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喵晓镜

37、垂髫（三十五）

　　“娘留我有什么事？”叶静宸见妹妹也留下来，就把她抱到自己的膝盖上，笑着叮嘱她，“积香庐里头水多，明天你好好跟着舅母，不要一个人乱跑——那园子大得很，仔细迷路落水。”
　　静姝胡乱地点点头，又问：“铮哥哥和大表哥要搬走了，岂不是没人陪你读书了？”

　　“是没人陪你玩了吧，”叶静宸嗤笑一声，“积香庐离咱家也不远呢，你上学下学，还可以特地绕个道过去吃口点心。”说罢捏她的鼻子，“小没良心的东西。”

　　静姝啐了他一口，“你才没良心呢，叫谢姐姐知道了何家小姐的事情，有你好看的！”

　　说罢溜下他的膝盖，跑出门找表哥去了。徒留叶静宸留在原地，目瞪口呆，许久才从嘴里蹦出一句：“……简直岂有此理！”

　　徐氏突然扫了他一眼，笑道：“嗳，这正是我想说的话，‘简直岂有此理’！”

　　“啊？”叶静宸始终弄不懂母亲的阴阳怪气，这会儿便直接地问她，“娘，您是知道我昨天拿了您给静姝的枣泥山药糕不高兴？”

　　徐氏：“……”不是，她儿子怎么能这么出息呢？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缓缓地道：“齐国公家的小姐……娘想了想，虽然门第不甚适配，但是那谢小姐我也是看着长大的，同你有些情分，静姝也喜欢她。”

　　得亏了那天乔明宇透露的口风，叶静宸这才想到了自己被妹妹英说着喜欢谢兰青的事儿……不对，是两情相悦，这个更麻烦。

　　他当时一听，要说心里一点儿波澜没有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最近大皇子交了他一些事儿去办，他又想着查出二皇子那天误射了静姝的事情，便也忘了这茬儿，要不是徐氏说起，真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叶静宸勉强道，“婚姻大事，但凭父母之命，您说好，我也没什么意见。只是我同谢小姐……”

　　徐氏忽然微笑起来。

　　她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大儿子。

　　叶静宸生得像极了叶耀升，论模样，在京城年轻的一代中，也算是数一数二了，更遑论十四岁就中了解元。这会儿正是最意气风发不过的年纪，他虽然爱笑，眉眼之中却自有一股子的锐利张扬，小姑娘们只怕尤其爱这样的。

　　她喝了口茶，慢悠悠地道：“我先细细地说与你听。叶家徐家都是书香世家，说来与谢家并不相配，只是你现在年纪大了，和大皇子交好，就该晓得厉害。清流不是不好，到底少了几分势力，谢家小姐这点便比那素未谋面的何家小姐好许多。再有，她是我见惯了的，人品样貌都配得上你……同蓁蓁也处得好，我不必担心有人给蓁蓁脸色看。”

　　叶静宸心道，果然又要说静姝。

　　不过他一贯不会顶撞母亲，便束手而立，恭恭敬敬地听着。

　　“静姝说你和谢家小姐两情相悦，我倒真不知道是真是假，”徐氏终于说到了重点，笑吟吟地看着他，“不过你似乎没这根筋，我也不强求你。”

　　叶静宸：“……”那还多谢您体谅了？

　　“如果没有意外，”徐氏道，“改日我下个帖子，请齐国公夫人过来聚一聚，私下里说一说这件事儿。但是呢，咱家名声也还响亮，族里实权的人物却着实很少，你在官场上还是要靠着自个儿，将来的会试殿试，要是名次不好看，这门亲事黄了也未必的。你还是好好儿读书着，万事娘替你操心。”

　　她说罢了，才放叶静宸离开。

　　叶静宸走出正房，本来想顺带去静姝的院子里坐一坐，走到她院子门口才觉得时辰不早了，便停下了步子。

　　他其实并没有看起来那样的淡然。

　　说实话，他这个年纪，哪怕再不开窍，男女之事总该懂得一些了。在静姝门口站了一会儿，瞧着天上的月亮，倒像是谢兰青笑弯了的眼——

　　他一直以为自己更喜欢自家妹妹这样的、甜甜软软的类型，但是这会儿想到谢兰青并不与寻常闺秀一般的作风，忽然弯了弯唇，转身走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二天静姝惦记着要陪着舅母去看看积香庐，便起了个大早，还赶上了顾氏在徐氏那儿吃早饭。
　　叶静宸早早吃完了，正从里面走出来——他今天要去他的先生那儿听课的，就见到了静姝。

　　静姝老远就笑着道：“哥哥又要去赵先生那儿听课么？”

　　“是，”叶静宸弯腰，摸摸妹妹胖乎乎的脸颊，“要给你带什么吃的？”

　　静姝道：“我要你给我带栗子糕吃。”

　　叶静宸应下了，似乎是踌躇了一会儿，问她：“那……谢小姐……”

　　静姝忽然笑起来。

　　叶静宸皱眉，有些恼怒地道：“笑什么？”

　　“没什么，”静姝边笑，边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谢姐姐不爱吃甜的，她最爱吃各式各样的辣的，她家街口那家辣子鸡做得尤其合她的心意，但是国公夫人管着她不让她多吃的。还有，她不爱喝热茶，哪怕是冬日，茶都要放冷了才喝……”

　　叶静宸听她絮絮叨叨说了一串，眉头愈发皱得紧了，最后道：“……怎么这么难说话？”

　　静姝笑道：“唔，你都知道了，她就对你好说话啦。”

　　叶静宸：“……”

　　他转身就走，装作听不见妹妹在后头极开心的笑声。

　　静姝坐下一会儿，乔明宇乔明铮也来了。

　　静姝因为伤了手臂不去族学里，这两人却是一天功课都不能落下的。叶耀和人倒也还何其，但是在功课上头，素来管教严厉，非嫁娶丧事不能在他哪里请到假，乔明宇两兄弟自然也不会去向他请假。横竖母亲在京中，有的是人陪着，并不缺他们两人。

　　静姝有些失望道：“那只有我和舅母去看积香庐了？”

　　乔明铮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他把视线看向兴致勃勃的母亲，微微皱了皱眉，低声道：“……国公夫人昨日就回了您的信？”

　　“是的，”说到这个，顾氏也有些惊讶，“她立刻就回了我，说是最近闲得慌，我要是没事儿，改日就可以去拜访，她愿意带着我逛一逛积香庐。”

　　按理说无论如何一个国公夫人都不该这么殷勤地对待一个大臣夫人，何况乔顾凌还不算位极人臣呢。

　　只是对方的好意无论如何都不能拒绝的，因此顾氏虽然旅途奔波劳累，也只好第二天早起去拜访她。

　　乔明铮道：“您就这么放心？”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顾氏笑笑，“她还能图我什么呢？”

　　这话倒也没错，乔明铮便也不再说什么。他之所以怀疑国公夫人另有所图，很大原因是因为他与成国公家的嫡长子司昭然算是认识，司昭然嘴里，对于他那位继母，可是一句好话也没的。

　　静姝有些奇怪他的态度，本来想问，又想到他们不是和自己一起去的，顿时有些沮丧。

　　乔明宇笑了笑，温和地道：“静姝可以在里头好好地玩一会儿，昨天阿铮教你念过的《滕王阁序》你还记得么？里头有一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积香庐临水而建，建筑风格绮丽，是难得的北地有的温柔婉约的江南风景，听说当年许相在里头住的时候，也为它写过几首辞赋，只是年久失传了。”

　　静姝先头就听过积香庐的名号，但是成国公前些年还会在里头宴请宾客，近年来却是荒废了里头的美景，许久没有请人进去游玩了，她便也一回都没有进去过。这会儿听乔明宇这么一说，便有了几分兴致。

　　她又眼巴巴地看乔明铮，道：“铮哥哥，我问顾姐姐要了蜜饯的，你给我带回来，好不好？”

　　乔明铮目光从眼前的盘子里移到她的脸上，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责怪，最后还是无奈地道：“……好。”

　　积香庐既然是前朝许相家的私宅，自然是豪奢非凡，一路走进去，且不说里面的珍惜草木，但是这头雕栏玉砌，那头烟柳画桥，真真是极好的风景，只是寂寞了些。

　　来带他们游园的却是成国公的继室胡氏，成国公年近半百了，她却是个方才三十出头的风姿绰约的美人儿，老夫少妻，自然恩爱非常。可惜胡氏一直无所出，便将一个侍妾生养的女孩儿养在了身边，久而久之，倒养得像是国公府的嫡女一般，娇宠得不得了。

　　静姝先头就听过这位国公庶女司昭荷的名气——不是因为才貌，却是因为那份天上地下独一份的矜骄。

　　她并没有掩藏自己的心思的意思，因此一件静姝，便用极为挑剔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只是静姝虽然年纪小，但是行为举止除了孩子气些，样貌和礼仪都没得挑，她便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抬高了下巴一言不发了。

　　静姝并不生气，说来勋贵家的贵女，她这样的是常态——谢兰青那样好说话的，才是罕见呢。

　　虽然司昭荷态度倨傲，胡氏却还殷勤，带着人在曲院风荷里头转了一圈，坐在了开得茂盛的荷花池边，笑道：“天气渐渐也热了，难为你们跟着我瞎转悠。”

　　顾氏只是笑道：“哪里是难为呢？我看这里的风景，爱得不得了呢，您家真真是簪缨世家，才有这样的底蕴。”

　　胡氏微微叹道：“底蕴……要是真是有底蕴的人家，何必要卖出这园子？顾妹妹你也是知道的，我们家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昭然并不与我亲近，我也不好说他太多，只是这孩子委实太贪玩了些，他父亲给他求来的实差，也不见他好好儿地干。”

　　她这一番诉苦，让顾氏有些惊讶。她喝了口茶，不懂声色地岔开了话题，道：“您家的茶真是好，这水用的只怕是特地运过来的山泉水？”

　　她不想接话，无非是因为自古继母继子关系总是微妙。那司家大爷虽然听说人不靠谱，至今连个世子都没有挣到，但是但凡皇帝有一天要封世子，总归是他没有错的……那这胡氏这一番抱怨，又是几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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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赶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