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百鬼夜话》枫沐焰

67、牡丹灯笼·天皇秘事（十一）

　　密室阵法启动，阵中窜出无数猩红触手，似藤蔓又似章鱼手，目之所及皆是，数也数不清。那些触手包围大天狗，化成雾状渗入他的皮肤，空间里充斥令人胆战心惊的鬼哭声，仿佛来自地狱。
　　雾粒叫嚣着如同有意识在大天狗每一根血管中窜行，寻找妖晶。
　　“你们不会找到的。”被万针刺入的痛感让他冒出冷汗，却依旧扯动唇角。
　　“我劝你最好不要说话，也不要挣扎，这会是一场持久战。”芦屋道满道。
　　然而大天狗不理会他，从被绑上祭台开始他没有一刻不在挣扎，手腕上的绳子勒出血痕算什么，无形的捆仙锁才是最大障碍。他挣扎得越用力，捆仙锁上的反噬也越严重，手臂上开始隐现金色的光圈，慢慢金色之下肌肤出现越来越明显的烧伤。同时阵法的力量在体内游窜，让他遭受两重煎熬。
　　天皇满眼怜惜却一动不动：“你的挣扎只会让自己更痛苦。”
　　阵中人汗水流下，滴落地面，被阵法吸收化成攻击自己的利器，如此反复。
　　晴明暗中拈起法诀，芦屋道满手指拈诀抵上他背后。天皇朝他摇摇头：“安倍卿，你很厉害，但整个阴阳寮的大阴阳师们都在此，你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陛下您有没有想过这么做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一点好处都没有。”他竖起一根手指，“一点，都没有。他就算变作凡人就算永远困在您身边又怎么样，您比谁都清楚他不爱您，您只能得到一个如行尸走肉的躯壳，而我们会失去一个盟友，一个能统领妖界对人类又友好的盟友。”他摇头，似乎对天皇的一意孤行与短视甚是失望。
　　“您根本不懂，人与妖的平衡是多么不易，三大妖除了大天狗，酒吞与玉藻前都不会将人类放在眼中。”
　　“晴明，我很早就说过，你顾虑得太多了。只要人类手中有草薙剑一天，妖界就不敢轻举妄动。”芦屋道满轻蔑道，“哦不，也许是我想错了，我曾以为你的顾虑来自你的胆小懦弱，但或许你的顾虑是来自你的身份，白狐之子半个妖，所以会为妖界打算，会天真的希望人妖和平共处对不对？”
　　他啧啧叹两声：“晴明你抬头看看，看清楚，这里，不只是这里，没有人想与妖和平共处，明白吗？一直以来有这种想法的只有你一个。”他大手一挥，雾气中透出阴阳师们的脸，每一个脸上都是凝重与除妖的坚决。
　　大天狗是妖，所以他们对阵中受“凌迟”之刑的他不会感到一丝不忍心软，不仅因为天皇的命令，因为他是妖，即便曾经帮助过人类很多次。
　　“人与妖不会和平共处，醒醒吧，抛弃你那个幼稚的想法，这个世界是我们的，凭什么要与他们共享，他们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迟早！倾听人类的心声吧，迟早我们会将他们全部消灭，一个不留！”
　　今天人终于将真实的想法剖开在安倍晴明眼前，在场人包括天皇眼里都是仇视冷漠的目光，他知道只有大天狗与自己是一样的想法。
　　“安倍卿回去吧，三天之内不要出现。”天皇示意守卫将晴明押离。
　　“原来你们藏着这样的野心。”大天狗从痛苦中挤出一句话。
　　“你很快就会是我们的一员。”
　　安倍晴明被押出密室经过一处无人地时，口念咒语，两片小纸人贴上守卫后颈，守卫顿时倒地，他快步往皇后御殿走去。
　　妖是什么，对人类来说是恐惧，对阴阳师来说是必除对象，但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妖与人。他是狐之子，既是妖也是人。
　　——“晴明，万物有灵而成妖，人心生怨而成妖，爱入执念亦成妖。”
　　“光暗相生、阴阳相随，这个世界没有一处是只有光明没有黑暗，或只有黑暗没有光明的，妖也是如此。”
　　“晴明，何为阴阳道。阴阳道乃守护道，守护那些纯粹的、善良的、无辜的、美好的，驱逐那些罪恶的、肮脏的、不公的、残忍的，你的阴阳道是什么？”——
　　儿时温柔的声音引领他找到自己的阴阳道，他的阴阳道亦是守护之道，守护所有该守护的，而非某种生命形式。
　　“请您出面阻止天皇陛下。”皇后御殿晴明请求，“您不会想见到这种结果。”一旦天皇成功，大天狗变为人类，中宫之位必将受到威胁，中宫不会坐视不理。
　　“传言是真的？”槿和中宫问。
　　晴明默认：“您不必担心，他会离开这里。”
　　槿和中宫有些为难：“如果他能离开我很愿意走这趟，但陛下恐怕不会听我的话。”不过她还是答应去试一试。
　　不到一日中宫就有消息传来，她连天皇的面都没有见到，实在无能为力。
　　家中等待的晴明听到消息的时候轻轻放下手中杯子。
　　“大人您的脸色非常不好，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小蝴蝶担忧地问。
　　“很不好的事。”
　　“那您为什么不去找源博雅大人商量一下呢？”小蝴蝶很善解人意，主人不说，她从来不过问什么事。
　　“源博雅……”去找源博雅只能火上浇油，那家伙指不定造反的事都干得出来，然后把自己搭进去，他摇头。
　　不知道大天狗怎么样了，是否还能坚持，而他该怎么办。
　　密室中，大天狗经历了一场又一场分筋错骨之痛，身体似乎要破裂碎烂，支撑头抬起来的力气也已经没有。
　　“你别再抵抗了，你每抵抗一分就会拖延痛苦一分。”
　　毛孔中渗出鲜血染红了白色的衣服，眼睛也被汗水混合着血水糊住看不清，整个人像浸在血泊中，惨不忍睹，他应该昏厥的，可是这一次他却始终保持着清醒。咬破唇，将指甲掐进掌心，无论什么方法只要能留住意识，大天狗都会去做。
　　“只要我清醒着，就会阻碍你们，我说过……不会让你们……找到。”明明没有力气，他依然在笑，嘲笑，“你们会见识什么是妖的毅力，你们……能得到的只会是……一具……尸体。”他将身体每一滴血液化作抵抗的力量，要么对方罢手，要么他血尽而亡。
　　“进展如何？”天皇心中越发没底，已经一天一夜，大天狗看起来随时会死去，阴阳师们也个个紧绷着脸，汗如雨下，面色发白。空气中血腥味弥漫，连雾气都变成红色。
　　“没有想到他会豁尽一切阻碍我们探寻，请陛下再耐心等一等，他快坚持不住了，只要昏厥，我们很快就能找出。”
　　“……”天皇摇头，他开始考虑大天狗清醒着死的可能性有多大。这不仅是一场毅力拉锯战，也是一场心理拉锯战。
　　晴明远看皇城，密室方向上空开始隐约笼罩红色的血腥之气，他知道不能再拖了。
　　‘大天狗会死吗？’这是这几天白糖第一次冒出来问。
　　“我以为你不关心这件事。”
　　‘他快死了。’白糖的声音说不出的消沉，‘你准备怎么办？你有办法吗？’她自说自话，‘你没有办法救他。’
　　“白糖？”
　　‘他真的就快死了！’
　　晴明感觉她快哭出来。
　　‘我不想他死的。’
　　“我们都不想他死，也不会让他死！”晴明察觉白糖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去找茨木！现在只有茨木能救他！’白糖似乎下定决心做了什么决定。
　　“茨木？可我们不知道他在哪儿。”
　　‘我知道！’
　　事情迫在眉睫，晴明没有时间询问细究白糖为什么知道，两人当即出城寻找茨木。找到阿橘住处却没见到人，女人十分失落地告诉他们，茨木已经回京都了。
　　‘难道他……’自己冲开了咒术，这下连白糖都惊讶了。
　　“不好，我们得赶紧回去！”晴明脸色丕变。
　　夜晚的京都皇城，灯火闪烁，没人注意紫宸殿之上一个身影矗立，风吹得他黑色的衣服猎猎作响，染了血色的鬼角在惨淡月光下弥漫森寒之气，黯金结了一层冰的妖瞳隐现红色，仿佛宫廷某处盘旋的血气都汇入他的眼睛。
　　妖气在皇城升腾，渐渐笼盖整座皇城，宫廷内的人们浑然未知，北方上空帝星渐掩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