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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南慕 ...

  •   无欲无求的夜仙师破天荒的做了个梦。

      梦里她记忆中那个少年依旧沉着一张脸,低着头只看到了他那沉默的发旋。

      就连入梦,也丝毫不改他那冷情冷性,这让夜瑾心不由得生出一丝可惜来。

      少年的唇仿佛顶着千斤之重分合不开。她等了良久,平生的好耐性大半都耗在了他身上。

      只听见一道细如蚊蚋的声音从他那两瓣薄唇里艰难地挤了出来,字里行间渗出了苦涩。

      “你当真要把我送到南慕山?”

      少年与她记忆中的那一个有了些出入。

      他不同于往日的漠然,像一块寒天里傲雪迎风的坚冰被骄阳烈火不甘地融成一滩苦水,将裹挟在灵魂深处的脆弱示于人前。

      少年的话音里隐约藏匿着一丝哭腔,化成了无形的匕首,当胸刺进她心口。

      鲜活的心脏仿佛被他无心豁开了一道口,涌出了比鲜血还要滚烫的酸楚来。

      夜瑾心翻来覆去的想:该说什么。

      那些搪塞人的说辞她自是信手拈来,可没有一套是用来哄她这油盐不进的徒弟的。

      是该说:她如今堕了道,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跟着她准没好事。

      还是该说:你本就是凌家血脉,回南慕山不过命运使然,认祖归宗。

      没心没肺的夜瑾心自然不会去想他是否愿意,即便是现在也不见得她会去反省自己。

      有时候她这一根筋就跟她的肠子一样,被酒浸得多了免不了会犯浑。就连‘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样的说辞都减轻不了她的罪过。

      所以当年,她抱着那奄奄一息的少年去南慕山固执得一命换一命,多半是出于酒醒时分的愧疚。

      许是愧疚太深,使得她那些故弄玄虚的鬼话都不堪奴役逃得没了影。只留下可怜的夜仙师独自面对这半大点的少年,鳏寡孤独的仅剩下一具空壳。

      嗓子眼被磐石堵住了,五味翻腾急涌直上。这话到了嘴边把她苦得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扎心的难受。

      时光如温婉涓流缓缓而过,久到夜瑾心已打定了主意用默不作声来将事情翻过篇去。

      少年蓦地抓住她的手,像是平湖水面无端升起的滔天巨浪朝她劈头盖脸迎面袭来。

      夜瑾心当即一颤,呼吸一滞。

      手上传来一股非人的蛮力让她挣脱不开。

      只见他森然地抬起头,墨色的深眸闪过一道寒光。即便是过去见了无数次的一双眼睛,如今见了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少年盯着她,似要将她深埋入骨。那眼神,早已越过了他们师徒间模糊不清的界线。

      他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的说道:“这么多年,我总算找到你了。这次,我决不放手。”

      夜瑾心惊坐而起,手心被冷汗揉得黏腻。

      她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用尽力气将脑海里混沌不清的残梦一并赶了出去,只留下那个令她牵肠挂肚的徒弟便足矣。

      这梦亦真亦假,可眼前这一切她宁可相信是梦。

      夜瑾心怀揣着一丝‘许是那姐弟俩用她留下的纹银一日建成了这与南慕山如出一辙院落’的妄想,终是被那破门而入的南慕山弟子毫不留情地摔了个稀巴烂。

      只见她又躺了回去:就当是梦还没醒罢……

      可这世上偏就有这般耿直的人,把她的妄想摔得粉身碎骨不说,还要将她的‘美梦’一语道破。

      “姑娘醒了?不用怕,这里是南慕山,没有邪祟能伤到你。”

      闻言,她在心里一通腹诽:在这里是没邪祟伤得了她,可你们的家主想要她死啊。

      邪祟与凌忘尘,她宁可选择邪祟,与之一搏尚还有一线生机。

      如今栽在这,若真打起来,她连个搭把手的都难召进来。

      对她而言,这南慕山有如豺狼虎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活着就是来送死的。

      纵是内心翻江倒海,可她面上却如平镜似的击不起一丝波澜。

      夜瑾心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临溪村遇到的那群少年里为首的那一个。

      只见少年愧色难掩,就连同她说起话来的语调都放低了些:“那日未能帮上姑娘,实在是惭愧。”

      夜瑾心:“阿松呢?”

      “阿松公子已无大碍,在家中休养几日便好了。”

      “那就好。”随着她叹出一口气,那僵硬的肩膀也跟着垮了下来。

      那夜的凶险犹在眼前,如今听他这么一说,这才将心稍稍放下了些。

      夜瑾心也不像她说的那般没心没肺,只是习惯了将自己那点难能可贵的良心包裹在吊儿郎当的皮囊下,所以偶尔得见的真心也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看上去也就不那么真了。

      少年朝她拱手道:“在下凌温肃,请教姑娘芳名?”

      “叶心。”再道出这个假名时,她已没了先前的顿挫之感。

      凌温肃看着眼前这少女年纪尚小却已出落成美人之姿,这一下子就走了神。忙把手中的衣物放下,对她道:“这些是换洗的衣物,稍待片刻会有人送来热水。”

      夜瑾心才想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

      本就是粗布素衣,再经那一番折腾。这该破的都破了,不该破的正苟延残喘地挂在身上。

      褴褛如此,也算得上惊世骇俗了。

      她轻咳一声:“有劳凌公子。”

      凌温肃倏地从她身上收回视线,可这一时间也不知该往哪看才好,遂告了辞落荒而逃。

      不一会儿,叩门声如约而至。

      夜瑾心示意他们进来,就见两个弟子合力抬着一个装满热水的木桶送进了内室。

      那两双带着好奇的揣度目光不加掩饰的投向她身上,看得她是浑身不自在。

      被人跟挑货似的上下打量,就差没抬起她的手看看蹶子亮不亮了。这看便看了,那两人还时不时的掩嘴偷笑,把她弄得跟个丈二和尚一般。

      夜瑾心:“可是我脸上有东西?”

      两个弟子纷纷摇头,可脸上那口是心非的笑意却丝毫未减。

      她再问:“那你们为何……”

      迫于夜瑾心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灼灼目光所震慑,其中一个弟子思虑了许久,才扭扭捏捏的道:“只因姑娘是沐光尊带回来的人,我们固然好奇,望姑娘莫要见怪。”

      将这名号在脑子里逐一筛选了一遍,寻不到对号入座的人来。

      这南慕山曾几何时冒出了个沐光尊,谁家倒霉孩子怎的从前没听说过。

      见她不说话,两个弟子识趣的道:“姑娘请自便,我们就先退下了。”

      那意味深长的眼神直到门扉合成一条线,才被门扇拦在身后。

      在南慕山上,能用尊字作后缀的。首先得是凌家正统一脉,其次便是集大成者。

      抛开那些冠冕堂皇的说法,于夜瑾心而言,都不是好对付的人物。

      唯能确定的是:那人暂且不会要了她的命。

      否则也留不得她好胳膊好腿的在这蹦跶了。

      夜瑾心瞥了一眼送来的木桶,烟雾缭绕仿如仙子的纤纤玉手在招呼她过去。

      既然想破了脑子也猜不出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不想来也来了,要死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事,如今这好生伺候着,她岂有推辞的道理。

      在潇洒就死这方面,夜瑾心总算是拿出了点仙师的气度来。

      随即关上门,麻溜的脱了个一丝不.挂,十分光棍地就往木桶里蹦。

      溅起的水花欢快地洒了一地,带出了一股药草特有的芬芳气韵。

      能在虎口牙尖还如此享受的人,天底下除了夜瑾心,怕是遍寻不到比她心更大的了。

      她不但享受,还非常的乐在其中,水都泡凉了还不肯出来。

      只见她将身子整个没了下去,剩下一只鼻子一双美目。嘴巴浸在水里还不停噗噗地往外吐着泡泡,把自己当条鱼一样。

      也怪不得她把自己当条鱼。今人方为刀俎,她不正是那案板上的鱼肉吗。

      至少眼下看来,她且还是安全的。

      只是如今是何情势她也并未知晓,这里毕竟是南慕山,想要她死的人多得是,这命还是攥在别人手上。

      届时就算拼个鱼死网破勉强逃了出去,魔尊返世的消息一旦传开,必将掀起轩然大波。她头上的罪名可不小,随便挑一个都够她死个百八十回了。

      不过是从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

      当年她师父凌慕安被鬼王所杀,她找上门去非但没为师父报仇反倒与鬼王黎渊为伍还堕了道。

      平生最得意的弟子却同那弑师之人搅合到了一起,这在当时成了修仙界最大的笑柄。

      她师兄凌忘尘为父报仇与她反目,甚至不惜一切也要将她挫骨扬灰。

      这一桩桩一件件若细说起来,是比那说书先生嘴里的戏文更要精彩。

      可眼下不是个忆往昔的好时候,她如今是落得个虎头上来捉虱——自寻其死。

      当务之急是趁着人还没杀过来,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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