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见人间》如意尽欢

5、告实情（一）

　　原来那群蜃妖打得是这个主意。

　　元令璇震惊的望着江面上的残局，几乎忘了呼吸。兔起鹘落间，那只大幅缩水的蜃妖已离江面只差毫厘，即将脱离形渺真人的掌控，就在这时，蜃壳上几道青影闪现，蜃妖去势受阻，身形为之一滞，竟然就这么停在离江面只有咫尺的地方。

　　形渺真人立于夜空下，身后的夜空半幅遍布着未曾散去的飘忽青影，另外半幅则充斥着蜃妖冲破法阵时带起的道道裂痕，灵气四处流窜，流光溢彩，宝气氤氲。可是下面的修士谁都没有心思细看。

　　一众修士都被空中渐起的阵纹攫去心神，江面上，蜃妖和形渺真人僵持不下。蜃妖拼死一搏却还是没有逃出生天，现下愈发疯狂，蜃妖吸收灵气的速度越来越快，周边灵气被攫取一空，身形也开始膨胀起来，显然是准备背水一战。

　　夜空中突然出现一两条细细的的阵纹，比青色更黯淡些，在各色宝光流转，惶惶如日的夜空下映照的如同微薄的影子。一根，两根，暗纹凸显，并无宝光，也非金银之异色，却令所有人都移不开视线。

　　这才是困阵，与之相比，刚刚那个阵法甚至称得上华而不实。

　　元令璇长出一口气，困兽尤斗，却不会全然不顾己身。求得不过是一线生机。然而姜还是老的辣。

　　形渺真人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夜空下，一个宛如黑铁浇筑的巨大的牢笼已渐渐成型，那只蜃妖在笼中左冲右突，竭尽全力也无法撬开哪怕一丝一毫的缝隙，形渺真人的布置果然精妙。

　　形渺真人从一开始就未曾大意，那一道道擦着蜃壳而过的青影正是这道大阵的雏形，在打斗中寻机隐去阵纹，借两边山势，困住水属的蜃妖，只怕那一群蜃妖也在他算计之下。只是元令璇还是不明白，师傅生擒这只蜃妖到底有何用？费这番心力，到更不像他的行事。

　　形渺真人对元令璇的疑惑一无所知，他飞身上前，正立在囚笼上方，阵心一定，大势已去。水下的那群蜃妖这时候倒是老实，静悄悄的待在水底，就好像海下的暗礁，无声无息。

　　打完了架，就得弄明白这架是为什么打的，大概凡人和修士在这一点上都是一样的。观此一役，元令璇憋了不少问题想问，眼见终于收场。她按捺住自己的激动地心情，上前向带着蜃妖归来的形渺真人行礼，“师傅，…….”

　　话还没说完，一旁的玄鉴突然淡淡的插话：“阿璇，你该回去了，现在已近子时，再不睡可就伤精气了，若有什么话要问，明日也不迟。”
　　她说完，看了旁边毫无动静的晏如烟一眼，放缓语气，又道：“今天的热闹看的也够多了，不必急在一时，你说对不对，晏师妹？”最后一句意味深长，像是在暗示什么。

　　果然，听了这话，晏如烟恭敬劝道：“阿璇，今天是不早了，先回去吧，你想知道什么，明天去问也来得及。”

　　元令璇似乎对她们的眉眼官司若有所察，懵懵懂懂的，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虽然还是不甘心，最后也只能听从安排回去睡觉。

　　形渺真人看着玄鉴和晏如烟你来我往，洞若观火般在心中喟叹，他这几个徒弟啊...

　　若是寻常事情，形渺真人也懒得管，但……这天下怕是要不太平了。

　　思及此节，形渺真人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头，有些事是该让元令璇知道了。他吩咐道：“令璇，你明日随你大师姐来我的承宝轩一趟。”

　　玄鉴大惊：“师傅！”形渺一挥拂尘，止住她下面的话，这个大徒弟都其他事情都看的寻常，唯独这个小师妹，捧在手心里尚觉不足。

　　他回头看了一眼，元令璇似懂非懂的听着他们说话，这个小徒弟也是个让人操心的，罢了罢了，年轻人自有年轻人的路，好在他寿元尚长，还能看护他们一二。

　　想到这里，他难得的解释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令璇也长大了，即使不能担事，也该明白事理，知道的多点不是坏事。”

　　玄鉴见形渺真人已决意如此，只能咽下为出口的许多话语，终于不再开口。

　　最终，元令璇不甘心的被晏如烟送回去休息，这一点连形渺真人也是默许的，毕竟她的身体不好，就是要告诉她什么，也不急于一时。元令璇走时还眼巴巴的看着他们，指望有人发话让她留下来，可惜被在场的三人默契的无视了。

　　元令璇一走，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

　　在场的气氛逐渐凝重起来，玄鉴低声向形渺真人禀告近况：“据山下的村民说，他们那边也有这种东西，派去的弟子们没抓到。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四起了，比上个月传来的消息还要频繁…….”
　　她的话断在这里，似有犹豫。“师傅，剑宗派弟子去了山下，要不要叫他们回来……”原来祁连已不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情了。

　　形渺真人眉头紧蹙，他最近一年操的心比过去几百年都多，沉吟半晌，最后还是吩咐道：“多派点人，让弟子们多加留意，万不可疏忽大意。”还是没提让他们回来的事，回来是容易，再想下去恐怕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这时候回来了，以后又凭什么再下去呢？

　　处理完这些，他自袖中掏出一只精致的玉屏，“用这个把那只河蚌装起来吧，明天遣人送到山下，让那些人头疼去。”他说完，似有不忿，还轻哼一声。

　　玄鉴似乎知道他的不快，宽慰道：“师傅何必跟他们置气，别说他们了，就是我们自己从前也从未见过如此场景，要想相信，谈何容易？”
　　就是现在的局面也是难得的。毕竟从前谁会想到，世间灵气还有如此异常的一天？

　　玄鉴叹了口气，不止形渺真人一人劳累，自去年起，祁连上下，个个劳心劳力，就没一人放松过。原来剑宗的主事人玄磬去淮阴给阿璇寻药材，三月出发，至今未归。
　　她这个大师姐总揽里外事物，既得操心各处事物，还记挂玄磬安危，忙的分身乏术。也就元令璇一觉到如今，还不知实情，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玄鉴环顾江边，各门派弟子们都走得差不多了，大概都回去换衣服了，毕竟刚刚个个都被淋成落汤鸡，只有少数散修还抱着捡漏的心理迟迟不肯离去。现在江边剩下的大多都是收拾残局的祁连弟子。

　　她检视了一番周围，回头对形渺真人说：“师傅，您也回去休息吧，这里我看着，不会出乱子的。”
　　形渺真人其实已经熬了几夜了，元令璇以为他在炼器，其实也没错，他最近就在研究怎么破除幻境，今天刚出关就试验了一番，效果还不错，那只被干翻在地的大河蚌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看看周围，自觉也没什么要操心的，索性都交给大徒弟去管。便微微颔首，对玄鉴道：“那你看着办吧，我再回去看看那个阵法有什么疏漏，这可不是小事。”说完，也不给玄鉴劝诫的机会，拿出一道飞剑，直奔承宝轩去了。

　　玄鉴见他如此，也只好不提休息的事情，修士们熬个几晚也无妨，修为精深者长年累月不睡觉也是寻常。不过是最近劳心劳力之故才劝他休息。既然形渺真人坚持，玄鉴也就不提了。

　　送走了形渺真人，玄鉴指挥着弟子们把江边恢复原样，受伤的弟子自去领药，江边阵法也得检修一番，海市根基在此，万不可轻忽大意。一通忙碌下来，也已近清晨，天边的皎月变成了一个若隐若现的幌子，淡的快要看不见了。

　　玄鉴打发忙了一夜的弟子们回去休息，自己立在江边，伴着微弱的天光，滔滔的江水，沉默的看着风景。

　　玄磬已经六月未有音讯，两仪镜也不在身边，再找不到，恐怕就瞒不住了，想到最近每天来问玄磬踪迹的剑宗弟子们，玄鉴万般滋味涌上心头，都是同门，又是这样的要紧关头，若是出什么事，让她如何交代？

　　玄鉴眼中忧虑愈深，这些天应付着急的弟子们，自己心中未免也没有一二疑虑。但若是连她都沉不住气，祁连上下怕是更要乱成一锅粥了？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钟声九响，在清晨的山中传的很远，这是祁连晨起的钟声。

　　玄鉴收拾好思绪，整整衣襟，又是那个坐镇祁连、万事从容的大师姐，像是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她慌乱，刚刚那疑虑也随着钟声响起而消失在她脸上，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再也寻不到踪迹。

　　天光大白，玄鉴转身看着清晨的薄山，层层叠叠、深深浅浅的绿色把薄山装点得曼妙无比。

　　寒山压彤云，鹤影杳九霄。

　　这是她的师门，未生于斯，却长于斯的师门，数百年光阴都在此曼渡，怎么能，不为，斯人、斯地肝脑涂地呢？

　　玄鉴神色坚定，这是她的师门。

　　余心所善，虽九死其犹未悔。纵使粉身碎骨又何妨？

　　更何况，世道如此，犹如大浪淘沙，必不令金与沙同色。

　　那么，她们这一代人，又有何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