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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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很轻，很轻，仿佛被托着徐徐降落。
我扇动几下睫毛，睁开双眼，耳边隐约传来几声凄厉的哀嚎。四周黑漆漆的，到处透着一股森森寒意。空中漂浮着一簇簇碧绿的萤火。
我在哪？这又是什么地方？
我揉揉腰，坐起来，不禁将双手伸到眼前。我的出场造成了一场‘意外事故’。刚才那砰地一声，就来自于摆在奈何桥边的一口汤锅。
“哪儿来的野丫头？瞧你干的好事！”头顶传来一阵怒喝。
一身暗褐衣裳的老婆子疾步而来，怒气高涨。她先是瞪了我一眼，再低头瞧着一地‘残汤’，一脸痛心疾首，不断地在那唉声叹气。
“这位婆婆，都怪我莽撞，不小心弄翻了您的宝贝汤锅。若不嫌弃，可否让我试上一试？”
我慢慢适应了自己的处境。为了表达歉意，我站起身，厚着脸皮张口向孟婆讨教方子，承诺要替她重熬一锅。
孟婆听后愣住了。她抬起头，抿着唇，用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我，摆明觉得我少不更事，自不量力。
话说出口，就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可是心中仿佛十分确定我会煮汤，而且还手艺不错。
孟婆板着脸，站在一旁指导。闭目思考一会，再睁开时，我手法逐渐流畅，姿势亦有模有样。
我凭借身体里的本能煮出的茶汤，泛着诱人的光泽和香气。排队过桥的新鬼闻着香味争相来抢，期间引起了一场小小的骚乱，却极大地提高了登记入册的效率。
孟婆惊得一把拽住我纤细的手腕，张大了嘴，问我：“新来的，你叫什么？从哪儿来？”
我是谁？我皱着眉想了半天，从前似乎有人喊我霜儿。
从前是什么时候？又是谁在喊我？我的脑海一片空白，一点印象都没有。我试着努力去回忆，脑袋却一下子疼起来。潜意识里，似乎不愿去想起这些东西。
算了，不记得大约是不重要吧。
于是，我回答她，我叫霜儿，拿手向上指了指，接着说：“从上面来。”
孟婆闻言神情变了变，让我呆在原地，明显是会错了意。
我站在桥上，朝着水面照了照，方才安下心。看样子，我年岁不大，生了一副不算丑的容貌。长发及腰，眸若秋水，鼻子秀气而挺拔。我做了个鬼脸，水中的脸瞬间变得鲜活。
明明没有喝过忘川水煮的汤，却失去了前世的记忆，这是一件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就在这个时候，负责押解魂魄的鬼差把亲眼目睹的‘奇事’禀报到了阎王那。我被告知，阎王对从天而降的我相当感兴趣。心中一惊之后，转为释然。实际上，忽然出现的‘生面孔’很难不让人怀疑。
然而，我的话痨天赋充分发挥了作用。我眼珠转了转，通过套近乎得知，他们要带我去见的‘大人物’是炎昱。出于安保需要，我被牛头、马面两位大哥绑着手‘请’进了传说中的阎罗殿……
天地间，同名同姓的太多，还有不少来不及记录的游魂。更可况是本人都不确定的乳名。
我静静站在堂前，伸长脖子看向上头端坐着的斯文大叔。或许，阎王会认为这是我随口胡诌的名字，把我当成处心积虑的‘逃犯’或某方势力派来的探子也未可知。
炎昱挑起眉，视线落在我身上。低沉而威严的声音从上面缓缓传来。
“你是何方妖孽，姓甚名谁？怎么来的地府？有何目的？”
“我叫霜儿。”我用手向上指了指，无奈答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霜儿。”炎昱眯着眼，默念一遍我的名字，继续问，“可还记得家人？”
我摇摇头。
他翻遍了整箱名簿也没找到关于我身份的确切线索，眼神越发高深莫测。潜藏在地府来路不明的鬼神精怪不在少数，一时之间也不好排查。
遥遥望去，炎昱皱着眉，琥珀色的眸子很亮，反射出压迫性的冷光。我完全猜不透他是怎么想的，却站得愈发笔直。
对上他怀疑的目光，我很坦荡，因为我确实对于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我并不晓得，炎昱已然暗中探查过我的气息，排除了我是怨灵恶鬼的可能。
心里徒然升起一种仿徨无助，我反倒希望炎昱能识破我的‘伪装术’，给我一个出现在这的意义。炎昱也没解释清楚我是什么种族，为何会失忆落入地府。
炎昱接下来的安排，带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随意。
“没事别乱走。”炎昱看看我，欲言又止。最后，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嘱咐孟婆几句，就转身走了。
由于嘴甜机灵，又擅长做菜，我就这样安顿下来，成了地府的新任‘司膳官’。听年轻的女鬼们聊八卦，诉衷肠成了我的饭后日常。
我咂咂嘴，把手中的瓜子壳一抛，摸摸肚子，回味着听来的故事，悠闲地往回走。阴间怨气重，不是没道理。大体来说，花式死法，皆离不开一个‘情’字，一个‘利’字。
临走前，一个名叫华筝的女鬼抹着泪提醒我，要小心俊美的男人。
她本是商户之女，家境殷实，与张生在画舫相遇。杏花春雨，满目柔情。一来二去，他们对月许下山盟海誓。她卖了首饰，偷偷送上盘缠。
半年之后，张生高中探花，却没有回乡寻她。她瞒着家人，进京去找张生，却得知他已娶了尚书之女。后来他甜言蜜语哄得她做了外室。
一天，大房派人把怀孕的她接入府里悉心照顾。她原本以为好日子来了，对大房晨昏定省，事事谦卑恭顺。哪里猜得到，这是噩梦的开始。
他们想要的，只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大房不会生，夺走她的孩子，一碗汤药结果了刚生产的她。还是最温柔多情的张生出的主意。
她恨呐，她恨自己瞎了眼，不听父母的劝。她这一生真是可笑！
听华筝说完，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把忘情水递给她。一入鬼门关，前尘皆缘尽。她仰头喝下，眼底残留着两行浅浅的泪痕。
失忆前的我是什么人？爱过谁，恨过谁，有着怎样的父母，又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我一路思索着。
“婆婆，我回来了。”
“你这妮子又去哪闲逛了一晌午？”
我提起水壶的动作一顿，垂了下眼睫，又恢复流畅，“哪有，我是去老榕树下找幽暝草了。”幽暝草本身有清凉甘甜的香气，是极好的点心材料。用它做的小零嘴，广受女鬼们的喜爱。
相处了一段时日，孟婆相当了解我，顿时沉下脸，盯着我的脸直摇头：“就你的小嘴会狡辩。少出去乱晃。听说，有个恶鬼从十八层地狱潜逃了。”
我笑嘻嘻地把灶上的蒸笼盖好，又一溜烟跑出去。半道遇上牛头和马面两位大哥，他们悄声对我说，最近地府不太平，再三重申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
我点头应了一声。奈何缘分天定，改变不了……
我跌了一跤，爬起来，眼睛一下被面前的‘美男’吸引住。他的脸色偏白，身姿如谪仙般俊逸潇洒，气度不凡。眼尾微微上挑，藏着一股道不出的风流媚态。
“你受伤了？”我虽用的是疑问句，语气却十分肯定。
血从袖口渐渐渗出来，浑身冷得刺骨。秦朗强忍着晕眩，没理会眼前娇小的女孩，想要绕道。
他垂下眼帘，没有说话。当时的我忙着欣赏、赞叹，没留意到他脸上一闪而逝的古怪表情。
鬼使神差般的，我迈腿追上去。短短几步的距离，我独自走了好久。
我对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打心底觉得他就是最好的人选。此刻，我感到很欢喜，不自觉冲他笑了笑，早将华筝姐姐的告诫抛诸脑后。
话本里，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古往今来，向美艳势力低头，实在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大胆，也从未被如此对待过。看起来，吃了一惊。
反应过来后，我脸颊发烫，有点不好意思。我放开他月白色的衣袖，后退一步站好，清了清嗓子：“我就直说了吧。我希望你能来膳房帮忙。”
气氛彻底僵住。秦朗沉默了一会，将双手负于身后，抬眸看向我：“你出多少，我考虑一下。”
我生怕他反悔，舔了舔略干涩的嘴唇，连忙回道：“待遇从优，美食管够，还有无限量小曲。公子，你看行吗？”
“你叫什么？”他眸光一闪，又问。
他生气了吗？我愣了愣，绞着衣角，答道：“霜儿。”
“秦朗。”
秦朗舒展开眉头，又低声对我道了句谢，表情温和而严肃。他开口说的话冷冷淡淡，可是却如风中的柳絮飘入了我的心底……
“这是幽暝糕，给你。”想了想，我从怀中掏出手帕包裹的糕点递给他。
原来他叫秦朗。我沉浸在美梦里，甚至忘了问他的身份，更不晓得他把我当成了疯丫头。
作者有话说第1章 我是谁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