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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匪相 ...

  •   三月草长莺飞,柳绿花红。
      ??延陵富庶,长街上多人马往来,锦袍罗琦,佩环叮当。
      ??我如今站在一个山庄门前。那山庄名叫“宝檀山庄”,我初闻此名,还笑了笑,说:“他这个大雅之人,取的名字却庸俗至此!”
      ??我身侧人道:“若是叫‘檀宝山庄’,岂不是过于俏皮了?这‘宝檀’二字,不知情的人,还能嚼出几分味道来。”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泛酸。
      ??我从未想过此生会站在这山庄门前,等着他俩见我。
      ??这山庄庄主与庄主夫人,一个叫沈檀,一个叫秦宝儿。他们两人是一对神仙眷侣,年轻时历经百般曲折才走到一处。
      ??那磨难中,也有我一份。
      ??红木大门被推开,里面下人告诉我,他们庄主请我到暖水小榭一叙。
      ??我被那小厮带着走,一路看来,这宝檀山庄果真富庶别致,一路上曲折回廊数不胜数,比起我京中那丞相府大了不知凡几。
      ??檀宝山庄如此富裕,也不怪京中高座上那人顾忌。要时不时派朝中要员来做做客,与庄主叙旧。往年都是大理寺卿左羽前来,可今年他让一件疑难案子缠的头风犯了,不宜远行。皇帝怕寻常官员镇不住场,便派我前来。
      ??只是我年轻时与他们有诸多恩怨,见了他们还免不了心虚,更镇不住场。
      ??暖水小榭建在一处池上,四面环水。
      ??我走过曲折水廊,看看四下雅致之景,便知道这设计大约出自庄主之手,必不是庄主夫人所为。
      ??水榭外间正坐着一个人,他见我来了便站起身来,青衣飘逸,我看他七八年过去了,容貌倒是没怎么变,气色更比以往好了不少。
      ??可怜我朝中诸多事务劳心,两鬓已生了白发。
      ??他朝我笑笑,依旧如春风一样和暖,“荣相光临小庄,有失远迎,快请坐。”
      ??我也笑笑,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张嘴叫了一声:“景王爷。”
      ??话一出口,我便知自己失言。他当年助圣上铲除异己,功成身退,如今早已远离京城,再不是景王爷了。
      ??他果真闻言愣了一愣,随即又笑:“景王早已仙逝,荣相叫我沈檀便好。”
      ??他说着,亲手沏了一杯茶递给我。
      ??他叫我“荣相”,我哪里敢称他名讳,只叫他一声“沈庄主”。
      ??我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从小榭中望窗外看去,水汽成烟,几株嫩荷含苞待放。我笑道:“这水榭建的可真不错。沈庄主这庄子,比起京中景王府可好了太多。”
      ??他笑笑,道:“不过就是个住处,能落脚便罢。宝儿喜欢,便这么建了。”
      ??听他如此说,这设计竟是出自庄主夫人之手,我颇感诧异。
      ??他又问道:“荣大人今年在京中可好?”
      ??我愣了一愣,沉默片刻,点头道:“甚好。”
      ??我又问:“沈庄主身体可好?”
      ??沈檀还是笑道:“这些年多亏了宝儿,好了许多,毒伤皆已无大碍了。”
      ??我勉强扯了扯嘴角,点头道:“那就好。”沈檀向来有几分君子之风,我却不知他这些年来,是否还对我所做的那些荒唐事竟还一一记着。
      ??可他即使记恨我,我也无他法,他要报复我,我也应受着,谁叫我当年是荒唐,对他不起。
      ??我锁着眉头,拿起茶杯来一饮而尽。一杯茶,竟让我喝出苦酒的味道来。
      ??沈檀十分会察言观色,见我此状,便问道:“荣相要酒吗?”
      ??我点点头,道:“甚好。沈庄主酿的桃花酒便不错,可否舍得拿出来让我尝一尝?”
      ??沈檀笑道:“却是不巧。今年的还埋在桃花树下,并未酿好。去年桃花盛开之时,我与宝儿去了趟苏州,错了花时,便不曾酿。”
      ??我笑道:“是我唐突了。”转念又一想,那桃花酒于他们而言意义自然是不同的,怎会轻易就给了外人?
      ??也不知他是真的没有,还是假的没有。
      ??不多时酒菜便上来了,那酒是桂花酒,入口香醇,尝那滋味,比起我在望江楼里喝的好了不少。大约也是沈庄主亲手所酿。
      ??他还肯用这样的好酒接待我,已是他的大度,我的福报了。
      ??我与他喝酒,说了些有的没的,将圣上嘱托我的那些话一一道给他听。他也专挑圣上爱听的话说给我,好让我转达给圣上。
      ??与他说话顺顺当当,并无多少弯弯道道,这么一谈,倒觉得我俩相似之处甚多,说话十分投机。若不是她,我与这景王,大约能成知己好友。
      ??我虽知我俩绝不会成好友,可我在京中忙于政事,已许久不曾有人这么与我说话。我心中依旧隐隐开怀。
      ??不过一个时辰,门口传来一个女声,依稀带了些不满。她问门口下人道:“他还在里面饮酒?”
      ??我面前的人听到这句话,脸色稍变,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连敬我都忘了。他似乎喝得有些急了,咳了一声,又快速止住了。
      ??外面的人推开了门,看了看沈檀,那双美眸中含着愠怒。她似乎丰腴了一些,不似以前那般清瘦。她那张脸也还是以往的模样,甚至看着更美了。
      ??我还是不由感叹,沈檀他真是好福气。
      ??她再看我一眼,笑着叫了我一声:“均泽。”
      ??她还叫我“均泽”。我的表字“均泽”。
      ??我心中陡然一酸,张了张口:“宝……王……”她未嫁之前,我叫她宝儿,如今却不能叫了。她嫁给景王之后,我叫她王妃,如今却也不能叫了。
      ??她笑了笑,道:“均泽,喊我沈夫人吧。”
      ??她还叫我均泽,却让我称她沈夫人。我心中不平,又张了张口,还是叫她一声:“宝儿。”
      ??我十分恬不知耻。
      ??我看到她只朝沈檀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我三人重新落座,又布置了一双碗筷。他们两人坐在主位,我坐在客位。
      ??又说了几句话,我同沈檀举杯欲饮,他手中的酒杯却让宝儿夺过去。
      ??宝儿道:“你今日喝了多少了?”
      ??在她来之前,我与沈檀已经饮了两壶了。沈檀早年受过毒伤,差点一命呜呼。如今宝儿应是小心的照料他,不许他饮酒。
      ??我想他此番与我共饮,必是要受宝儿教训的。我放下酒杯准备看戏,却看到沈檀用求救的目光看着我。
      ??我一愣,随即正襟危坐,笑道:“宝儿,我与沈庄主不过小酌了两杯助助兴。你看看,这酒壶还剩下许多酒呢!”
      ??实际上是两壶饮尽,换了一壶新酒。
      ??宝儿颠了颠酒壶,信我不会骗她,又嗔了沈檀一眼,对我道:“这么喝酒确实不尽兴。均泽,我陪你喝!”
      ??此等良机,我断不会拒绝,点头说好。
      ??我眼角瞥向沈檀,见他看我的目光中,竟含感激之情。
      ??我喝得更加畅怀,洋洋得意。不料沈檀这一生,也有感激我的一天!
      ??我问宝儿:“你这几年过的可好?”我看她脸色,也知她这几年过得很好,却还是忍不住问上一问。
      ??宝儿却垮下脸来摇头,说让一些琐事烦死了!
      ??我大惊,听她絮絮叨叨的抱怨。说她那糟心的远方侄儿近来又痴迷古玩字画,整日都流连古玩商铺,却又分不清真伪,让人唬两句便买回来。如今已经从她那里借了万把两银子了。
      ??她的儿子整日像个闷包,不言不语,她整日担心他日后不会同人说话了,也不知随了谁。
      ??她的女儿又是如何淘气,整日书不好好读,无不好好练,只想着如何去玩闹。也不知随了谁。
      ??说到这里沈檀插了句:“随了娘。”
      ??宝儿气得踢他一脚,我看着笑了。
      ??笑着笑着,又觉得腮帮子有些酸。
      ??我与宝儿喝了许久,直至天色擦黑,我才从水榭中告辞。虽是沈檀在侧,宝儿却确确实实陪了我一个下午。
      ??再者这一生能与二人冰释前嫌,我觉得我已此生无憾了。
      ??临行时,我又觉得不舍,思量着来年也请示皇上派我前来。
      ??人的心思可真是奇怪的很,明明来的时候百般不愿,走的时候却又万般不舍了。
      ??他二人亲自将我送到山庄门口。临走前,沈檀与我道:“等桃花酒酿好,我便托人送到相府。”
      ??我愣了一愣,谢过。看来桃花酒确实没有了,刚刚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沈檀又送我八个大字:“人生苦短,莫负良人。”
      ??我又是一愣,又谢过。
      ??我进了马车,掀开帘子再看,他俩携手宝檀山庄。一个小丫头跑出来,一下子抱住沈檀的腿,叫着:“爹爹!爹爹!”
      ??那小丫头露了半边脸,一双眼睛极像宝儿。
      ??延陵长街上人来人往,人好,景也好,却总归不是我该呆的地方。
      ??人生苦短,莫负良人。
      ??沈檀金玉良言,我将这八个大字放在心里好好斟酌。
      ??*
      ??我将这八个大字从延陵念叨回京城,却不知其深意。
      ??我与圣上详细禀告了延陵诸事,圣上笑我道:“爱卿先前与沈氏夫妇恩怨颇多,朕还怕爱卿对沈庄主颇多偏见,却不想爱卿对沈庄主的夸赞,竟是不吝辞藻啊。”
      ??我道:“沈庄主忠贞大义,日月可鉴,天地可表。臣怎敢非议?”
      ??“忠贞大义?”圣上的语气有些阴阳怪气的,“连爱卿都以为沈庄主忠贞大义,那沈庄主必定真的是忠贞大义之人了?”
      ??圣上抬头瞅了我一眼,又随手一扔,将一折子扔到我脚底下。
      ??我将那折子打开,看了两眼,又一点一点折起来,弯腰又递上去,“陛下,折子上所言,与当年众臣弹劾景王爷一般无二。陛下信了一回,难道还要信第二回吗?”
      ??折子是左羽呈上来的。
      ??我不知皇上对沈檀疑心为何如此之重,竟在我明察之时,又派遣左羽暗访。这左羽一访,竟还真访出一些疑窦来了。
      ??只是圣上敢疑,我却不得不谨慎小心,“陛下,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就如六年前……”
      ??“呵!”圣上冷笑一声,看着我的眼神带了些轻蔑,“爱卿如此畏首畏尾,全然不复当年风采。为相十载,倒是将你一身豪气磨没了。”
      ??圣上说的不错,为相十载,我确实不再是当年敢作敢为的荣正清。
      ??“是,臣确实是畏首畏尾,不敢妄加猜测了。”虽我变了,可圣上疑心未改。陛下疑心,我又不得不劝谏,“只是陛下圣明,沈庄主若是想反,早在六年前便反了,何苦等到现在?”
      ??“救我朝于水火,功成身退,不问政事。他若是如今要反,难不成如今看陛下荣登大宝,又心生嫉恨了吗?”
      ??眼看圣上被我一番言论气的吹胡子瞪眼,我也只垂首静立在一旁不置一词了。
      ??这十年,我与圣上意见相左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我少时便常常直言不讳的觐见,不过那时候我不知分寸,常常挨圣上的板子。
      ??我记得有一次圣上让侍卫打过之后还不解恨,自己亲自操刀上阵揍了我几下。
      ??这么多年来,我却依旧不长记性。
      ??不过陛下如今也同我一般年岁都大,已过而立,不再动不动便打我板子。
      ??他如今虽心中有气,也只是嘲讽的笑了一声,说:“朕倒不知荣相什么时候这么相信沈庄主了。”
      ??我还待为沈檀再分辩几句,圣上便不耐烦的挥挥手,“算了,此事朕自有决断,沈庄主一事不可不小心谨慎,朕虽疑虑,但也不会妄下定论。”
      ??圣上分明是不想再跟我聊下去了,我便告罪退下。
      ??“荣卿。”我走到金銮殿门口,听到圣上低声叹息着叫住了我。
      ??我回过头去,见圣上站起身来,虽穿着明黄长袍,但隐在熏香炉的烟雾之后,有了几分萧索。
      ??他看此时的我也应是如此。
      ??“荣卿,三年前的事,该放下便放下吧。”陛下鲜少用这等语气跟我说话,“朕,也该放下。”
      ??我喉头发哽,说起来,三年前错得更深的,该是陛下。只是他是真龙天子,无错,也无人敢说他错。
      ??我知自己无礼,却没有应答,转身离开这红墙绿瓦的深宫。这一处,我无一刻不厌烦,又无一刻不留恋。
      ??若我真放下了,无非是有一天,我脱下这一身官袍闲云野鹤去了,若圣上知晓,定不会再劝我放下。
      ??*
      ??三月春寒,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今日休沐,有雨不得成行,我却又起了兴致,想去八宝楼坐一坐,便约了现如今的景小王爷云景深同我一道去了。
      ??这云景深便是沈檀同父异母的胞弟,幼时候在外历练,三年前沈檀离开京城,景老王爷后继无子,才将他找了回来。
      ??云景深十分不喜欢做王爷,当初听说沈檀要将王位传与他之时,悲伤的痛哭流涕,喝的酩酊大醉,骑着烈马绕着京城狂奔了一夜,最后倒在了丞相府门口。
      ??我好心将他救回府内,自此与他结识。
      ??云景深年岁小我三年,不过却常常像个孩子一般,就如现在,他笑嘻嘻的跟我幸灾乐祸:“荣兄见了我大哥一面感觉如何啊?”
      ??他倒是一点不介意我当年做了什么,甚至听说他大哥多么凄惨的时候,还为我拍手叫好。
      ??他对沈檀强行把景王之位让给他的事情积怨很深。
      ??我只抬头冷冷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云景深也不介意,又岔开了话题,东南西北的聊了起来。一会儿我俩便到了八宝楼。
      ??老板将我们请上二楼雅间,还请了几个唱曲儿的姑娘为我们助兴。
      ??唱着唱着,那位最貌美的姑娘便缠到了云景深身上去了。
      ??我与云景深熟识,所以他在我面前毫不避讳,一会儿手便摸到了人家姑娘身上。
      ??眼看他俩越来越情浓,我提醒说:“旁边有个隔间,若不然两位……”
      ??我话还未说完,云景深便抱着那姑娘大跨步走到隔间里面,一会儿便传来两个人深一声浅一声的喘息。
      ??我兀自喝酒,心里再次感叹世风日下。
      ??喝了两口,便察觉两道视线落在我身上,我看过去,两位漂亮的琵琶姑娘正楚楚的看着我,眼神如秋波。
      ??我挥了挥手:“都下去吧。”
      ??她们闻言面露诧异,随即惊喜的向我道谢。我知道她们为何谢我,正如刚才也是那抚琴的姑娘主动缠到云景深身上去,但却也不是自己所愿。
      ??临近傍晚,街上的雨依旧稀稀沥沥的下着,我跟景深乘着马车往回走,云景深笑嘻嘻的出来,可如今却又兴致缺缺了。
      ??他送我到丞相府门口,走时叹了一句:“可真没意思。”
      ??是啊,可真没意思,可京中除了这些,还有什么事有点意思的呢?我笑说:“等日后我辞了官,你也将景王之位传给你儿子,我们便去见识见识你说的有意思。”
      ??云景深便笑了。
      ??我说这话的时候,管家在府门口探头探脑的看着我。将云景深打发走了,我抬步走入府中,拿着架子让小厮帮我撑着伞,边走边问:“老余,你这欲言又止的,到底出了何事?”
      ??老余叹了口气,张了好几次口,才叹了口气将话说出来:“相爷,那女魔头,那女魔头她又到了!”
      ??老余这句话说的痛心疾首,一听便知道对那女魔头是避之不及。
      ??我却愣住了。
      ??能被老余称作女魔头的人,普天之下只有那一人而已。
      ??她三年未曾出现了。
      ??我还记得我二人第一次见面是在午夜,瓢泼大雨,她手中持着一把长剑,坐在尸堆上,脸上沾满了血。
      ??那放荡不羁的样子让我晃了神,这世间,除了宝儿的灵秀,公主的端庄,第一美人的温婉,竟还有这样如妖似魔的女子。
      ??*
      ??她叫蒲儿,无家,无姓,是锦中峰峰主的大徒弟。锦中峰是江湖第一门派,势力遍布天下,上上一任峰主受江湖人士爱戴,可是到了蒲儿师父的师父这里,却渐渐被冠上了魔教的称号。
      ??个中缘由旁人不清楚,我却再清楚不过。
      ??朝廷不可能允许民间势力发展的太大,若圣上觉得江湖上某一帮派势力对他的江山产生威胁了,一定会派他那些在江湖上安插的暗卫将这一门派的名声搞臭。
      ??锦中峰作为魔教也有三十几年了,依旧屹立不倒,也是一大奇事。
      ??我与蒲儿的缘分就是那一夜,她坐在尸堆上,胸前受了一剑,苍白虚弱,看见我的时候笑得狠厉,似乎神志不清将我错认为敌人了,拿剑指着我:“今夜便让你死在我剑下!”
      ??那一夜,也正是我铸成大错的时候,宝儿毁了同我的婚约,我心中愤恨,少年意气收不住脾气,去了景王府与沈檀大战一场,沈檀本就有毒伤在身,被我一击直接吐血昏迷。
      ??也正是那一夜,沈檀因昏迷过去误了一件大事,关乎家国天下的大事。可我那一夜没有半点悔恨,甚至心中隐隐快意。
      ??蒲儿说完那句话之后,手中的剑便“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人也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我将她救回家中,从此变成了她的救命恩人。
      ??她对我这个救命恩人还算得上不错,这是她自己说的。
      ??她说,若不是我救了她,寻常人看见她杀人的模样,一准早便命归黄泉了。而她还做了一双草鞋答谢我。
      ??我无言以对,她本就是江湖人士,还是魔教的大徒弟,行为自然不能以礼教约束的。
      ??她在我府上修养一个月,我好吃好喝的待她。她走后确实一直念着我,出了什么事情便往我丞相府躲。
      ??唯一叫我感动的,就是在沈庄主事发之后,她来陪我喝了一整夜的酒。那晚我二人虽是一言未发,我却依旧从她那里得到了安慰。
      ??说实在的,她这么久不曾在来我相府,我还当她是将我忘了。如今老余说她到了,我心中欣喜之余,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只快步往内堂走去。
      ??我甚至不用问老余,便知道这女魔头如今所在何处。
      ??果然,她以轻门熟路的入了我的卧室,一条腿翘着坐在桌子旁边喝茶,素衣浅淡,旁边还扔着被雨湿透的蓑衣。
      ??她听到我推门而入,便转过头来,挑了挑眉,女痞子一般的笑着,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说:“几年未见,荣相倒是越发清俊了。都说沈郎腰瘦,荣相这腰,却比沈郎还瘦上几分。”
      ??她是魔教中人,说话向来口无遮拦,我先前听她这样无礼轻薄的言辞还训斥几句,久而久之,便也再懒得管了。
      ??我自动将她这句话略过,走到她对面坐下,帮她倒了一杯热茶暖身子,问:“你怎么来了?”
      ??蒲儿颇为豪放的将手中长剑放在桌子上,蹙着秀丽的双眉,“可别说这些了!这半年我师傅给我安排了六场比武招亲,这月初十又要给我安排下一场!我实在无法,来你这儿避避风头。”
      ??江湖诸事我也略有耳闻,近来传言一长须老者带着一妙龄少女走遍五湖四海打擂招亲,凡去打擂的都缺胳膊断腿,没有一个能完整从擂台上走下来。
      ??先前这传闻我信五分疑五分,那说书的将打擂者倒霉事迹说的惹人发笑,我也只当是茶余饭后的笑话听听。
      ??如今蒲儿提起这件事来,我才知道原来那将人打成那样的人是她。
      ??蒲儿灌了口热茶,不忿的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摔,道:“我倒也不是不想嫁,只是师父净给我找些酒囊饭袋,一个中用的都没有!”
      ??我听她这样说心里有些不舒服,“照你这么说,打不过你的便是酒囊饭袋,那本相也在此之列了?”
      ??“可不是……”蒲儿话说到一半,见我脸色,赶紧将话顿住了,笑笑,“谁说的?相爷您跟他们可不同,国之栋梁,忧国忧民……”
      ??见我神色愈加不善,蒲儿将她那副刻意谄媚的嘴脸收起来,嘟嘟囔囔:“不夸也不对,夸了也不对,你到底让我说什么?”
      ??蒲儿今日言行反常得紧,每次她可以拍我马屁的时候,都会有求于我。当然,她几乎每次来我相府,都是有求于我。
      ??只是这次看她殷切的样子,似乎事情不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严重得多。
      ??既看出了她的打算,本相自然要端些架子,我轻轻笑了一声,站起身来道:“今日天色不早,我让余管家备好了客房,快去休息吧。”
      ??我说着站起身走到床边,作势要将自己湿了的鞋袜脱下来。
      ??在往常这个时候,蒲儿断然就此离开了。她虽不拘礼数,但是这男女大防还从未逾矩。
      ??只是今日,她却不走了,反倒在我面前站定,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放到鞋上的手一时顿住,脱也不是,不脱也不是。
      ??“怎么还不走?”
      ??“我来帮你怎么样?”她谄媚之色愈加明显,甚至蹲在了我面前附上我的手,要帮我褪下鞋袜。
      ??我一时忘了动作,见她秀美的脸上笑意盈盈,那双握惯了剑的手如今要替我脱衣腿袜,我一时间心神恍惚,竟不知身在何处。
      ??“相爷,您……”
      ??她的声音将我神志拉回,我见她的手已附在我的官靴上,连忙挡开,也不再与她玩笑,“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不必这么拐弯抹角。”
      ??她是魔教中人,说话向来口无遮拦,我先前听她这样无礼轻薄的言辞还训斥几句,久而久之,便也再懒得管了。
      ??我自动将她这句话略过,走到她对面坐下,帮她倒了一杯热茶暖身子,问:“你怎么来了?”
      ??蒲儿颇为豪放的将手中长剑放在桌子上,蹙着秀丽的双眉,“可别说这些了!这半年我师傅给我安排了六场比武招亲,这月初十又要给我安排下一场!我实在无法,来你这儿避避风头。”
      ??江湖诸事我也略有耳闻,近来传言一长须老者带着一妙龄少女走遍五湖四海打擂招亲,凡去打擂的都缺胳膊断腿,没有一个能完整从擂台上走下来。
      ??先前这传闻我信五分疑五分,那说书的将打擂者倒霉事迹说的惹人发笑,我也只当是茶余饭后的笑话听听。
      ??如今蒲儿提起这件事来,我才知道原来那将人打成那样的人是她。
      ??蒲儿灌了口热茶,不忿的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摔,道:“我倒也不是不想嫁,只是师父净给我找些酒囊饭袋,一个中用的都没有!”
      ??我听她这样说心里有些不舒服,“照你这么说,打不过你的便是酒囊饭袋,那本相也在此之列了?”
      ??“可不是……”蒲儿话说到一半,见我脸色,赶紧将话顿住了,笑笑,“谁说的?相爷您跟他们可不同,国之栋梁,忧国忧民……”
      ??见我神色愈加不善,蒲儿将她那副刻意谄媚的嘴脸收起来,嘟嘟囔囔:“不夸也不对,夸了也不对,你到底让我说什么?”
      ??蒲儿今日言行反常得紧,每次她可以拍我马屁的时候,都会有求于我。当然,她几乎每次来我相府,都是有求于我。
      ??只是这次看她殷切的样子,似乎事情不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严重得多。
      ??既看出了她的打算,本相自然要端些架子,我轻轻笑了一声,站起身来道:“今日天色不早,我让余管家备好了客房,快去休息吧。”
      ??我说着站起身走到床边,作势要将自己湿了的鞋袜脱下来。
      ??在往常这个时候,蒲儿断然就此离开了。她虽不拘礼数,但是这男女大防还从未逾矩。
      ??只是今日,她却不走了,反倒在我面前站定,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放到鞋上的手一时顿住,脱也不是,不脱也不是。
      ??“怎么还不走?”
      ??“我来帮你怎么样?”她谄媚之色愈加明显,甚至蹲在了我面前附上我的手,要帮我褪下鞋袜。
      ??我一时忘了动作,见她秀美的脸上笑意盈盈,那双握惯了剑的手如今要替我脱衣腿袜,我一时间心神恍惚,竟不知身在何处。
      ??“相爷,您……”
      ??她的声音将我神志拉回,我见她的手已附在我的官靴上,连忙挡开,也不再与她玩笑,“你有什么话
      直说便是,不必这么拐弯抹角。”
      在我心中,蒲儿向来是个豪爽的姑娘,就算是有事祈求于我想讨好我的时候,也只是说些甜言蜜语而已,想是这样的无事献殷勤还真是令我恐慌。
      倒不是受宠若惊,只是怕对方让我干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而我又力所不能及。
      果然,下一刻蒲儿口中说出的话差点没让我惊得从床上掉下去,“相爷,其实我吧,觉得亲真是这天底下最好的男子了,才情古今无双,样貌天下少有,品德可比……”
      她说的话越来越荒唐,我连忙打断她:“直说!”
      蒲儿笑笑,凑到我耳边:“相爷,我就是想让您,扮成我的相公,回去跟我师父交差去。”
      “我师父说了,我的男人,要么武功才识远高于我,要么就要是我真正心仪的人。”
      我心中一跳,什么意思?我是她的心仪之人吗?是啊,为什么我以前没有想到呢?她常常来找我,一出事之后最先想到的人也必定是我,而且她那样的江湖侠女,还曾经亲手帮我编过草鞋。
      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她原来心仪于我呢?
      如果她下一刻就向我表明心迹,那我……我便应了她的要求,跟她去她师父那儿交差好了。
      可是下一刻蒲儿口中的话却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我头上,她说:“你武功不及我,那你就假扮成我的心仪之人,同我一起回去交钞怎么样?”
      我的脸色顿时铁青下来,踢了官靴,翻身上床背对着她:“恕我不能从命,蒲儿小姐,还是请您找别人去吧。”
      我实在忍不了让人家这么戏弄,拉过被子来将头蒙住,心中涩然一片。我又想起陈年的一桩事情来,我十七岁那年,还未曾与宝儿有过婚约。
      我情窦初开,喜欢上了一个小姑娘,那个小姑娘眼睛乌溜溜,皮肤水嫩嫩,被母亲带着来我家做客的时候,都瞅瞅西看看,像是一只活泼的小猫。
      我鼓起勇气向她表白,却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跟她说,不过听说有一种名字叫做“勿忘我”的花朵,象征着纯洁无瑕的挚爱。于是我将那时候所有的银钱都拿了出来,请画师工匠制了一个精致的“勿忘我”花簪,偷偷的放进那小姑娘的房间里,写了纸条,说如果对方愿意的话,就写封信,压进她府邸后门的那块石头下面。他明天一早来取。
      说的是这样没错,但是他希望能再见她一面,于是就一直在后门等着,等了整整一夜,都没见到那小姑娘的身影。
      小姑娘先前去我家的时候总喜欢在我旁边围着我,“荣哥哥”,“荣哥哥”的叫着,于是我便误会了她对我也是有意地,那天早晨没见到她的身影之后才明白自己真是自作多情。
      如今我快到而立之年了,竟然还会犯这样的错误,当真是可笑之极。
      但我悲,似乎有人比我更悲,蒲儿没走,拉住了我被子的一角,可怜的说:“你果真不帮我?”
      “我真是不知道该找什么人好了,前来比武招亲的个个都是歪瓜裂枣,眼歪嘴斜的,肥头大耳的,满面流油的,其中不乏武功好,让我花了好大力气才打败的。”
      “要是让我嫁给那些人,我还真不如死了算了!”
      这丫头是跟谁学的要死要活?真是让我头疼。
      这还不算,我如今才算是见识到了蒲儿女侠卖惨的功夫。
      “我真是不知道该找谁好了,我飘荡江湖这么多年,除了师父除了你,再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了,之前还觉得孤苦伶仃的没什么,到有事儿了,才知道除了你,半个可以帮忙的人都没有了。”
      “我真是自作孽。当初你救我的时候,我还对你恶语相向,现在想来真是不识好歹,天底下像你这样心善的人能有几个?能从尸体堆里就一个不知名的女子,还能多年来一直帮着她不求回报的好人,这世上还能有几个?”
      “可就连你这种好人,如今也厌弃了我,不肯再帮着我了。”
      我心里想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以前的帮忙和现在的帮忙能一样吗?现在是让我假扮她的相好,回去跟她师父复命啊。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她师父的老巢似乎在延陵一带吧。我刚刚从那儿回来呢。
      如果去,我就要向皇帝请命,就要抛下那么多折子不管,抛下那么多事情不处理。我真是……
      忙了起来。
      急的不急的,都被我当成了八百里加急来处理,并且叫来我的学生,把一些简单的交给他们来做,只求能空出那么一个月的时间来,跟蒲儿去一趟延陵。
      真是造的什么孽啊。
      当初救回来的可真是位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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