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星生物与宿主》双星伴月

8、变异

　　“岩宿……你有没有觉得，从牛心山回来后，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事缠上身了？”
　　周祁睿说这番话时整张脸藏在阴影里，岩宿看他时，只觉得对方仿佛被浓重而无尽的愁云盘绕其中，那些氤氲的黑雾经久不散，吃定他，咬死他，缠绵如同要将周祁睿绞杀其中。
　　约莫是岩宿的眼神太过冷清，周祁睿自嘲地轻笑一声，再抬眼，已经恢复往日的儒雅：“开玩笑的，今晚是老同学久别重逢的一聚，我们不谈其他。”

　　周祁睿是温柔的，他说到做到，当晚，岩宿体验了轻松愉快的一餐。
　　“我记得，当时周哥是校篮球队的，平日只能在操场上见到，真没想到放学后会在画室里见到你。”聊起高中那些疯疯傻傻的往事，两人均嘴角带笑。
　　周祁睿面露恍然之色，点点头回忆：“那天啊……我逃训练，躲在画室里头睡觉，迷迷糊糊，就有个小学弟闯了进来，见我了，居然尖叫一声转身逃了，呵，跟见了怪物似得，搞得我很尴尬呐。”
　　岩宿脸色泛红，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那时候你可是我的偶像，突然见着偶像了，我还以为出现幻觉了，会跑那全是肾上腺素的作用结果。”
　　学生时代的喜欢如此单纯，岩宿自己都难以相信他曾如此纯情过。
　　周祁睿凝视岩宿，似斟酌过一番，缓缓道：“岩宿，你和那时候的模样变化真的太大了，那天拍摄现场见到你时，我第一眼甚至没有认出来，直到那姑娘叫你名字，我才干敢确定是你。”
　　说着，周祁睿身体微微前倾，他道：“岩宿，为什么那件事之后你就休学了？到底发生什么了？”

　　岩宿知道周祁睿指的是哪件事。

　　高二上学期期中考试后，校篮球队在B市中学生篮球联赛中一举夺魁，那天，校学生会特地组织了一次庆祝会，岩宿作为学生会的成员也被叫去一块参加。
　　校篮球队的大长腿们在人群簇拥之中异常出挑抢眼，吃饱喝足，有人提出玩真心话大冒险。
　　这一切都是按照学生聚会的正常活动来的，可总有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存在。
　　玩击鼓传花，周祁睿被左右同伴卡着点“中了奖”，这可不得了，学生们沸腾了，争着给周祁睿出难题，一个男生叫：“现场挑个人啵儿一个！”
　　众学生闻言纷纷叫好。

　　朝气蓬勃的周祁睿现场环视一圈，居然大大方方就捞了个人到跟前，冲着对方的脸埋下头去。
　　一时间，包房陷入一阵诡异的死寂。
　　待周祁睿松开，大家的关注点都还在那个“幸运儿”身上。
　　不是在场任何一个女生，而是一个挺瘦弱挺挺不起眼的男孩子。
　　“好了，我做到喽。”亲完，周祁睿异常无辜地抬起双手，好看的眼睛带着笑意俯视岩宿。
　　现场登时炸开了锅。
　　那个“幸运儿”脸涨的通红，从一屋疯狂的学生中挣扎逃走，夺门而出。
　　周祁睿却满面无所谓地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那个“幸运儿”，正是十六岁的岩宿。

　　岩宿至今无法忘记，那日周祁睿带着一身微弱的酒气和汗水的味道凑近自己，将鼻息埋入自己脖颈之间的感觉。
　　他体温那么高，呼吸那么灼热，仿佛要烫伤了他。
　　作为当事人，他很清楚，周祁睿并没有亲吻他，那个帅气又狡黠的男孩子巧妙地借位，并利用自己同为男性这个噱头分散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他很聪明，打小就知道捏捺人的软肋，哪怕在这种热闹的气氛里，他也能分辨出，起哄的要的不是看他的亲吻，而是寻找一个逗弄消遣的话题对象。
　　只要他同一人搞出个更大的话题，再把话题引到对方身上，自己就可以全身而退了。
　　回想当时，十几岁的自己隐约悟出了周祁睿的意思，甚至是觉得悲哀的。
　　自己没有多余的价值，唯独同为男生这一点，还能利用一番，替周祁睿解个围。

　　“我为当年的无知莽撞道歉。”周祁睿诚恳道，完美的眉眼溢满歉意与自责。
　　时隔经年，那个内向瘦弱好欺负的学弟已经不见了，再见岩宿，对方已经出落成一个高挑俊秀的青年，有着体面的工作，有自己的朋友，他还依旧善良，在人群之中就像一枚安静的星子，亮而柔和，无声无息吸引着周围人的目光。
　　“那时候的我不知天高地厚，若给你带来不好的影响，希望你能原谅我。”末了，周祁睿轻叹一声。

　　岩宿做梦都没想过，有朝一日周祁睿会向自己道歉。
　　再看当年，那场乌龙胡闹的聚会之后没多久，他父亲的噩耗传来，自己大病一场，不得不休学去乡下的奶奶家养病。
　　再回来已经是一年后了，周祁睿他们已经毕业，自己的昔日同学都步入高三的紧张复习中，没人记得当年那一场玩笑。

　　到现在，他自己对当年的事业只有一个简单的印象，爱恨之纠，都是一念之间，不会细想。
　　“没关系，我知道那是个玩笑，都过去了。”岩宿回答。

　　没有追究，没有言语的讨伐，没关系便是没关系，他也不求什么补偿。
　　周祁睿眸色深沉，发现眼前这个人，无论多少年过去了，依旧纯净如初。

　　忽的，周祁睿的心剧烈地跳动一下，掌心有汗水凝聚。
　　“呐——岩宿。”周祁睿开口唤着对方。
　　他刚要说出那句酝酿已久的甜言蜜语，要用自己编织的感情的网把对方牢牢罩住，可手机却在这时候响起。
　　周祁睿拿起私人手机，看着上面的号码颦眉。
　　知道这个手机号码的都是他最熟悉的人，可如今拨进来的电话，屏幕上并没有显示号码。
　　“喂？”周祁睿迟疑着接通，放在耳边。

　　没有话语，电话那边安静片刻，响起了微弱的呼吸声。
　　女子细腻的喉间溢出颤抖的嘶喘，似乎因为疼痛，她染上了哭腔，还有呢喃低语自唇边飘散，透过听筒来到周祁睿的耳畔。这声音如此贴近真实，仿佛是这女人正伏在他耳朵上，唇齿贴肉，诉说着一切。
　　“你是谁？”周祁睿下意识询问。
　　听到周祁睿的声音，那女子啜泣一声。
　　“亲爱的，亲爱的……”
　　女人在电波的那头叨念。
　　“你怎么可以爱上别人呢？”

　　太阳穴突地一跳，周祁睿背后一凉，感觉有条冰冷的小手搭在他肩上。
　　这细小的动静触发了周祁睿脑中的机关，一段记忆夺门而出，响当当地警醒他那件尘封血债。

　　错觉，都是错觉！
　　周祁睿咬牙，努力不去关注肩膀上冰冷的感觉。
　　这里是现实，他面前还坐在岩宿，他们在共进晚餐，什么电话、哭声，都是幻觉！假的！

　　“岩宿，尝尝这个，他们家的特色点心，非常美味。”周祁睿强打起精神，挤出点笑意看向面前的青年。
　　可岩宿却没有立刻回答他。
　　俊秀的青年颦着眉望着周祁睿，良久，迟疑道：“周哥，你肩膀上的是什么？”

　　然后，岩宿看到了对桌这个谈笑风生的男人时如何在瞬息之间变得面色煞白。
　　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眨眼便抽走了对方的血色和理智。他说完那句话时，周祁睿面容挣扎而扭曲，岩宿第一次见到这个俊朗的男人露出这种失魂落魄的表情，接下来，对方猛地站起来，侧过身子似乎是在躲避什么。
　　西餐厅环境幽静，周围几个安静用餐的顾客被这边的动静吸引，均是诧异投以询问的目光。

　　“你看见了什么？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周祁睿的声音宛若困兽的嘶吼，他眼睛开始充血，儒雅的面具撕碎了，剩下的便是一副狰狞暴躁的面庞。
　　岩宿反而被吓得懵住，但他还是如实回答：“早先只有一团黑雾，但现在我看清楚了。”
　　“你肩膀上背着一个胎儿。”

　　一枚婴儿胎，沉重地黏在周祁睿背后，自胎囊里伸出了白森森的小手，不甘地捉着周祁睿的肩膀，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松开。

　　胎儿两个字宛如利箭，直直扎痛了周祁睿的心脏，男人睁着充血的眼睛，凶恶道：“别一副自以为了不起的样子，你以为你逃脱的了吗？最后还不是会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

　　一通咆哮完，周祁睿慢慢蹲在地上，双手抱住了头。

　　荧屏上完美的男人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岩宿沉默良久，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侧颈，那里，他摸到一小片凸起的弧度。
　　这几日黏腻潮湿的梦境提醒了岩宿，他看过周围那些用餐的人们，先是道了句：“对不起，我朋友喝醉了。”然后，利落地招来服务生结账，又扶着周祁睿走出饭店。
　　停车场里，周的司机一直在那等待老板的传唤，他远远看到岩宿扶着周祁睿摇晃着走来，立刻上前帮忙。
　　“不好意思啊岩先生，我们大周中午还去和投资方应酬，被灌了不少酒，没休息就又去拍广告，这般模样来见你，真对不住。”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脾气不错，一直在向岩宿道歉。
　　岩宿心里清楚，周祁睿会如此崩溃定不是因为喝醉，但他没说什么，只是摇摇头，道：“我没事，送他回去休息吧，我一会自己打车回去。”

　　那司机又说了好几遍“谢谢，抱歉”终于驱车带周祁睿离开了。
　　岩宿站在路灯下，看着车子渐行渐远，又转过身，沿着灯光昏黄的街道，慢慢走回家。

　　悠哈爬在窝里，百无聊赖地打盹，忽的，大门“咔擦”一声，他竖起耳朵，看向门口。

　　钥匙转动锁孔，岩宿推开了家门，悠哈立刻跳出来迎接他，尾巴半空中兴奋地摇出了残影，舌头也伸出一大截。
　　“乖，我给你准备食物。”岩宿本要去倒狗粮，可一看悠哈的食盆，那里面满当当的。
　　“悠哈？你今天没吃东西？”岩宿颦眉，转过身看向爱犬，发现对方只是绕着自己转圈，然后亲昵地舔了舔自己的脚踝。
　　“还是狗粮不和你胃口？”岩宿又去柜子里拿了一盒犬用牛肉罐头。
　　小狗凑上去嗅了嗅，脸上露出了一个明显的嫌恶表情，绕过罐头，转而跳上了岩宿的料理台，那里摆着岩宿的汤锅，排骨残留的汤底还盛在里面。
　　悠哈咧开嘴，口水顺势低落。
　　“拿你没办法……仅此一次，以后照旧给我吃狗粮去。”岩宿叹息，今日诸多杂事让他心烦意乱，他懒得约束悠哈的饮食，便把汤底和骨头捞出来，盛好摆在悠哈面前。

　　拿了几件衣服，岩宿走进浴室。
　　蒸腾的水雾暖洋洋地充溢了浴室的每一个角落，岩宿脱下衣衫，露出修长健美的身躯。
　　他看着挺瘦，但该有的肌肉一点不少，仿佛是特殊训练过的体魄，长得十分有效率，热水淋在身躯，顺着肌肉的纹理滚落，他抬手划过镜面，里面映出他俊秀的侧脸。

　　岩宿别过脸，对着镜子露出左侧的脖颈。
　　白日里，他能感觉到这里的异变，当他单手抓住钢轨，救起Zoe等人时，这里像是绽开了热气腾腾的能量罐一般，将源源不断的力量献给他全身。
　　手指触碰在那里紧致的皮肤上，能够明显感觉到一个小小的弧度，岩宿低头找了找，拿出了盒子里的剃须刀片。
　　捏着刀片，岩宿在那片弧度上比划着。

　　这一刀划下去，切开点皮肉是完全没问题的，若是再深入些，指不定能伤到颈部的血管。
　　岩宿咬牙，下定决心一般，将那锋利的薄片贴在皮肤上，向下划拉。

　　“……”
　　鲜血疯狂窜出，岩宿发现，自己好像下手过重了。
　　脖子上的肌肤太过脆弱，这一刀下去，似乎直接断了血管！

　　可岩宿并没有急着自救，他紧紧盯着镜子，看着自己冒血的伤口。

　　渐渐的，血流止住，翻开的伤口露出鲜红的嫩肉，然后逐渐愈合，直至化为白皙皮肤上的一道红痕，最后完全消失不见。
　　搁在地球上，任何一种生物，哪怕是蛞蝓，都没法恢复地这么快吧？！

　　岩宿扔掉带血的刀片，冲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
　　“我变异了？”他喃喃道“天啊，那陨石坑里面，我到底遇到了什么。”

　　像是要回应他的疑问，镜子里的“岩宿”突然抬起头，冲他一笑。
　　然后，岩宿听到耳畔有人同他说：“岩宿，是我啊。”

　　岩宿目瞪口呆，而镜中，眼角眉梢染着一抹邪魅的“岩宿”微微歪着头，姿态十分乖巧道：“岩宿，你终于注意到我的存在了吗？”

　　小攻来了来了啦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