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2、垂髫(三十) ...
-
舒柔在前头射到了一只山鸡,才发觉叶家姐妹被自己弄丢了,连忙火急火燎地赶回去,却只看到一片狼藉。她怕出了什么事,又赶回庄子上。
庄子上本来只住了一些下人,故大多数都是下人住的地方,还有一间预备着主子过来玩的时候歇脚的房间。
静姝早已痛得昏死过去。叶静宸坐在她床边,握着她一只冷汗津津的手,看庄子上备下的大夫给她拔出箭头。
血水一盆一盆地端出去。
乔明铮坐在外头,一言不发。
早在他带着静姝回来的时候舒翊就派了人去事发现场察看,到底晚了一步,那里的痕迹被人清了个一干二净,此刻他也沉着脸,“……到底会是谁。”
乔明宇低声地道:“你先别急,静姝没有性命之忧。当务之急,是找出凶手。”他叹着气去把弟弟的手掰开,果然看到了被指甲刺出了血的掌心。
外头的屋子里静静的,只听得见乔明宇低声吩咐下人把金创药拿来。
叶静琪手上紧紧攥着从灌木上扯下来的几丝布料,从庄子门口走到屋子里似乎费尽了她的力气。她往前走了几步,猛地跪在了他面前,“……殿下,臣女看到了这个。”
舒翊看向她,边上舒柔提醒道:“她是叶静琪。”
舒翊这才想起,这就是他那天看到的那写着“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相严逼”的扇子的主人。叶静姝就是为了救她才被人射中……
一个能写出这种句子的少女,必然十分有才华,但……是否也有怨恨?
舒翊很快就否定了自己这个过于阴暗的猜测。不论如何,哪怕她真的想要害叶静姝,也不会置自己于九死一生的境地。
而既然原本出事的应该是她,那么事情就更加奇怪了。在座的五个女孩儿,包括他妹妹舒柔在内,虽然出身迥异,但是哪怕真的杀了她们好了,又有什么用?
……还是,真的只是意外?
舒翊垂眼,看到叶静琪脸上忐忑的神情。她似乎很害怕。他示意身边的人把她手上的东西接过来,还算温和地说了一句:“多亏了你,不然线索只怕早已被抹除殆尽了。”
叶静琪恍恍惚惚的,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她觉得屋子里头闷得透不过气,便出了屋子。
叶静媛也坐在外头,见她脸色苍白,过来摸了摸她的头,小声说:“别怕啦,静姝不会有事的。”
她难得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这样温和。叶静琪脑海里紧绷着的弦仿佛断了似得,忽然一把抱住了她,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眼泪,哭得抽抽噎噎的。
屋子里头,乔明宇吩咐了下人去熬安神汤,分给剩下几个女孩儿,想了想,也给了乔明铮一碗。
乔明铮接过之后就把它放在了一边,盯着房门看。乔明宇摇摇头,随他去了。
许久,大夫才从里头出来,随后脸色有些难看的叶静宸也出来了。大夫道:“这位小姐的伤没有大碍,只是箭头带刺,难免牵扯了皮肉,才导致了失血过多。按着方子好好调养便是。”
叶静宸神色僵硬道:“多谢大夫。”说罢叫人送他出去。
乔明铮起身,进去看静姝了。谢兰青本来也想进去,被舒柔拉了一把,指了指叶静宸。
谢兰青看着他的脸色,扯了扯嘴角,把自己没有动过的安神汤塞给他,“赶紧喝两口,你要想知道到底是谁干的,还得去查,打起精神来。”
叶静宸紧绷的神色缓了缓,一仰头将安神汤喝尽了……果然难喝。他神色却好看了些,道:“到底是针对蓁蓁还是静琪?或者是,针对……”
谢兰青鲜少看他如此不安,本来想开口安慰,但是和他说惯了玩笑话,一时倒不知如何开口了。她也知道静姝确实伤得重,他着急也无可厚非,便低声地道:“你先听听殿下如何说……”
说实话,在座诸人,最有可能被针对的,除了舒翊就没别人了。哪怕舒柔是公主,也没什么人会与她有利益冲突。
只有舒翊。或者只是意外。
舒翊示意他看桌子上放着的料子。
宫廷御用的布料与外头的往往有很大的差别,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这桌上的布料虽然破碎,但是仍可以看出用的是皇家常见的工艺。
“这是今年新贡的石青锦,”舒柔迟疑着道,“父皇只赏了两匹给刘贵妃,母妃那儿也有两匹。”
……
静姝受了伤,把本来风平浪静的叶府弄得一团乱。徐氏一天要过去看她七回八回都嫌不够,但是府上的事情却不能不处理。叶静安也没了读书的心思,趁着教书先生不注意就溜到蕙风院看姐姐。
而舒翊回宫后,特地找皇贵妃问了石青锦的事情。
“石青锦?”皇贵妃靠着美人榻,神色有些疲倦,“我库房里头的还没动,原本是想要赏出去的,最近也没这个力气,倒是我知道刘贵妃那儿两匹都给了二殿下。听说那天皇上在她那儿见到了二殿下,还夸了他穿这颜色有精神。”
她说到皇上在刘贵妃处时,神色依旧淡淡。
这么多年来,她都是皇帝最惦记的人,心里难免觉得自己不同,只是年轻的时候会想着去争,现在却当真疲惫了。
舒翊道:“所以宫中穿着这料子的人,只有舒郁。”
“是全天下,”皇贵妃笑了笑,道,“本来就是今年特供上来的料子,别的地方哪里会有呢?”她见儿子神色不对,便问他:“怎么了?”
舒翊这才同她说了打猎时发生的事情。
“若是二殿下射的箭,”皇贵妃皱眉,“……他为难一个女孩儿做什么?对了,那女孩儿似乎是你那天夸她诗作得好的那个对吗?”
舒翊对于她时时刻刻扯远了的本领感到无奈。
皇贵妃又道:“……如果是误伤,他又有什么好躲的?”
“我也奇怪着。”舒翊道。
皇贵妃却突然想到了往事。她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幼时的事儿?你与他两个人吵架,他将你推下了水,后来却死活要说是小太监们推的你。皇上本来就不信他会做这样的事,你又还昏迷着,便杖毙了那几个小太监,事情也就放过了……”
舒翊当然还记得。
他和舒郁的梁子虽然一向不浅,但是真的开始水火不容的导火线,也就是在那件事了。
他还记得自己醒来的时候母亲妹妹憔悴苍白的神色。从那时候起,他就不愿意再忍让弟弟了。
……如果他处处让着弟弟,还怎么保护自己的母亲和妹妹呢?
皇贵妃冷笑道:“近几年我见他,倒也还像话了些,不料还是个敢做不敢当的废物。你且拿着这布料去问问他,一个女孩儿的命,在他眼里到底价值几许?”
舒柔在边上也是越听越气愤,“舒郁也真是没有担当!他误伤了也就误伤了,老老实实地站出来反而不会被为难。当初要不是静姝她表哥走得快,她流那样多的血,怕是要有性命之忧的!”
平心而论,舒翊并不觉得叶静姝的命在舒郁的眼里有多重要。或者说如果不是与自己交好的叶家,而是换一个别的人家忽然就死了个小姐,兴许母亲妹妹都不会多说什么。
这世上但凡是人,就总分出亲疏远近,故此又有了高低贵贱。
就好像当年母亲刚刚生下他的时候,还只是个小小的妃子,自然是被刘贵妃踩在头顶。可是现在母亲一跃成为执掌一半凤印的皇贵妃,就再没有人赶对他有半分怠慢。
可是母亲反而没有自己这样看得开。她和舒柔都是一样的性子,不是不好,只是天真了些。她们都是依靠着皇帝的宠爱活着的……可是一旦这宠爱没了,天也就塌了。他不能不护着她们。
皇帝年纪大了,迟迟不立太子,就说明他对年长的儿子都是怀有忌惮的。他希望将两个儿子把控于股掌之间,乐得看他们你争我夺……
但是另一方面他又是矛盾的,他希望不论自己选了谁,剩下的那个都能被好好对待,为他上演兄友弟恭的一幕。
舒翊道:“不必现在说。”
皇贵妃忽然想到族兄被弹劾的事情。她皱了皱眉,说:“……既然这样,你自己看着办吧。你舅父如何了,前段时间有御史弹劾他,皇上如何说?”
后妃干政是大忌,但是也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毕竟后宫的势力同前朝息息相关,并不是那么轻易可以割裂开来的。
舒翊道:“父皇没说什么,只让内阁先票拟给他。”
现在内阁中基本上就是韩阁老的“一言堂”,内阁的票拟,其实就是韩阁老的意思了。皇贵妃面露愁色,“韩老头一向亲近你弟弟。”
舒翊不说话。
虽然韩阁老至今没有明显地表示站哪边,他也有几分笼络他的意思,但是要说韩阁老会放弃自己的学生转而支持他,其实没几分可能。
“您不必多虑,船到桥头自然直,哪怕舅父当不成总兵了,他也还是个都督,汗马功劳,不是说抹就能抹的。”他不愿母亲担忧,便转开了话题,道:“叶家那头,到底也是跟着我们出了事儿的,还请您安抚一二。”
皇贵妃也知道,不论如何都是自家儿女将人带出去玩的,叶静姝出了事,不有所表示总让人寒心,自然是应下了。
说完了话,舒翊便别过母亲与妹妹,出宫去了。只是刚走到宫门,就遇上了他刚刚提到过的二皇子舒郁。
舒郁一边走着,一边皱着眉和身边的人说话,看神色似乎不大高兴。两边一撞上了,他敷衍地拱了拱手,道:“大哥。”
舒翊笑了笑,道:“二弟是去贵妃娘娘处?”
舒郁方才还不高兴着,这会儿却对着他笑道:“我母妃并没有皇贵妃娘娘那样惦记着大哥般惦念我,我这回来,原是父皇让我进宫议事的。”
舒翊便也笑道:“那我也不再多费二弟的时间了,你且去吧。”
舒郁原本说那话只是刺他的,倒不是真的要同皇帝商量什么急事,不过也懒得再多与自己这位捉摸不透的大哥说话,敷衍地拱了拱手就走了。
舒翊却叫住了他边上一直不曾说话的少年,道:“韩公子。”
韩谨唯停了步子,回身笑道:“大殿下还有事?”
比起叶静宸那样的少年解元,韩谨唯至今也只是个举人,其实并不打眼。舒翊原先也不怎么注意他,这会儿要同他说话,倒是难得认真地打量了一番,他生得倒也俊逸,只是并不扎眼,又喜欢穿温润的青色,跟在张扬的二皇子身边一向没有太多的存在感。
舒翊笑道:“也没什么,只是听说前两日韩阁老身体抱恙,故有些担心。”
韩谨唯道:“多谢大殿下关爱,爷爷只是偶感了风寒,今日便好了许多了。”
舒翊微微笑了笑,只道:“季节交换,难免的,我听静宸说他妹妹也生了病呢,元辅年纪大了,总该注意身体的。”
韩谨唯很是奇怪他为什么提起叶静姝,眼见着二皇子走远了,便匆匆向他告了辞,追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小天使说看不懂,其实就是敢做不敢当的二皇子误射了人呀~
至于静姝为什么要救静琪,自然也是因为有预感啦~
我赶着榜单,所以这周没有意外是会日更哒~保证很快蓁蓁就长大啦
另:卖萌打滚求收藏专栏~以后新文预告什么的会放在上面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