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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乱局 ...

  •   穿过树林,芈初一眼就看到了仲行。他无声地投来目光,芈初朝他颔首,示意一切顺利。

      颜晖在一旁注意到他们的动作,笑道:“子涂兄和子春倒是相处得不错。”

      姜子淡笑不语。

      “夫子打算何时见子春。”

      “无甚可教她,见不见已经不重要了。”姜子看着在人群中穿梭帮忙的芈初,“何况她来,也不是为了求教。”

      颜晖一时没能听出褒贬。

      “夫子这是——”

      “她现在这样,很好。”

      姜子没有再过多解释,颜晖亦未再问。他转而望向山壁:“早听闻苍雀之名,可惜不能俯瞰。”

      他曾从上古典籍的残本中读过一段有关此山的记载,称其‘苍雀’乃是因为天神俯视群山时,无数高山皆畏神威,凝滞敛息,唯有矮小的苍雀胆敢与之相抗,不掩其峰,山气氤氲缭绕,状似苍雀。

      神以为有趣,于是给它起了名字,定居于此。

      姜子向来不拘学生读什么书,但事关鬼神,他并不愿多言。

      “原伯喜游山川,不知这苍雀山他可曾来过?”

      “嗯,十年前其子病重,他曾到宋国求医,医者未能寻到,却听闻了此山的传说。”姜子难得有沉闷之色,“只是他决定登山之时,家中传去了凶讯。”他当时便不赞成原让离国,那孩子很喜欢他的父亲,直到最终眼睛都望着大门的方向。

      颜晖知道原伯有二子一女,却不知他曾有一个夭折的孩子。

      “弟子有一事不明。”

      “何事?”

      “每次原伯来时,夫子总要责骂一番。”毕竟是私事,颜晖词句甚是斟酌,“夫子和原伯的性情大有不同,为何夫子——”

      姜子笑道:“见到原伯的当日,子涂就问了我同样的问题。”

      颜晖也笑。果真是兄长的性子。

      “不知夫子作何回答?”

      “你来门下几年了?”

      “六年。”

      “这六年间,你与诸位兄长朝夕相处,他们的脾性你应当清楚。”

      “约莫知道他们的喜好。”

      姜子摸了摸胡须:“依你之见,子春可得他们喜欢?”

      颜晖立刻明白了夫子的意思。仲行践诺,芈初失言;冉犁方正,芈初圆滑;端木辞达变,芈初冒昧,但子涂兄能为其制弓,伯牛兄能为其熬药,子献兄能为其周旋。

      桩桩件件,都似乎是不该发生的事。

      “人心是笔糊涂账,自己尚且算不清,何况旁观之徒。”

      “是弟子唐突。”

      “我并没有怪你。”眼前飞过一只黑顶麻雀。幼时母亲曾教他,说这样的鸟多长于贫瘠之处,因为鲜少见人而格外怕生,但近来它们渐会在人群上方盘旋。可见将来之事,总有变数,然而有些话却又不得不说。

      “你前面有很长的路要走,未必事事都要留意,否则心神挂碍,难得永寿。”

      颜晖一肃:“弟子谨记。”

      *

      凤鸣低头看着手机,突然觉得背后一凉。默默将手机黑屏,转身看着神色莫测的冥王,笑道:“有事?”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

      “嗯?”

      “你有事瞒着我。”

      “什么事?”

      “我不知道。”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你常常闭关,但有时你并不在房中。”冥王面色平静,“以往便罢了,如今妖界风波未平,诸神竟有闲心徘徊于十二楼外。”

      “神界本就看重人界,镇压十二楼的念头不是今日才有。”

      “镇压?”

      “摧毁不得,自然只有镇压。”

      “你去过神界?”

      “你不信我。”

      “你身上有别的气息。这股气息杂乱无章,来自于很多人。”

      “所以?”

      “她若知道你骗她,恐怕不会再听你安排。”

      “虽然神界还未想出合适的镇压之法,但擅习阵法之辈已聚集在外,总会闹出些动静。她在楼中并不安全。”

      冥王听着这似是而非的解释,没有再追问。

      “要如何解决?”

      “东君会亲去妖界。”顿了顿,“你不要离开这里。”

      “如果迫不得已呢。”

      凤鸣知道他是在生气:“哪怕是冥王,也总有想见的人。如果你认为这样做可以见到,不妨一试。”

      没有理会冥王的反应,凤鸣推开了殿门。

      *

      正如姜子等人所料,子殷归位之途并不顺利。

      因为先王的偏爱,晴子与胞弟本就有隙,为巩固王位,她又被迫嫁到卫国,是以掌权后,她忍不住地要给子殷找麻烦。

      念着母亲昭阳夫人,两人起初只是小打小闹,然而人心禁不住消磨,时间一长,原本的缝隙逐渐变为鸿沟。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的庶兄子衡介于其中因势利导,竟差点就将子殷置于死地。

      子殷失踪,子衡欲取而代之,昭阳夫人派人冒死传书至卫国,晴子这才意识到事情的危险,然而当时子衡已成气候,她不得不与虎谋皮,将子殷救出。

      逃亡途中,阳平虽能寻人为子殷治病,却不能保证一切密不透风。待子殷病愈,诸国已有爆发时疫的先兆。

      公山齐远在齐国,耳目却不少,带着对姜门的恨意入局,将本就错综复杂的局面搅得越发混乱。他让子衡误以为从卫国而来的姜子是子殷的人,碍于姜子身份,子衡行事不能张扬,便设下困杀之计,以留给日后解释的余地。

      曾斑得知夫子所受乃无妄之灾,当即想要赶至葵丘,却被伯父拦住。

      “不可莽撞。”

      “我已将宋君带入都城。”进城时还颇费了一番工夫,“亦递信于昭阳夫人。如今诸事皆备,我不过是去葵丘看看夫子他们是否安好。”

      宋君虽答应救治子春,却未说何时何地。如果她不够机敏,无法走到葵丘城,他也可沿路寻她。

      “行百里者半九十,这个道理你怎会不懂。”

      “夫子被困,我实在坐立难安。”先前情况不明,他不敢造次,眼下既知详细,他如何能稳坐。

      “不可。你若出城,萧城君的人必会注意。”萧城是子衡的封地。

      “谁不知我乃姜门弟子,若我半点动静都无,反倒奇怪。”

      “也有几分道理。”

      曾斑笑了笑:“我这就去收拾行李。”

      “慢。”大司农摇了摇头,“宋君之事,当在首位。还是不要妄动为好。”见曾斑仍要争辩,微微皱眉,“我许诺过你父亲要照顾你,如若你出事,我岂非成了失信之辈。”

      曾斑有一瞬的怔愣:“父亲请您照顾我?”他向来只会高高在上地责骂他。

      “他对你期许有加,莫要辜负。”

      期许。这才像是他的用词,他对他总是有所求的。

      身体一下变得沉重,肩膀仿佛被东西压住,不住地下滑。他小时常听人称誉祖父美姿仪,于是喜欢跟在祖父身后学他走路,长大后,遇见他的人果然也会夸赞一句,说他有祖父之风。

      只有他自己知道,和祖父相比,他不过徒有其表。

      室内沉默良久,曾斑终于开口。

      “侄儿明白。”

      *

      “小鱼,这就是你家吧。”

      华澈想着芈初的话,大着胆子点了点头。送他的卫兵上前敲了敲门:“你家小鱼回来了!”

      半天无人应门。华澈心脏狂跳,连忙看了看周围,思索如何从这个卫兵的眼皮底下逃跑……那食医竟然骗他!

      卫兵心思单纯,没想太多,转头看向华澈:“小鱼你是不是记错家门了?我去问问邻居吧。”

      这可问不得。华澈拉住他:“爹娘可能出去找我了。”眼睛一转,“我在这里等等就好。哥哥你是不是要守城门,你去吧,不用管我了。”

      卫兵摇头:“他们特意嘱咐我要见到你爹娘才行。”苍雀山的守卫到底畏惧城主,做事难免周全。他们私自离岗,不能进城,便将小鱼托付给了北门的守卫,之所以嘱咐他也是为了确证小鱼没有撒谎。

      华澈没辙,只能和他一起等。眼看天色昏昏,那卫兵不能擅离太久,正欲询问乡邻时,巷口走进了一个人。

      卫兵认出了他:“食医怎么来这里了?”

      子箫笑道:“路上救治了一个猎户,他腿脚不便,托我来他家传信。”

      “这猎户的儿子不会叫小鱼吧?”

      “正是。”

      子箫望向华澈:“这个孩子是——”

      华澈立刻上前,语气紧张:“我爹他怎么了?”

      “无碍。你想要见他吗?”

      华澈自然点头。

      “我带这个孩子去见他父亲。”卫兵想要同他们一道,子箫笑了笑,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方才来的路上看见了城主,似乎正要去北门,你若无事,快择近道回去吧。”

      这几月城主查岗的规矩极严,要是被抓到,恐怕不止打一顿。

      卫兵身子一抖:“谢过食医了。”行了一礼后疾步离开。

      确定卫兵走了,华澈这才仰头道:“我见过你,你来过我们家。”

      子箫转身朝巷口走去。

      华澈紧跟着:“你怎么不说话啊,你和苍雀山的食医是什么关系呀,你怎么知道要来这里,你怎么知道我叫小鱼?”

      子箫站定,垂头看他:“她不是告诉你,不要问我这么多问题吗。”

      华澈一脸惊讶:“你怎么知道!”这确实是她嘱咐的话之一。

      “既然答应了。”子箫继续向前走,“就应该要做到。”

      华澈倒真的不问了。

      子箫挑了人迹稀少的小径,一路向南,将他送回了家。

      快到家门口时,华澈终于憋不住,问了一个与芈初无关的问题。

      “你还记得我父亲吗?”

      “嗯。”子箫看着小小的华澈,像是心软,又像只是在叙述,“我记得他把你驮在肩上的样子,高大挺拔,孔武有力。”

      华澈一愣。

      子箫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回家吧,你母亲等了许久。”

      华澈觉得眼眶一湿,他很想哭,但这种想哭的冲动和下午是不同的。具体哪里不同他现在还不会分辨,可是他总会知道的。

      他反身抱住了子箫,趁他没有反应过来时,又松开他,跑向了有母亲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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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乱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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