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牧场养魔王》咸鱼玛奇朵

2、002

　　银白的弯月，高高地挂起。

　　流水声，车轱辘声，猛犸的脚步声，兔魔的啃萝卜声，雄狮肚皮的咕噜噜声。

　　狼族总是格外地迷恋月光。

　　夏佐凝望着月光，脑海里浮现出一对雪白的螺旋羊角。
　　那只恶魔……他的羊角，就像他本身一样温柔。
　　温柔地蜷起了尖角，藏住伤人的锋利。

　　那是……绵羊的角吗？

　　深渊里肆意生长的羊角魔，都是如邪眼宰相一般的山羊种。
　　在此之前，夏佐从未见过长着绵羊角的恶魔。
　　安静而温顺的绵羊，更多地存在于帝国的牧场。帝国人为它们接生，为它们哺乳，为它们开辟一望无际的草场……
　　然后将它们送上贵族们的餐桌。

　　夏佐从来不觉得自己是正义的。
　　然而也并非是邪恶的。

　　他是狼吗？是的。
　　他是狗吗？是的。

　　他是，在某个恰好的时候，恰好拥有了某个身份，然后去做一件恰当的事情。
　　无关对错，只是自然之理。

　　就像这样一个安详的夜晚，他饿着肚子，锁在囚车上，被兔魔押解着，随猛犸一起走过长长长长的河滩，去往遥远的下游。

　　猛犸魔沿途挑选了许久，才选中这条浅而窄的支流。
　　“为了你们这些野蛮人……”猛犸魔不满地低下头，吸满一鼻子的水，发泄般地冲击着两人的囚笼。
　　狮王一直没能变回人形，毛皮沾了水，可怜地贴在身上。以狮群的审美来看，越发地像是一个变.态。
　　夏佐虽然打了好几个喷嚏，从头到尾也只弄脏了兔魔，自己倒是丁点儿没有沾染到。
　　猛犸魔却一视同仁，同样把夏佐从头到尾冲洗了好几遍。

　　被水流冷得一激灵，夏佐忽而想到了一个问题。

　　所有的河水，都是借由猛犸魔的长鼻中转。

　　夏佐绷住自己的嘴巴和鼻息，闭紧了双眼，湿嗒嗒地耳朵越发贴近脸颊。

　　喷人者，人恒喷之。

　　很好，这很自然。

　　反复冲刷了许久，猛犸魔才停下动作。
　　谨慎的长鼻子，往狮王的方向挪动了一克米，又嗖地一下收回。
　　污渍盘踞得太久，不管是心理上的，还是生理上的，猛犸魔总觉得囚车还没有洗干净。
　　“你们……”猛犸魔指挥着拖车的角马，“往河里趟一趟，把那两个野蛮人泡一下。”
　　高大的角马，优雅而从容地迈进了溪流，水面连它们的腹部都没有没过。
　　但这深度，已经足够浸没囚车底座了。

　　七只兔魔站在河边，萌萌哒地排成一排，为净化而欢呼。

　　至于囚车里的两人，皆四肢着地，与底座一起浸入水中……
　　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怎么可能被恶魔们注意到？

　　夏佐努力地抬起头，让鼻子和嘴巴露出水面。
　　狮王更是挣扎地不停摆头，肉垫胡乱地拍打着囚车。

　　咯噔。

　　车轮好像卡在了一处低洼。
　　夏佐和狮王彻底沉入了水面以下，咕噜噜地吐出细碎的气泡，仿佛忍不住化身一条固执的鱼。

　　好在角马依然淡定，且有强大的实力保持淡定。
　　它们踏了几下河床的卵石，就轻松地从坑中脱离，慢悠悠地转回岸边。
　　泡着夏佐和狮王的水越来越浅，直到堪堪没过两人的手……或者是爪，薄薄地铺了一层月光，铺成一面波光粼粼的镜子。

　　习惯了照镜，天天要打理鬃毛的狮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水面。
　　只一眼，他就激烈得想要把水面拍成碎片，毁尸灭迹：“这不是孤！孤是狮王！孤是雄狮中的雄狮！孤是所有母狮仰慕的对象！这个没有鬃毛的怪物是谁！是谁！”

　　等到囚车完全回到岸上，狮王还在闹腾不休。

　　猛犸魔额头暴起青筋：“闭嘴！”
　　如山一般沉重的象蹄，狠狠地踏碎了一块青石：“你再吵，老子踩碎你的脑袋！”

　　狮王瞬间闭嘴，乖顺得像只小猫。

　　等猛犸魔扭过头，不再注意他的时候，狮王偷偷呜咽了一声：“夏佐……”
　　夏佐：“……”
　　狮王：“……孤觉得，孤得了镜子恐惧症。”
　　夏佐：“哦……”

　　夏佐眼睛眨也不眨，紧盯着七只蹦蹦哒哒地雪球，内心OS：
　　好饿……
　　可以吃兔兔么……

　　一阵冷风刮过，某只兔魔打了个寒战。
　　打了个寒战的兔魔，扭头，果然对上夏佐发着绿光的狼眼！
　　兔魔对着隔壁的兔魔咬耳朵：
　　“那只狼好猥琐哦……”
　　“他居然想要对貌美如胡萝卜的兔魔大人酱酱酿酿！”

　　七只兔魔仿佛唱起了七重奏：
　　“猥琐！”
　　“猥琐！”
　　……
　　“猥琐！”

　　夏佐：“……”

　　狼的听力，是极好的。
　　他不想要对兔兔酱酱酿酿。
　　他比较想要……一只红烧，一只清蒸，一只爆炒，一只煲汤，一只风干，一只蘸酱，还有一只剁了兔头泡酒。

　　夏佐的眼睛，越发的绿了。

　　被夏佐盯到恼火的兔魔，抬了抬后腿，似乎是想狠狠地抽狼一耳光……
　　然而兔魔很快意识到了什么，惊恐地缩起了两条后腿，甚至为唯恐遮不住自己的短尾，两只前腿也扑腾着想要挡住臀部。
　　“闭上你的狗眼！不然我就用胡萝卜戳瞎它！”兔魔恼羞成怒，“对智慧的血腥兔魔来说，激将法是没有用的！你想要激怒我，让我踢你，好偷窥我尾巴圆润的尾巴是么！我是不会上当的！你这只满脑子颜色的狼！”

　　夏佐：“……”

　　夏佐好像明白了，为什么作为炮灰兵存在的血腥兔魔，原罪会是“色.欲”。

　　虽然他们脑仁小，但脑洞大啊！

　　“我饿了。”夏佐舔了舔唇，“有吃的么？”
　　饿得眼泛绿光的夏佐，四肢忍不住化为狼爪，没被修剪的爪尖下意识地抓挠着铁笼，划出一道道浅痕。

　　夏佐不想露出臣服于本能的丑态。

　　因为他是被熟食喂养长大的，高贵而守序的狼族。

　　他的母亲是一位牧羊女，被偶然路过的贵族老爷看中，一夜露水姻缘，才有了他。
　　从小在乡野长大的母亲，总是对贵族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在母亲的想象中，拥有者强大力量的贵族，也应当拥有强大的意志。
　　贵族，应当褪去了野性，身着礼服，优雅地坐在餐桌前，手执刀叉，慢条斯理地享用精心烹饪的熟食。
　　所以，当小夏佐控制不住狩猎冲动，差点儿扑食了自家放牧的羊羔时，向来温柔的母亲狠狠地呵斥了他：“你应当是一头高贵的狼，怎么能做出野兽的行径？”
　　她将她想象中的所有美好品质，都灌输到了夏佐的教育中。
　　她也确实成功了。

　　只是贵族的定义，好像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当夏佐真的踏入了权力中心，那些贵族评价他的话语永远都是：
　　“缺乏血性。”
　　“不够勇猛。”
　　“木讷无趣。”
　　……
　　“像是条狗一样。”
　　“他的母亲本来就是一条狗啊。”

　　母亲说，贵族，应当谦卑、诚实、怜悯、英勇、公正、牺牲、荣誉而灵性。
　　然而贵族……
　　傲慢，虚荣，残忍，狂妄，强权，私欲，自负，放纵自己的本能和野性。

　　如果那些，才是真正的高贵……
　　那么夏佐承认自己的平庸。

　　他大概一辈子也成为不了贵族，也不想成为贵族。

　　所以，夏佐诚恳地向兔魔们求助：“能给我们一些吃的吗？我怕我会忍不住吃掉你们。”

　　“放……放肆！”兔魔们震惊了，“你……你以为能够染指貌美如胡萝卜的兔魔大人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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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魔王：魔镜魔镜告诉我，今天小狗想我了吗？
镜子（瑟瑟发抖）：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