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玄学录》挖坑不填

1、蝙蝠（其一）

　　月明星稀，蝙蝠南飞。
　　一大群的蝙蝠向南而飞，穿坊越旗，出得城去，直入长安城东边的万年县内的一间道观之中。

　　道观中只有一名道士手持拂尘，正在月下看花。
　　这名年轻道士一脸倦意，以袖掩口，打着哈欠，却不愿意回屋去睡。
　　“不知今日这花会不会开。”

　　他口中所说之花，乃是一厚叶绿植，而这肉叶之间还长着三朵白色花苞。
　　花苞低垂。
　　这昙花乃是美洲产物，本应千年之后的大航海时代，由荷兰人从美洲之地传入台湾，又由台湾传入本地。
　　但此时这昙花却在这院中含苞待放，不得不说是一件奇妙之事。

　　就见到那群蝙蝠入得院中，落于地上，竟从鼠身飞翅却无羽的夜行动物成了一个人。
　　一个面目像人多似鼠的矮小老人。

　　“先生，先生。”
　　他轻声唤着正待花开的年轻道士。

　　被称为“先生”的年轻道士才抬起头，看向了那老人：“又有何事？”

　　那老人连连磕头，止不住道：“都怪老夫急于替小儿娶妻，不曾想竟然冲撞了贵人。”

　　道士“哦”了一声，继续低头去看自己养在院中的那棵昙花。
　　“哪一家的贵人？”

　　老人泣道：“只知是身骑突厥良驹的年轻儿郎。”

　　年轻道士身处手去，从一旁的地上拈起一根竹签，插在了土中，又从袖中摸出一根发绳，将垂得过低的叶片绑在了竹签上后，拢袖问道：“可是在西市所遇？”

　　老人答道：“是。”

　　道士又道：“尔等惊慌之下，可是有谁咬了他们？”

　　老人伏地叹道：“不知咬了几人，怕是……为数不少。”

　　道士不再说话，沉吟片刻，便道：“先随我去备药罢。”

　　老人便随着那年轻道士进了道观的屋中，他黑色的衣袖一招，倒悬在院中树上的蝙蝠群便也飞入了屋中。

　　第二日天未亮时，道观的后厨已生了火，便见到两名白发红眸高鼻黑服的童子穿着道袍，挽着衣袖，将一瓦罐端在灶上，一人看火，一人添柴，时不时还要打开罐子，拿一根二尺长的木棍搅一搅罐中的东西。

　　便在天空泛白之时，后厨的墙上已趴着一名华服的年轻公子。
　　抬眼一瞧，便又是身穿华服的胡人。
　　那年轻的公子翻身坐在了墙上，脸上带笑，招手问道：“夏风，冬雪，你家郎君可醒了？”

　　被唤作夏风的那位童子脆生生道：“阿郎昨夜一晚未睡，全在配药了。”

　　那胡人公子奇怪道：“你家郎君不是向来不问这些事，这次怎想去配药治病了？”

　　这次是冬雪回答：“是送阿郎昙花的阿翁。”

　　胡人公子知晓了前因，却又依依不饶追问道：“那昙花还没开吗？”

　　答案从厨房外传来：“尚未。”

　　答者正是此间道观的馆主，也是昨夜那名月下静待花开的年轻道士。
　　那胡人公子一见到这道士，便是眉开眼笑，朗声问道：“袁郎可是饿了才寻得这后厨来？”

　　年轻道士见到墙上穿着窄袖华服的年轻胡人，也只是叹气：“无论你有何事，千万别来寻我。”

　　听得这话，那胡人却问道：“我家今日做了蒸饼，又新近得酥酪，不知这二物可否请得动袁郎？”

　　被一声声唤作“袁郎”的年轻道士立刻答道：“自是有空。”

　　三餐配菜不是豆腐拌葱，就是野菜拌豆腐，蒸饼想要好吃，也要撒料才行。
　　偶尔得半扇羊肉，还要遍地去寻胡椒香料才能好好吃上一顿烤肉，此时听得夏日居然能吃得酥酪，袁不羡立刻就应声出了门。

　　此时正是太宗皇帝被称作“天可汗”的贞观年间，来自西域各国的胡人商贾带着来自中亚、印度等地的香料、宝石和胡姬的驼队，驼队中有商贾的奴仆、有得还带上了家眷和子嗣，还有负责安全的卫士，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冒着生命危险穿过大漠，拿着由各州各府不断加长的通关文书，来到了长安城。
　　胡人们贩卖香料宝石和歌舞卓绝的胡姬，换来了能够一本万利的丝绸和茶叶，有些人启程返回，再次踏上归途，若是运气够好，带着货物和性命回了家乡，便是真正的衣锦还乡。
　　也有些人留在了长安，留在了大唐。
　　事实上有很多人都选择了留下。
　　不然日后黄巢起义之时，又是如何能在广州杀了十二万守城抵抗的胡人呢？

　　找袁不羡这名道士去家中吃蒸饼蘸酥酪的胡人，姓康，汉名叫做康元振。
　　康是粟特“昭武九姓”之一，算是一方大姓，若是拉扯起来，姓康的胡人可是真不算少。
　　胡人多是商人，商人自然有钱，有钱自然是要花钱。
　　钱所花的地方，不外乎是衣食住行还有打通各个买卖的关卡。

　　康元振身上的华服据说要上千贯，而他这种身穿华服的胡人走在街上也早已是长安城的居民所司空见惯的事情。

　　有钱的是康元振的父亲，而他则是康父唯一的儿子，所继承的不仅仅是万贯家财，应该还有康父那精明的生意头脑。
　　偏偏他却与袁不羡这一穷二白，整日里不是以豆腐青菜为下饭主菜，主食还是黄粱黍米为食的穷道士是好友。
　　两人相识于去年的上巳节，上巳节时，西市的沃教教徒们正表演着吞火食剑的方外之术，他们若是表演自己的招数也就罢了，偏偏去招惹了袁不羡这个买鱼路过的道士。
　　他们这群人惹恼了这个连拂尘都不拿一把的穷道士，袁不羡便径直拆穿了刚才那些种种奇妙之法的花招，连讥带讽，直将这群惹上他的倒霉蛋们说的羞愧难当落荒而逃，直让围观群众大呼过瘾。
　　围观群众里头，正有康元振这个喜欢看热闹的有钱有闲的胡人。

　　任何戏法一旦被揭穿就变的半点也不稀奇了，别人若是知道了戏法的真相，热闹的讨论一阵，当做是一场谈资说上几个月也就罢了，可康元振却偏偏好奇为何这穷得只买得起一条鱼的年轻道士知道这些把戏的真相，他好奇还有哪些把戏可被拆穿，又有哪些是真的方外奇术。
　　康元振先是给袁不羡捐了一大笔的钱修道观，又送上各种美食，正所谓吃人嘴短，收人手短，一来二去，袁不羡倒是真和这康元振成了能够坐在一起吃吃喝喝聊聊四方奇妙见闻的好友。

　　等袁不羡正拿着蒸饼沾着酥酪，夹着切成小块的煮熟桃肉吃着朝食的时候，康元振却说起了前几日的一则妙闻：“听说那倭人又派了使团送了一群留学生来。”

　　袁不羡正咬着蒸饼，对那又来长安的留学生没有半点的好奇心。
　　康元振倒也不介意袁不羡没有答复，他早就习惯这个反应了。
　　“里面居然还有许多的和尚。”

　　袁不羡将口中的蒸饼和桃肉吞下肚子后，才慢条斯理道：“我自是修我的仙，佛法与我又有何干系？”

　　其实我一点也不信修仙这种东西。
　　虽然说是沃教的教徒，可康元振也不过是因为这身份更好和同族做生意罢了。
　　他可是能够很开心的看到同教的那些骗人的把戏被揭穿的。
　　于是康元振便轻轻咳嗽一声，又换了个话题。
　　他们两人又说起了前几个月上市的含桃。
　　“若不是这含桃售价太高，弄几个来尝一尝倒也是好的。”
　　说起这事，康元振便是满脸惆怅。

　　含桃便是樱桃。
　　又做莺桃，莺亦写作鸎，《吕氏春秋`仲夏》中便提过此物。
　　可见这一水果早在数百年前就已经被人所知了。

　　康元振是个商人，几乎什么都买，也几乎什么都卖。
　　可这樱桃树也只在皇家的园林中得以常见之外，也只有一些养得活樱桃树的人家可以种的出这种初春第一果，新科进士的樱桃宴上也能得赐皇家所种的樱桃，其他的门阀大户若是能在春日端出樱桃宴客，那可真是惹人赞叹至极。
　　康元振花了千金买来樱桃树的树苗，差点没重活不说，全都仰赖博闻广记的袁不羡从书卷上看到的种植之法，才好不容易种出了一些樱桃，可他自己都没尝到这樱桃是什么滋味，更别提宴请袁不羡吃上一顿果子，这些樱桃还没熟，就被平阳公主包圆买了去。

　　平阳公主是圣人的亲姐姐，又是高祖的女儿，年轻时还曾带着一票娘子军行军打仗，在圣人和李唐皇室里头的地位之高，简直让人难以想象。

　　袁不羡却在心中暗叹，这玩儿意自古以来都卖得那么贵啊。

　　年代越早，这卖得就越贵，还和荔枝一样，非富即贵的人才吃得起。

　　“桃子就很好。”他也如此说道，“将桃与柰洗净去皮，切成小块，与甜瓜肉共煮，这道甜汤味道一定极好。”

　　康元振却道：“秋日何来桃子可吃？夏日哪来林檎熟果？若是藏在冰窖之中，这甜汤光是所耗冰块，就价值非凡了。”
　　柰是土产的一种绵苹果，又被称作林檎或是联珠果，不易贮藏，不过若是有一冰窖，那么哪怕冬日想吃夏日的绿叶菜，也一定能成。
　　可这成本与售价不成正比，也就门阀大户可以不计成本，纯为斗富炫贵博得客人惊叹，才会在家中造个冰窖，将春夏秋三季的果蔬端上冬日的餐桌。

　　袁不羡却只是笑，不说话。
　　唉，在这地方想吃个反季水果也是千难万难。

　　两人又说起了大食的近况，刚提到白衣大食的情况时，康家的管事却在敲门求见。
　　康元振让他进来后，管家飞快的说了好几句话，用的还是粟特语，就为了避开袁不羡这个唐人。
　　康元振听了这桩事后，却是惊得站了起来。
　　“可是真的？”
　　他说的却是长安本地话。

　　康元振可是知道袁不羡会说粟特语，自然也不避讳他。
　　袁不羡却已经沾着碟子里的酥酪吃完了最后一点的蒸饼。
　　“你自是供药就行，何必这般惊慌。”
　　他还是那副慢条斯理的样子。

　　算算时间，已是正午，不如拿着蒸饼夹着撒了胡椒的羊肉片，一路吃回道观去，他的药也该煮好了。

　　康元振道：“你可知道那求药的是哪几户人家？”
　　不待回答，他又继续说道：“他们想要的东西是人参。那玩儿意如果真的能救命，就不会有那么多有钱的人会死掉了。”

　　袁不羡站起了身。
　　“我煮的药差不多该好了，你要同我一道去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架空历史。
本文架空历史。
本文架空历史。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因为有精怪神仙山鬼等等非人类生物，所以这篇文的许多地方和历史不一样。
为了剧情需要，有大量不符合史书的情况出现。
如果不能接受，就别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