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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来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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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穆尔卫书房中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白靳潜坐上回去的轿子之后便一路昏昏沉沉。
直到轿子到了临古居门口才有了些精神。
刚一进宅子的门,就听里面吵吵嚷嚷,不知是谁在笑闹。这临古居中一向安静,除了水宿偶尔在里面蹴鞠的时候热闹一些之外也不会有什么人声。
白靳潜正琢磨着,便见宅中一个护卫迎了上来,一脸得救了的表情:
“少主您终于回来了,您要是再不回来大堂主和水宿都快把这儿的屋顶给掀翻了。”
白靳潜闻言有些意外,道:
“跃本来了?”然而还未待那护卫回答,便见林跃本高举着一本小册子,边跑边笑,夸张的喊道:“靳潜快来救我啊!你家水宿要杀人了!”
而水宿则紧跟其后,双臂还系着襻膊,举着把菜刀怒道:
“臭卖药的!快把东西还给我!”
林跃本跑着跑着一下子藏到了白靳潜的身后左闪右躲,水宿见捉不住他干脆一跺脚道:
“少主!他看我日记!”
白靳潜闻言,不可思议的回头看了林跃本一眼,林跃本忙举双手做无辜状道:
“我冤枉啊,明明是他请我看的。”
“我什么时候请你看了?”
“你把本子随便扔在桌上,还弄得那么像账本,我当然要看看了。你要不想让我看干嘛不收起来?”
“你……!你强词夺理!”
“好了跃本别闹了,快把东西还给水宿。”
“嗯……那好吧,还给你……才怪!”林跃本左手这边刚把本子递了出去,还未待水宿伸手去接又迅速腾换到了右手,趁他不注意一闪身又往中庭跑了过去,水宿被他逗得气急败坏,大喊着站住又一溜烟的追了上去。
白靳潜望着他们的背影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只好漫步跟去中庭。
只见这会儿两人已经跑到了自己的书房里围着几案继续追个没完,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看着案上的药瓶,书册被他们跑来跑去碰得摇摇欲坠,白靳潜不得不加快脚步赶去阻止,否则书房里一会儿非得弄得一片狼藉跟糟了贼似的不可。
然而刚走几步却闻身后一个软糯的声音一声轻唤:
“靳潜哥哥……”白靳潜闻声一怔,缓缓转身,只见一个约莫十六、七的小姑娘雾绡琼佩,面若桃花,手上提着一个小巧的酒罐,罐身用红绸系着轻勾在指尖上,娇俏的脸蛋一朵玲珑的笑靥点缀其间,只是一眼,就让人再也移不开目光。
“小曲……?”
“靳潜哥哥!”
小姑娘丢下手中的酒罐就向白靳潜怀里飞扑了过去。
“小曲,你怎么来了?”
“最近肖濂哥哥回来了,堂里的很多事交由他处理,我一下子就清闲了下来,便求堂主带我来看看靳潜哥哥。靳潜哥哥你看我这一身好看吗?是堂主为我新做的。”
慕曲说着往后退了退原地转了一圈,白靳潜轻笑着点了点头,道:
“都说小姑娘长大了是一天一个样,这才几日未见就出落得我都有点认不出了。”
慕曲闻言开心的挽过白靳潜的手,道:“那当然,女大可是会越变越漂亮的。我方才新去铺子里打了些上好菊花酒,靳潜哥哥一会一定要尝尝。”
“嗯,那是自然。”
两人说笑着,也不知身后的吵闹声是何时停止的,转过身却只见林跃本默默望着他们的方向,神色中竟有些许黯然。
而趁着他这么一分神的功夫,手上捏着的册子则被水宿趁机一把夺了过去。
意识到白靳潜的目光,林跃本这才有些回过神,淡淡笑了笑,招呼道:
“小曲终于把酒打来了,靳潜快过来我们一起小酌几杯。”
说罢转过身,手伸进了身后一个麻袋里掏来掏去,没几下竟从里面拎出了一只活蹦乱跳的鸭子来,把几人都吓了一跳。
只见他抓着鸭子的一对翅膀往水宿面前一伸道:
“特意从金陵带来的麻鸭,去做一锅鸭汤,算我请你的。”
水宿简直要被他气得七窍生烟,道:
“明明是你自己想吃又不会做还说是请我?你这人……简直不可理喻!我才不做呢!”
“你不做……?”林跃本说着摸了摸脑袋,道:
“不做也行,那我们就这么啃吧,说不定还别有一番风味呢。”
白靳潜见水宿实在气得够呛,便从林跃本手中接过鸭子道:
“好了,今天你们都来了难得这么热闹,水宿不想做就别勉强他了,我拿去让厨房大娘做也是一样的。”
没想到水宿闻言却一把夺过鸭子,不服道:
“厨房大娘做的怎么可能和我做的一样,我比她做的好吃多了!”说罢转身气鼓鼓的走了。
慕曲看着那鸭子可爱忍不住伸手要摸,便也忙不迭跟过去说要给水宿帮忙。林跃本望着水宿的背影愣了愣,不由对白靳潜竖了竖大拇指,道:
“还是你厉害。”白靳潜一下子还没弄明白情况,一脸不明所以。
少了水宿和慕曲,屋子里一下子冷清了下来。两人便拿上酒一同坐到廊下,林跃本拔开酒塞,为白靳潜斟了一杯,道:
“怎么样?在这里还过得习惯吗?”白靳潜接过酒,轻轻呷了一口道:“没什么习不习惯的,在哪里不都是一日三餐吗。倒是你,不是最烦出远门的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我在金陵一个人待得无聊了来看看你不行吗?”
林跃本说着,举杯刚准备喝,却正撞上白靳潜怀疑中带着嫌弃的眼神。
只好坦白道:
“好吧好吧,这次其实是侯爷让我来的,一来是这边有一些事情需要我处理;二来是让我提醒你,炎逐院近来的活动很频繁,爪牙甚至已经渗透到了国境之外,岳衍打着铲奸除恶的名义放任炎逐的人肆意杀人、铲除异己,我们已经为此折了不少线人了。所以你最近一定要小心,务必谨慎行事不要轻进。”
“这个我倒也听说了一些,不过只要岳衍不知道我还活着,我就暂时应该还是安全的。”
“但是以现在的情形来看,你还活着的消息应该也瞒不了多久。金陵与长安毕竟遥隔千里,林隐堂怕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万一消息泄露,你可有办法自保?”
“……我自然留了后手。”
“那就好。”林跃本闻言似有些放下心的点了点头,话锋一转道:“如何?穆尔卫那里的差事还好当吗?他没为难你吧?”
“为难倒是没有,不过他府中那个叫温乔的司马最近一直在暗中查探我的背景,如此看来怕是穆尔卫已经对我起疑了。”
“司马?这个简单,找个人把那司马打一顿吓唬吓唬他,让他不敢往下查不就行了。”
“不必,我们的人把各种消息的渠道都锁得那么死,他就是查也查不出什么。但是越查不出什么,人就是越是会有好奇心。就算吓唬他一次他恐怕还是不会善罢甘休。”
“那就…让人多打他几顿?……好了,我开玩笑的……你继续说,我听着。”
白靳潜无语,顿了顿待林跃本自行恢复正常,才继续道“你故意放一点消息出来,让他知道我是谁,他应该就不会有兴趣再查了。”
“不行!这样太危险了,让他一个人知道不就等于让秦国整个朝廷都知道了吗?”
“那倒不至于这么快。不过迟早也是瞒不住,也无所谓早一日晚一日,还不如把这件事加以利用。只要时机得当,温乔是可以争取过来的。”
“……你要策反他?”
“用不着我策反,他本来也没站在穆尔卫那边。只怕他恨穆尔卫的心比起我还有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林跃本闻言一怔:
“你是说他也与当年的广陵屠城有所牵连?”
白靳潜点了点头:“具体的事情还在查,但是他绝非和穆尔卫同乘一条船是可以肯定的。”
“若真能争取过来倒也好,这样你在穆府就又多了一个帮手。只是你择人一定要谨慎,当心别上了别人抛出来的钩。”
林跃本说罢转而又摇了摇头道:“不过要是真有谁能把你这只大狐狸掉上钩我倒还真想要去拜见拜见。”
“……我说水宿那天怎么会叫我狐狸,原来是你教他的?”
“什么?他也这么叫你?”林跃本说着忍不住的憋着笑道:“好好好,算我对不住你,我自罚三杯向你赔罪。”
林跃本兀自笑了一会儿,眼神不知为何却渐渐黯淡下来,漫无目的的飘向远方,道:
“承琭的事情水宿知道了?”
“嗯。”
“……我猜他肯定恨死我了吧。”
“……你刚才不是抢了他的日记吗?他在日记里没说什么吗?”
林跃本默然半晌,只是露出一丝苦笑,不置可否。
片刻,默默取了一只空杯斟满酒,起身举过头顶然后挥袖将整杯酒洒到了身前的土地上,出神的看着酒液一点一点缓缓的渗进泥土里,一个人枯立在渐寒的秋风中许久许久。
白靳潜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不禁亦是一阵酸楚,行至他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道:
“天气凉,进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