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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对镜 ...

  •   秦过本来只是随口客套,没想到对方竟真的见过自己。他转头细看那男子面容。发觉对方的相貌极为出众。

      这样的人物,要没印象也难。

      秦过与梁王私下见面的次数不多,去年里也只在梁王生辰那一日见过一次,他仔细回顾那一日的情形,果然想起那日曾见过梁王的酒友之中有这么一个人,在众人之中,衣着最为华丽,容色特别明艳,手里举着酒壶,正与梁王那班酒友一起呼卢喝雉,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秦过平素一向严谨认真,最讨厌的就是这等人。他也不喜欢梁王,那次梁王生辰,他本来打算只派人送一份礼物,没想到今上特意要求他前去参加梁王的生辰宴,他也就只得领命前往。

      秦过偶然撞见程一与李浣一同进餐,本来就觉得有些不悦,如今又回想起梁王生辰宴当日程一那放诞无礼的样子,只觉得心中对此人的厌恶已经升至了极点。然而他自恃身份,又顾忌李浣就在旁边,因此不肯把这种厌恶表现出来,只是淡淡说道:

      “果然如此,我想起来了。程君与梁王殿下相熟,未来自当前途无量。”

      他说了这么一句,就又转向李浣,笑道:

      “这位程君是梁王面前的红人,有着梁王的庇佑,你在京中做生意,自然更方便了。”

      他脸上虽说带着笑,语气里却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李浣知道他想得是什么,心里觉得好笑,口上却说道:

      “我不过是一介布衣,能识得相爷已经算幸运,哪里敢奢望与梁王有什么关系呢。”

      她抬头看着他,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似乎在说,倘若有机会,她倒也很愿意搭上梁王。秦过被她看得愈加恼火,又不得发作,只好强压下怒火,随口寒暄了几句便走了。

      程一本来就是极为聪明敏锐的人,见了这场面,哪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程一与李浣相识已经有许多年,却从未听说过她与当朝右相有什么瓜葛。然而就今日相见的情形来看。两人显然关系匪浅。按说右相身居高位,无论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可以得到,然而从刚才的情况来看,他在这段关系之中显然处于劣势。

      程一的嘴角翘了起来。

      他好像偶然知道了相当有趣的事情呢。

      那个平日里道貌岸然的秦相,居然在私下里与李浣有这样的关系,实在令人惊讶。从秦相的反应来看,显然他把自己当成了另一个与李浣有关系的人了。

      想到这里,程一稍微觉得有点失落。

      他和李浣,大概永远也不可能吧。

      这样想来,他倒是有些羡慕起那位秦相来了。

      李浣什么也没说,她好像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是把他喜欢的菜往他面前推了推,要他多吃点。程一低下头不去看她,往嘴里塞满了肉。

      等到这段时间过去,梁王不再对书坊感兴趣的时候,他就离开都城。程一这样想着。他不应该总离她这么近,他应该去寻找点自己的生活。十几岁的时候他尝试过一次,却失败了。如今他已经年近三旬,也许这一次他可以成功。

      这一顿午餐吃完了,两个人相互道了别,怀揣着不一样的心思分别。李浣回到毓秀阁,继续查她的账。

      她又算了几个小时,眼看着马上要弄完了,偏偏又有人来打扰。

      她有点不耐烦,叫了一声“进来”,小绿从门缝里探出了半个脑袋:

      “夫人,右相府的人来了,说是相爷请您过去商量一下女科考试的事。”

      女科考试什么的,不过是托词罢了。李浣一听,就明白这其实还是中午的官司。秦过不知道程一与她的关系,也许误会了什么。她抬起头,对小绿吩咐道:

      “你叫那人回去告诉相爷,就说我手上的账还没算完,等我算完这一点就过去。”

      小绿领命出去,把李浣的话原原本本地转达出去。

      从相府来传话的人,是贴身服侍秦过的小厮秦丙。这小子机灵得很,知道相爷对这位女书商极为看重,因此得了消息之后便立即返回,去向秦过传话。

      而秦过此时在府邸之中,正在处理公务。

      自从中午的时候在酒楼见到李浣与那姓程的年轻男子一起,秦过就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他不肯承认是这件事分了自己的心,只认为是自己今天太累了。

      也许见到她之后能好一点吧。他想。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等待李浣似乎成了一种习惯。只要想到她过一会儿就会来,秦过就会觉得仿佛得到了某种安慰。

      不过当她真正到这里来的时候,这种感觉又会消失,要说原因,当然是因为她每次到这里来,总要表现出那种可恶的样子。如果每次见她,她都像在外面的时候那样就好了。

      不对,那样也不好。

      秦过自顾自纠结着,不知道应当怎样才对。忽然听见门响了一声,他差点惊跳起来,定了定神,才清清嗓子,叫了一声:

      “进来。”

      来的人并不是她,而是是他派出去的秦丙。秦过松了一口气,却也有些失落:

      “你见到她了?她怎么说?”

      秦丙冲着他行了个礼:

      “李先生说了,她手上的事情没有做完,要相爷等她片刻,等她看完账本就来。”

      秦过心下稍安,摆了摆手要秦丙出去,秦丙刚迈出门槛,又被秦过叫住:

      “你去吩咐厨房,今晚多做几样菜,我要留李先生在这里用晚膳。不用准备宴会厅,到时只在小饭厅里摆就好。”

      秦丙听秦过说完,刚要出门,又听见他说道:

      “告诉厨房做一道松鼠鱼,再做个软炸里脊,李先生爱吃。”

      秦丙听了吩咐,答应一声,却站在门口没有动:

      “老爷还有别的吩咐没有?”

      秦过摆了摆手:

      “没有了,去吧。”

      秦丙这才退出去,往厨房去交代相爷的吩咐。秦丙这小子实在有些聪明过头,他的这种行为让秦过觉得不太愉快,他意识到自己软弱的地方被下人看见了。

      秦丙虽然机灵,到底还是欠点火候,下一次,换秦乙来伺候吧。

      秦过身边,就只有甲乙丙丁这四个随从,轮换着听他使唤。秦甲秦乙都是当年他从老家带出来的,秦丙秦丁年纪轻些,看来目前还担不起贴身伺候一位右相的重任。

      不过秦丙的这个举动,也算是提醒了他。在李浣出现之前,他可从来没犯过这种错误。只是一想起她来,他的心就软了,想的事情也多起来。果然是他开始老了,面对着以前的人,以前的事,总也不能像从前那样硬下心肠。

      秦过叹了一声,转头望向窗外,太阳已经偏西,落日已经将远方一切都染成橙红色,显得很温暖。不过他的院子里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清。

      她不是说一会儿就来?实际上到底要让他等到什么时候呢。

      秦过感到一阵烦闷。

      她说是在看账本,实际上究竟在做什么?是否还和他中午遇见的那人在一起?

      秦过几乎可以想象得出她坐在账房里,一边翻看账本,一边和那个年轻男子调笑的情景。

      那个叫程一的家伙相貌确实出色,虽说比不上他年轻的时候,但在现在的年轻人之中,也算是很难得的了。再加上年龄和体力上的优势……

      秦过不愿意去想。

      在这样的心绪烦乱之时,面前的案牍公务越发让他觉得恼人,他站起身,在书房中随意走动。偶然打开柜子,看见柜子里摆着李浣留下的镜匣。

      镜子对于秦过来说,一向只是正衣冠之物,倘若照个没完没了,未免有失男子气概。因此他极少认真观看自己在镜中的影像。然而今日秦过心中颇不自信,恰巧看见李浣的镜匣,便伸手拿起来,放在桌前,打开对着灯火细看自己的面容。

      镜中的男子风姿俊逸,然眉间已有些许皱纹,眼神中亦含老态。秦过伸出手抚过鬓边,毫不意外地发现鬓角已经长了几根白发。

      据说古时的男子曾有过服食五石散的风潮,服用五石散,可令人精神焕发,面容白皙。那些平常不服用此种丹药的人,常常也要穿着宽松的衣服,以粉敷面。如今此种风潮消弭已久,然而秦过揽镜自照,看着自己容颜将逝,一时倒觉得这种风潮的消失有些令人遗憾,否则,他也可以稍微遮掩遮掩面上的老态了。

      秦过看着镜子,伸出手捏住那几根白发,想要将其拔去,然而到底下不了决心,只是犹豫着。

      他犹豫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自己此举的可笑。

      他究竟在做什么!当朝的右相,国之柱石,居然对着镜子,做此小儿女之态!幸好此时没人看见,否则他的脸可要丢尽了。

      他这样想着,啪的一声扣上了镜匣,站起身,刚准备拿起镜匣放回到柜子里,却听见房门“喀啦”响了一声。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大家基本知道五石散是什么,魏晋名士很多都喜欢嗑五石散,但是很多也因此死得非常惨。
    珍爱生命,远离毒|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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