常困扰，不妨和对方直说‘你这样让我很困扰。’虽然你的性格很好，但是真正认真说话的时候意外有气势。能够让你这么困扰的人一定是很重要的人，那么更要让对方知道你的想法才是。有些话不说出口，就没有意义。”

　　“哎呀……”早纪隔了一阵，才笑了笑：“雅人你，在这种时候非常有气势，不过，这很好。”

　　雅人挠了挠头：“你感觉好点了没？”

　　“好多了。”

　　“真的？”

　　“真的。”

　　*

　　入夜，末春的夜风卷着樱花的花瓣落在长廊之上，林原宅此时已经陷入睡眠之中。整所庭院内只剩下了风声与草木的窸窣之声。

　　子时时分，早纪房间外面的长廊忽然传来脚步声。

　　蜷缩成一团盘睡在早纪枕边的妖狐忽然睁开眼睛。

　　啾的一声，跳下了床，跑回了自己的三层垫子上，最后微微抬起头，朝着门口睨了一眼，就又快速低下头去。

　　房间的门无声地开启。

　　大天狗迈入房间之内，目光先是落在了在床榻之上睡得正熟的早纪身上，又不动声色地向着妖狐的方向看了看。

　　正在装睡的妖狐感受到对方的视线，不由一僵，努力让自己装睡装得更像更纯粹一点。

　　大天狗冷哼了一声，偏过了头，将门顺手带上，小心翼翼踩着榻榻米走到窗边而坐。

　　从窗户透过来的光顺着一两片花瓣落入室内，被早纪床边的书桌阻隔，少年阴阳师的脸被打成半明半暗。

　　就和今日那时一样——

　　大天狗和酒吞童子并没打起来。事实上，大天狗根本就没想过以早纪为条件去和酒吞童子一争高下。

　　这是他等待千年才等到的阴阳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赌出去？

　　制服酒吞童子，他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打破结界。

　　在酒吞童子创造出的那个幻境内，即便他和酒吞童子打得天地为之色变也不会对现实时空造成什么影响，但若是结界被打破，幻境消失，饶是好战酒吞童子也不会再人类之前大打出手。

　　人类与妖族如今已经进入了和平共存年代，不在人类社会之中大打出手是大妖们心知肚明的默契。

　　而破坏酒吞童子的结界，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早纪之前使出的符咒已经将幻境撕裂了一个口子，若非如此，自己也不会那么快地发现他被带到了哪里，再加上酒吞童子凭借记忆制造出的晴明宅邸庭院的幻境并不是那么稳定，他才能够一击即破，将环境粉碎，使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不得不退让避战。

　　已经千年了，晴明大人的宅邸在他们的脑海之中印象已经越来越淡，虽然看得出酒吞童子已经尽力还原，但幻境的很多地方依然模糊。

　　这就是时间流逝的力量，即使是大妖也无法抵御。

　　酒吞童子离去之前那句话犹然在耳。

　　刺耳却真实的话。

　　“大天狗，你心知肚明，如果不是因为你们之间的「气息」并不是阴阳师与式神之间的那种毫无芥蒂的气息，本大爷是不会有机会将……林原……早纪带到这里的。”

　　说着，酒吞童子便和茨木童子一同消失了。

　　那句话自然被他和他身边的早纪一字不落地听到。

　　两位剩下的一人一妖都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早纪只是礼数周全地道谢，他也只是些微地关心了一下，确认了对方身上没什么问题。

　　——便都不约而同地落荒而逃。

　　夜樱顺着窗口飘入，大天狗朝窗外斜了一眼，默默将一片樱花花瓣攥入手心，复又缓缓松开。

　　樱花花瓣从他手中化作一小股粉色的烟。

　　一刹那间，大天狗已经闪到了早纪的床铺旁边。他看了看床上的陷入沉睡毫无知觉的早纪，脸上的表情闪过一丝挣扎的复杂。

　　不知道自己不在的时间，在那里酒吞童子和早纪大人说了什么。他在闯入幻境一瞬间，那张脸上洋溢着的，分明是喜悦。

　　连面对自己都不曾有过的喜悦。

　　尖锐的念头宛如刺一般扎上心头。

　　聪明如大天狗，不是没有看出早纪对于被唤作晴明转世一事的抗拒，实话说，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等待千年，甚至不惜给自己立下誓咒，只为千年后能寻得安倍晴明的转世。

　　他不知道安倍晴明为何在三途川上徘徊近千年之久不肯入世，但他一直在等待，一直一直，从未放弃。

　　好不容易等来了，难道要他告诉自己，这个人不是安倍晴明，而是与此完全无关的林原早纪吗。

　　他做不到。

　　可他并没想因此伤害自己的阴阳师。林原早纪形容举止虽然与千年前的安倍晴明不甚相同，但性格之中的优点却极为类似，甚至有一点，是安倍晴明没有的。

　　——近乎透明的心。

　　这是幸运的，这一世的林原早纪出身在一个富足而疼爱他的大家庭内，性格当然比千年前幼年拜师与贺茂忠行大人，更是早早便入了宫廷那种是非之地晴明大人更为纯粹。

　　大天狗平时冷肃的目光里，此刻翻涌着激烈的情感。

　　耳边唯有风声相伴。

　　他伸出手去，正欲触碰早纪的面颊。

　　可他没想到，原本应该是在沉眠之中的林原早纪忽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早纪看着坐在床沿的大天狗，先是惊了一跳，后来看着对方同样怔然，霎时间缩回手去的样子，却也释然了。

　　他自然地笑了笑，揉了揉眼睛，端正地坐了起来。

　　早纪伸出手去，拍了拍大天狗的右肩，带着微笑，一字一句说道：“虽然老是被认成别人，不过大天狗阁下，我能理解安倍晴明大人对于你的特殊意义，如果现在，林原早纪这个名字还无法摆脱安倍晴明，成为一个独立的名字，你就这样也好，毕竟安倍晴明大人对你来说，的确是一个很特殊的人吧……对阎魔大人来说也是一样。”

　　“你的心境变了。”

　　大天狗直视着早纪的瞳孔，毫不避讳地说道。

　　“嗯，有个人和我说，有些话不说出口，就毫无意义。”早纪不甘示弱地噙着笑容回视而道：“所以，从你刚刚与鸦天狗见面之后，我就一直在等你。”

　　大天狗没有想到早纪根本就没有睡着，不由得惊诧地微微睁大了瞳孔。

　　躺在垫子上的妖狐耳朵抖了抖。

　　大天狗迟疑了一阵，还是开口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时之政府的人应该明天就到了吧。明天的事情很多，早纪大人……还请好好休息。”

　　“谢谢。”

　　“……没什么，如果后半夜有事……”说着，大天狗仿佛不经意地扫过一边的妖狐，留下冷冷的一瞥，又快速回过目光，恭敬说道：“……还请呼唤我的名字，早纪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