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梦魇》封刃作书

31、轻寒，这次换我来宠你（完）

　　万花谷里的女弟子个个温柔娴雅，可这夕朝偏偏是个异类。也不是说她长相不好，而是由内而外散发的气质和花谷格格不入。
　　她背着药篓离开了万花谷。
　　倒不是因为和师兄妹们不亲近，而是她心中有了惦念。自从上次去五毒寻找师兄的时候，她偶遇了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便心生了牵挂。正所谓一面成劫，一念成痴是也。
　　洛阳茶馆，那一脸凶神恶煞的狼牙军官正坐在里头，吆喝着那苦着脸点头哈腰的店小二。等到那菜上了桌子，又开始抱怨凉了，更有甚者，直接对着小二拳打脚踢。
　　茶馆里头的武林人士很多，有自在逍遥的恶人谷，也有自诩正义浩然的浩气盟。然而他们撞到了一起，只顾自己打成了一团，全然不行仗义。
　　夕朝皱了皱眉，手抚向了腰间的雪凤笛。
　　“老娘这儿只有酒，爱喝不喝！”猛然间一道清亮的声音传过来，小二已经一路打滚摸爬逃了出去。顺着那声音望去，一个身着红袍银甲的女子，一手托着菜盘子，一脚踩踏在桌面上，挑了挑英气的眉。
　　她的这个动作着实是不雅，可是在一瞬间，便蛊惑了夕朝的心。那日在五毒所见的女将军，就是她吧？原本有些不悦的心情瞬间便轻快了起来，轻轻地抿了一口顾渚紫笋，她的嘴角泛开了一丝笑意。
　　“砰——”地一声响，那几位狼牙军官掀翻了桌子，狰狞着面目朝着那女子逼近。
　　似乎可以料想到那几个军官的下场了，夕朝别开眼去。可是，偏偏有人朝这里摔来，桌子瞬间四分五裂，而那茶水也溅了一身。湿漉漉的前襟，夕朝眉头又皱了起来，有些发愁了。
　　冷不丁的一双素白的手，就那样覆上了她的胸。“抱歉。”那红衣女子勾唇一笑说道，可她的神态实在是轻佻，就连手上的动作也不太安分，口中也不知道在嘟囔着什么。
　　听清了她的话，夕朝不由得黑了脸。
　　“啪——”地一声脆响，这一回是夕朝甩过去的一巴掌。也是幻想破碎的声音。有些人或许真的只可以远观。
　　“喂，你这人……”手腕被人不松不紧地握住，那女子撇了撇嘴，灼灼的目光投向了夕朝。
　　反抽回手，夕朝冷哼一声，趁着女子不备的时候把她推到了一旁的桌上，伸手在她胸上摸了一把，像是要沾回这便宜。没想到触手的，只有那冷硬地泛着寒光的铠甲。
　　“……”
　　“如果……如果你想的话，也不是不可以……”那被压住的女子忽然间脸红起来，有些扭扭捏捏地说道，“不过，这儿会不会太那……我们，才见面，总归是要自报家门的。”
　　夕朝推开了她扭身就走，连药篓都被丢在了客栈里头。
　　“喂，那个，那个我叫轻寒……洛阳人士，是天策府天机营弟子。我今年二十有四，还未成家立业，我不喝酒也不上青楼，没有什么不良癖好……”身后的声音紧随着。
　　（2）
　　寒山医馆。
　　风儿静悄悄的穿堂过，几道轻纱里头，笼着缥缥缈缈的香。
　　门虚掩着，只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忽然间，碰的一声巨响，一个红色的身影摔了进来。
　　夕朝的那双柳叶眉拢在了一块儿，平静的眸子里泛起了微波。将手中的医书搁在了案几上，她站起身，走到了那个蜷缩着的身影边，又抬起头向外面望了一眼，叫了一声：“端木。”
　　“诶？”随着声响，一个醉眼朦胧的紫衫女子走了进来。
　　“这是谁？”夕朝有些不悦的问道。
　　“病患啊。”端木撇了撇嘴，踢了地上人一脚，说道，“师父，你也太无情了些，你看这娃儿，被打的鼻青脸肿，一点儿都不同情吗？虽说咱们医馆，门前竖着牌子说不医男子，不医幼儿，可还得破例一回不是么？”
　　“那门口的牌子不是你竖起来的吗？”
　　“啊？哈哈，我忘了。”摸了摸鼻子，端木干巴巴地笑了一声。
　　“别扯东扯西，这孩子是什么人？别以为我不知道是被你丢进来的。”夕朝轻咳了一声，摆正了脸色，严肃的说道。
　　“这个啊，她可是有些来头，她是天策府洛统领的妹妹，名字叫无心，总以为自己是个驱魔少女，今儿个，她把临江的宠物蛇给弄死了。师父你知道的，曲临江那个死女人，虽然大家都唤她作‘临江仙’，可她哪儿有仙的风范，整一个毒妇！当初我不就拔了她蝴蝶的一只翅膀吗？就被她记恨到了现在，你看她每次见到我，都一定要呛我几声才……”
　　“停停停！”夕朝有些不耐烦地喝了一声，顿了一会儿又问道，“洛统领又是何许人？”
　　“咦，师父你不知道吗？她就是先前从茶馆一直追着你跑到寒山医馆的那个洛轻寒啊。话说，师父你怎么人家了？让她追了你这么久。”端木忍着笑，问道。
　　“怎么？你认识她？”夕朝轻哼了一声。
　　“对啊。师父啊，我跟你说，你可别看她那副英姿飒爽的样子，实际上软的很，你对她越坏，越凶恶，她就越欢喜你。不过她以前是个没胆色的，对付一些小贼能够一逞威风，遇见了喜欢的姑娘，就畏畏缩缩的，朝着人家噫一声，收到了几枚白眼之后，便不敢上前了，不知现在如何了，应该改了这个毛病吧，不然怎么会一路追着师父你呢。”
　　“师父，我告诉你这么多，你真的不封几两银子给我出去买壶酒么？”
　　“谁让你说这个了？是我求你告诉我的吗？后院的药草晒了么？还不赶紧去！”夕朝冷着面容呵斥了几声。
　　“好好好。”转头看到了一道红色身影缓缓朝着这儿过来，端木朝着夕朝做了个鬼脸，就朝着后院跑去。
　　夕朝皱着眉，看着地上那装尸体的无心。
　　“夕朝，我来看看你。”声音传了过来，那人也缓缓走近。自然是一身红衣，肩上别着一朵银色的花儿。长发柔顺的垂在了背后，只有一缕遮住了眼角，风一吹被撩了起来，露出了那略有着乌青的眼角。
　　“……”
　　踢了踢地上的无心，心中正暗自嘀咕着是哪家的小崽子，不料那娃儿立马爬了起来揪住了她的衣袖，略有着兴奋地说道：“阿姐阿姐，我今天成功的驱走了蛇妖！阿姐阿姐你又上青楼被姑娘们打了？”
　　“呵呵。”轻寒的面上神情有些僵硬，微眯着眼，那乌青的地方还有隐约的痛意。“其实，我不认识这家的孩子……她一定是认错人了。”
　　“阿姐你怎么这样啊！”无心跳了起来，拍了拍轻寒的头。
　　“你们两个都给我滚出去！”
　　（3）
　　在端木最初认识轻寒的时候，她可比现在没出息多了，哪像现在，还晓得日日上门死缠烂打了。看来这一年长进了许多。
　　海蓝色的天空中，一朵朵浮云飘过，像极了花海里头的天，无忧无虑的快活日子啊，怎么就这么一去不复返了呢。
　　倒了倒酒壶，最后一滴没入了瓦砾中。
　　“轻寒，我跟你说啊，其实我师父出谷就是为了你，她喜欢天策府将军那般英姿飒爽的样子。你瞧你现在哟！我师父肯定失望死了，你赶紧的拿出点气魄来，霸王硬上弓什么的……”端木挤眉弄眼，面上的笑容可真是意味深长，“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些事情，我师父喜欢吃咸鱼！”
　　“谢啦！我在临江那儿藏了几壶酒，你要的话自个儿去取吧。”话音才落下，只见一堆沙尘扬了起来，那红色身影早已经不见了。
　　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千军万马奔腾过，哪儿晓得这刨土轻功也是轻寒的特长耶。
　　好几日没有见到轻寒了，夕朝免不了朝着门外张望，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湖，此时也泛开了一道又一道涟漪。
　　当归、何首乌、王不留行、续断……把那些药草放到了鼻子底下嗅了嗅，一一地清点归位。只是，空气里飘来的鱼腥味是什么鬼东西！
　　“我站在这儿许久了……”幽幽地一声叹息响在了背后，夕朝一转身，险些将桌子上的药杵给砸过去。
　　鱼腥味是从轻寒身上传来的。那原本用来杀敌的长枪上，此时挂满了咸鱼。
　　一股子想要作呕的感觉。
　　但是夕朝硬生生地忍住了，双拳攥紧了又分开又握紧，如此往复了好几次。
　　看轻寒那真诚的眼神，看她那坦然的毫无异样的面色。夕朝放下药草，一把推开她，跑到了大堂外大口大口的呼吸新鲜空气。
　　“你别过来！”一转头对着那即将走过来轻寒，夕朝不顾形象地大喝一声。风吹动着她飘逸的长发，遮住了那略显苍白的面颊。
　　“你不是喜欢吃咸鱼吗？”一脸不明状况地轻寒歪着头，疑惑的问道。
　　“你才喜欢吃咸鱼！你全家都喜欢吃咸鱼。”
　　“哦，我是喜欢咸鱼。而且你很快就成了我家人了啊。这么说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闭着眼睛，想想那从青楼里偷看到的小册子，她说道。
　　“咸鱼去死！”夕朝指着那对东西，咒了一声。
　　“咸鱼本来就是死的。”
　　“那你去死！”
　　（4）
　　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轻寒黑着脸，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郁郁之气。
　　“你为什么要骗我？夕朝她根本不喜欢咸鱼！”
　　“啊？我说的是鲜鱼，是你自己听岔了。”端木无辜的摊手说道。“不过，你还有个主意……”
　　“信你才有鬼。”轻寒叉着腰，别过脑袋冷哼了一声。沉寂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开口问道，“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朝着轻寒翻了个白眼，就晓得她是这死德行。面上浮现了一缕悠悠的笑意，说道：“你不是被我师父赶出了寒山医馆了么？她还不允许你靠近，嘱咐我看到你还有你那个驱魔妹妹，就赶出去。”
　　“这不是该怪你吗？”说着就朝着端木踢过来一脚。
　　“好好好，是我不对。”一跃而起，险险的避过，端木抚了抚袖子，赔笑，“轻寒，我可不想同你打架。你听我说，我师父不让你去寒山医馆，可她自己会出去采药，你去路上堵住不她就行了么？”
　　“我师父她喜欢英姿飒爽的，你就穿上你的红袍银甲，使一出‘救美’的好戏，她肯定会对你另眼相待的。”
　　摸了摸下巴，轻寒觉得此话也有些道理。
　　“我去找大姐姐她们替你谋划谋划，明日卯时三刻你在城外候着，我师父会出城的。”
　　“没骗我？”轻寒有些不放心地问了声。
　　“没有没有，我发誓，骗人就天打雷劈。”
　　次日，天色还是阴沉沉的，只有遥远的天际有一抹飞白。轻寒揉了揉眼，一个纵身躲到了那树丛里头。
　　不远处，一道背着药篓的身影，缓缓而来。雪凤笛在手中打着转，风声还有鸟鸣声，夕朝冷清的面容上浮现了一抹淡淡的笑容。树木簌簌的抖动，一群鸟儿被惊起，扑棱着翅膀飞到了空中。
　　几片绿叶悠悠的从树上飘了下来。
　　“刺——”地一声响。
　　“谁在那儿！”夕朝立马警觉起来。
　　好几个黑衣人从暗处跳了出来，阴冷的目光凝视着轻寒。
　　“一个、两个……五个。”夕朝心中默数着，似是一点儿都不把人放在了眼里。
　　六道身影交缠在一起，有剑影刀光，有几声急促的笛鸣。
　　“夕朝，我来帮你！”凭空响起一道声音，紧接着一个红色身影闯了进来。手中的长枪挥舞，如同游龙走蛇。
　　“端木、临江、连枫，还有谁？”夕朝冷笑一声，目光凝在了那几个黑衣人身上。她蓦地收回了对他们的攻势，转而向着那毫无防备的轻寒背后袭击去。
　　被逼到了树边，背后抵着那粗硬的树干，轻寒满脸惊愕。眨了眨眼，她小声地问道：“夕朝，你，你这是……”
　　“呵。”冷笑一声，“端木没告诉你，我离经和花间心法双休耶？”
　　轻寒吞咽着口水，看着夕朝这张满泛着黑气的脸，心头有些胆怯。手抵在后背，竟然减少与树干的摩擦。她朝着那先是傻立在一旁后又做鸟兽散的几个人望了一眼，心中赌咒了千万遍。
　　药篓被夕朝搁置在了地面上。
　　风吹拂着发丝。
　　一只带着凉意的手，覆上了自己的面庞。
　　“你，你……干，干什么……”瞳孔骤地一缩，轻寒有些结结巴巴地问道。紧接着面颊上一股子痛意传来，那人下手轻重不分！刺激的轻寒眼泪都要流淌出来了。“痛痛痛！松手！”
　　“你还真是有出息了啊？”夕朝一声冷笑，松开了轻寒退后了几步，眉头紧锁，满是不耐烦之色。她掏出了帕子，细细地擦拭着双手，缓慢说道，“可别让我瞧不起你，总跟着别人一起胡闹。”提起了药篓，她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朝着那傻楞在一旁的人呵斥道，“杵在那儿做什么！还不赶紧跟上来？”
　　“诶？”揉了揉脸颊，眸中浮上了一抹喜色。轻寒赶紧的快步上前，殷勤的接过了夕朝手中的药篓，面上神采飞扬。
　　林子里头静悄悄的。
　　可以听到风儿吹拂过草木发出的沙沙的声响。
　　“别乱动！”又一声低低的呵斥，一支飞镖破空而来。轻寒僵立着，铮地一声响，是飞镖钉入树干的声音。她回过头看，一条青色的蛇被打穿，它的躯体还不断地扭动着，口中吐出了蛇信子。
　　“这儿怎么这么危险！你一个弱女子行不行啊，以后还是让我来陪你采药吧。”轻寒眨了眨眼，显然将方才一切抛到了脑后，自顾自的说道。
　　夕朝一扭身，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她。一路上聒噪的声音不断，偶尔才得到夕朝的一两句回应，轻寒也不在意，反而显得很是高兴。
　　“我且问你，半年前你是不是在五毒？”夕朝冷不丁的问了一句，将沉浸在自己美梦里的轻寒下了一跳。
　　“啊？哦，那时候我去五毒找临江，怎么，你那时候见过我？”轻寒微微一挑眉，面上流出了几分笑意，她转悠到了夕朝面前，问道，“难道你那时候对我倾心，这才离开万花谷的？”
　　“……”夕朝抿了抿唇，没有回答。只是轻寒一直傻杵着，挡住了前路。面上被她那探究的目光盯得有些发红了。忍不住恼怒的推了轻寒一把，岂料轻寒没有站稳，还一并扯着她跌倒在地。一个不算陡峭的小山坡，也跌的够呛，轻寒把夕朝紧紧的护在了怀里，另一只手一把扯住旁边的灌木枝，才停下下来。
　　“咳咳咳——”猛咳了好几声。
　　夕朝站起身，扶起轻寒，看着那早便洒满地的药草，有些懊恼地瞪了她一眼。
　　“怪我怪我都怪我！”夕朝还没有发话，轻寒就举起了双手，先声夺人的说道，甚至连衣裳上的尘土都来不及拍。
　　“……”
　　“诶，等等我——”
　　“夕朝，我脚好痛——”
　　“诶诶——夕朝我喜欢你——”
　　寒山医馆今日又是大门紧闭的。
　　屋檐上，半个酒壶垂了下来。
　　“喂，驱魔少女，你猜你姐姐和我师父在里面干啥！”
　　“自己去看一眼不就得了。”无心翻了个白眼，率先跳了下去。
　　洛阳城里热热闹闹的，小贩们的叫卖声不显得嘈杂，倒是有几分可爱了。眯着眼躺在在屋檐上，酒壶骨碌碌的滚了下去。
　　愿她们幸福且平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