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喵晓镜

7、垂髫（五）

　　因着叶静宸去了友人家拜访，今日家中吃饭的主子并没有全然到齐。

　　叶静安昨天因为贪玩被父亲打了手板子，虽然伤的不重，只是皮肉之苦，往往是最为磨人的，他又是个娇生惯养出来的宝，此刻拿着筷子便觉得疼起来，连吃饭也很不安生。

　　叶耀升对着唯一的女儿还算是慈父，却不论对长子还是幼子都颇为严厉的，一看，便想起他昨天的劣迹，问他：“我昨儿个罚你背的书可背好了？”

　　叶静安当然没背好，他忙着玩呢，此刻顿时就慌了神，连姐姐给自己找的借口都忘了，下意识朝着母亲看去。

　　徐氏虽然心疼幼子，却并不很愿拆丈夫的台，遂转开了头。叶静安求助无门，更加慌了，又看向姐姐。

　　静姝虽然不满他调皮，却嘴硬心软，此刻便放软了语气，冲着父亲道：“爹爹，该吃饭啦，吃完了饭我去盯着他写字。”

　　叶静安弱弱地道：“可是我的手好疼呀。”

　　静姝瞪他一眼。

　　叶静安眼里瞬间泛起了水汽。

　　静姝：“……”

　　乔明宇看得好笑，低声对弟弟道：“我总觉得，小安这样的，才像个弟弟的样子，你也忒给我省心了些，从小到大，我都没什么机会去锻炼自己说情的本事。”

　　乔明铮眉毛也不曾多抬一抬，只淡淡道：“兄长，你的志趣很是特别。”

　　叶耀升也是看得好笑，到底没再追究，只是道：“我知道你素日最皮的，你哥哥姐姐小时候没有的上天入地的活泼劲儿全都攒着到了你身上，算是厚积薄发。你现在如此，我也不能罚你再抄书，你就叫你姐姐盯着，每日读上二十遍的千字文，读到你把落下的功课拾起来为止。”

　　叶家的孩子启蒙用的全是这《千字文》，对静姝来说，这并不是多么难的东西，但是叶静安到底才三岁，上头的字还没有认全了。

　　叶静安想到二十遍的千字文，顿时蔫头耷脑的。

　　静姝道：“可是爹爹，小安也不全然是贪玩的，今儿个我们在园子里头玩耍，叫表哥给我们摘了花，他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您和母亲，现在正摆在屋子里头呢。”她卖了乖，才又软软地道：“二十遍，嗓子都要读坏啦。”

　　徐氏不动声色，乔明宇想了想就想通了，只是向着弟弟微笑。两回被拿来做筏子的感受不知如何？

　　乔明铮：“……”

　　叶耀升看了看徐氏，见她只是笑着对自己点点头。妻女都如此，他也只好放低了要求，道：“十二遍。”

　　这相比之下已然少了很多，叶静安点点头，感激地对姐姐笑了笑。

　　等说完了话，徐氏便叫人开了席。一道道精致的菜样行云流水般地捧上来

　　叶静安人还小，换做旁的人家这会儿，必然是乳母下人成堆地伺候着的，但是在叶家，先头的叶静宸叶静姝都是两岁起就要自己吃饭了，不管弄的有多乱糟糟，一概不许旁人帮手的。

　　叶静安倒也不是自己不会吃饭，实在是手受了伤，不好夹菜。静姝看他蔫蔫地，只是用勺子舀往日并不爱吃的豆腐羹，很是心疼，多多地给他夹了几筷子菜，自己反倒有些顾不上吃了。

　　眼前忽然落下一只大虾。

　　静姝愣了愣，抬眼，正好对上乔明铮安安静静一双清透的眸子。

　　乔明铮冲她道：“他手上有伤口，不能用发物。”原来那只大虾是她夹给静安的。

　　静姝点点头，又见他夹了一筷子的菠菜给静安，忽然醒悟过来，大抵是表哥见自己多给弟弟夹菜而吃不上饭，方才有了这一出。

　　一贯最温柔体贴的宇表哥含笑看着，并不动手帮忙。叶家的一双父母也不去管，只苦了静安，被有些不敢惹的冷冰冰的表哥夹了菜到碗里，再不喜欢也只能吃下去。

　　一顿饭毕，徐氏将几个小的赶去花园里，又叫下人送了些时令瓜果去，自己却早早回了屋，换上家常服饰，倚着案看书。

　　徐氏见他出来了，便问他道：“你最近不是忙得很么，当真是为了明宇明铮才这么早回来的？”

　　叶耀升在她边上坐了，喝着她递过来的参茶，淡道：“今天阁臣们吵做了一团，横竖什么事也办不了，我就回来了。”

　　徐氏因着门第的缘故，眼光一贯比寻常的女子长远些，叶耀升得了空也会同她说说自己官场上的事情。这也是为什么书香人家往往比起勋贵来更不喜欢纳妾的缘故之一，毕竟妻子是门当户对的人家出身，要有红袖添香、高谈阔论，与其对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门小户出来的妾，还不如回房找正室。

　　徐氏此刻拢眉，又问：“是韩阁老与顾阁老起了争执么？”

　　“当然不是，”叶耀升赏了那传说中叶静安拿来孝敬妻子的白玉兰，漫不经心道，“元辅胸有丘壑，且不怎么管事。这回同韩柯争执的，是宋阁老与王阁老。韩阁老执意要钱安国死，宋、王却又要保他，把韩阁老气了个半死。皇上都被惊动了。”

　　徐氏并不问到底是为什么事情，只是吃惊地笑道：“宋叔父平常是个圆滑人物，怎么这回会……”

　　叶耀升道：“算来宋阁老是钱安国的座师。”

　　官场上人情往来，结成党派是不论如何都少不了的。徐氏自然知晓，只道：“宋叔父一向重情义。当初明铮明宇他们父亲上京来，但凡有难处，他都会施以援手。”

　　叶耀升笑道：“宋阁老是个爱操心的，不过也怪顾凌，他并不是一个会交际的性子。这些年虽说收敛了些，要不是有他老师帮忙看着，也少不了有麻烦的。”

　　说到这里，两人不再提政治上的事情，徐氏低下头去看书。叶耀升瞧了一会儿，忍不住抬手，轻轻拂过妻子光滑柔软的一头秀发，道：“我今儿从人那里得了一支白玉兰的簪子，命人送回来了，你见了吗？”

　　徐氏抬头，有些羞赧地抱怨道：“多大的人了，还闹得这么大阵仗，我缺这么点儿东西么？”

　　叶耀升笑道：“夫人的姿容，自然是世间万物都配不上的，只是我痴心妄想，总想着找到点好东西，就来献宝。”

　　他顿了顿，有些微妙地道：“只是没想到，安哥儿倒是很会就地取材。我料想夫人得了他的一支玉兰花，比我的簪子还要爱重些。”

　　徐氏被他逗笑了，道：“蓁蓁替她弟弟找的借口你也信。”

　　叶耀升道：“不然还能如何？我罚他，你虽然不说，少不得一顿心疼。闹得蓁蓁也要不高兴。”他将妻子的一头秀发慢条斯理地顺着，笑道：“不过安哥儿确实是皮了些。”

　　徐氏转过了身背对着他，自顾自地翻书，却有些恍惚般地喃喃道：“孩子可真是都来讨债似得，静姝的梦魇之症就叫我怕极了，小安又十足的淘气，一个比起一个还不省心。倒真是羡慕顾姐姐，明宇明铮看着就没有一个是没出息的。”

　　叶耀升听着妻子看似抱怨实则甜蜜的话语，但笑不语，听见乔氏兄弟的名字，才微微顿了顿。

　　徐氏道：“说到明宇明铮，我倒要问问你，你白日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叶耀升按按妻子的肩膀，将她搂在怀里，道：“我只是想着，你这两个外甥算是出色的人物，和自家宸哥儿比起来，也不见得逊色的。”

　　“这我也晓得，”徐氏道，“只是你要说静姝的事情，我并不很乐意的，她才那样小，连男女之事都不很分得清！”

　　“自然是这样的，”叶耀升安慰她道，“我只是那么个意思，况且我看阿铮，虽然看着像他老子那样冷心冷情，对蓁蓁却很好，也是个忽然的念头罢了。”

　　“阿铮？”徐氏有些诧异地道，“哦，阿铮同静姝，是处的很好。静姝小时候不喜欢亲近旁人，倒是挺喜欢阿铮的，只是我总觉得阿铮这样的性子，太冷了些，并不体贴。”

　　“我瞧着，他倒是常常望着静姝，方才我喂静姝喝杏仁茶，他也频频看过来——”叶耀升有些好笑道，“不知是不是怕我烫着她了。”

　　“不论如何，孩子还小。”徐氏最把女儿当宝，说到这样总觉得心里怪不舒服的，便无趣地打断了这个话题。

　　“很是，”叶耀升到底还是同意妻子的观点，“何况你我二人如何看，都没什么用的，将来我还希望静姝自己拿主意的。她看着软绵绵的，实则骨子里头像我，最有主见。”

　　徐氏笑：“你说自己有主见，我倒不是很看好，方才你说阿铮好，我不过短短两句话，你就歇了心思了，不算得唯唯诺诺的小人，也是个唯我命是从的好丈夫了。”

　　两人闺房情趣素不为外人道的，也是有数分腻歪。叶耀升对着妻子总是无奈，听她打趣自己，先是笑了，又低头去吻在她洁白的颈侧，含含糊糊道：“娘子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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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叶耀升：我瞧着阿铮将来必然体贴。
徐氏：她才六岁！！！
叶耀升：你想到哪里去了~
徐氏：……
敲黑板！！这里提到的三位阁老后面都有戏，尤其是宋、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