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中奇缘》锦秋词

33、无去路

　　血从雪白的皮毛上披落下来，没能突破过于稠密的绒毛，落在光滑的瓦顶上滚成一颗颗珊瑚珠子，一番弹跳之后，又争先恐后的往檐下蹦。

　　深浓近乎黑的血珠不停从一个撕裂的伤口往外涌，把那个足足两个巴掌宽的撕伤填充成一个深不见底的血井，血井开在一条披满漆黑鳞甲的粗长身躯上，每一片鳞甲都在箕张着，漆黑边缘上的一抹火红，像是摇曳在风中的花瓣，颤动出令人心悸的凄艳。

　　身躯的中部，两只覆盖着半透明皮膜的翅膀扇动着，空气中浓重如墨的血腥味滚滚浮动起来，仿佛也是一种破釜沉舟的攻击手段。乘着双翅扇动的血气，身躯顶端裂开的血盆大口中，红信嘶嘶的吞吐着，几乎停滞的空气更显得急躁不安。

　　展翼巨蛇的对面，一头周身披满华丽白毛的巨大白虎，漫不经心的甩了甩头，将嘴里叼着一块淋漓的血肉生生咽了下去，齿缝间的血珠滚落殿顶的琉璃瓦上，骨碌碌的流转迸散。

　　对应螣蛇无声的阴郁笑容，林琛化身的白虎报以一声大吼。就在这个时候，远方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虎吼声。几乎是声音传到的同时，白虎的冰蓝眼眸就蒙上了一层阴影，那是展翅迅速逼近的螣蛇，尖利的獠牙对准了白虎颈侧的动脉。

　　千夜驮着姜姝，一个飞跃就出了侯府的外墙，惊得外面行走的百姓尖叫连连。有着漂亮花纹的大虎落地后略微迟疑，碧绿如琉璃般的眼眸审视周围的方向。“先出城，再往北。”姜姝揪了揪千夜的尖圆耳朵。

　　之前她打探到的逃跑路线很有可能是林琛刻意透露给她的，是坑，她不能往南；林琛正跟朱家结盟，朱家几个作客的还缀在后面，也不能往西；往东奔青龙族，那是那群人给她设计的路线，绝不能走，剩下只能往北了。

　　千夜带着姜姝，飞快的在小城的街道上奔驰，慌乱的人群很好的阻隔了侯府的追兵，等小城的城门在望，他们的身后也就只跟着朱家的两个人和几个特别骁勇的侍卫。

　　姜姝松了口气，轻声说：“那些都是你认识的人吧？好像也没有舍得对你下杀手。”她在侯府时听到那些人说准备弓箭投枪什么的，到底是没有用来对付千夜，她宁愿相信他们对千夜是手下留情。

　　千夜不出声，但她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千夜是能听懂她说的话的，这一路过来，她还两次提醒他闪躲人群，一次是个抱着婴儿的妇人，还有一个是拎着一篮鸡蛋的老人。千夜都在千钧一发之际险之又险的从他们身边闪躲过去，它奔过时带起的劲风都掀起了他们的衣摆，但他们的人是一点事都没有的。

　　不是说兽族人的血液没有经过净化，兽化后会迷失本性，狂性大发的吗？这是谬传，还是千夜跟其他人都不一样？

　　不管怎么样，姜姝搂住千夜的脖子，把脸埋在他头顶的绒毛处，轻声道：“千夜，你真的很棒呢！”大猫绿色的漂亮圆眸闪过一丝似乎是得意的表情，穿过城门的步伐也变得轻快了几分。

　　“千夜，我带了有钱，咱们就一直往北走，找个没有人的地方隐居吧……”姜姝一边说一边甩了甩头，把涌入脑中的一点印象赶跑。一张大网突然从看似空无一人的城楼撒了下来，千夜觉察到不妥，猛地加快速度往前一冲，正顾着说话的姜姝分了神，一把没搂紧，被掀得半离的身体正好被大网罩住，城楼上的人顺势一收一拖，把她拖翻在地，这时千夜已经窜出了一箭之地。

　　看到千夜停住脚步往后回望，姜姝热血上头，用尽力气大叫：“千夜你快跑啊，别管我！”

　　“唰！”城楼上纷纷冒出密密麻麻的箭头，姜姝头皮发麻，又是大声催促千夜离开。千夜面朝着这方，缓缓的后退着，姜姝松了一口气，忽然千夜一挫身，四足猛然加速，往姜姝飞奔而来。

　　“放！”城楼上有人下令，箭如飞蝗。

　　姜姝头顶的天空被箭雨切割得支离破碎，她听到自己嗓子发出的尖叫都无比陌生：“千夜！”

　　“唰！”千夜无惧的迎着箭雨猛然从她头上跃了过去。

　　战斗只持续了一刻钟左右，也许更短，地上的血汇聚成小溪流，往低洼处流去，还没有干涸的意思，地上躺了十几个人，都是被千夜跃上城楼，拉扯着胳膊或者腿甩下来的，无一例外的都摔断了身上的骨头，有运气特别不好的，摔断了脖子。

　　那个摔断了脖子的士兵尸体就倒在姜姝不远处，她看着那个至多只有七十八岁的年轻人脖子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扭曲着，难以抑制的不断从喉咙发出难以辨认的尖叫，直到千夜过来撕扯开罩在她身上的渔网时也停不下来。

　　千夜漂亮的琉璃眼珠幽幽的盯着她，然后失去耐性的拍了她一爪子，把她给拍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姜姝发现自己躺在一蓬温暖的皮毛上，见她醒来，千夜高兴的舔了她一下。姜姝双眼对了一下焦，发现他们停留在一条小河畔，千夜起身走到河边，伸爪子在河水里蘸了蘸，抬起来的时候扬起一溜晶亮的水珠，在午后阳光照射下闪耀如宝石。

　　千夜似乎是想拿手指跟她示意，但猫科动物的爪子都是圆圆肉垫，它只能是抬起整只爪子，朝她招了招。

　　姜姝从地上爬起来，趴在河岸上洗了一把脸，又掬了水来喝，晕涨的头脑冷静下来，她还是有点害怕千夜，但她想千夜刚才也是被迫的，要不是那些人抓了她，又朝千夜射箭，千夜也不会伤害他们，而在刚才一场恶战中，千夜也受了伤，现在身上几处的皮毛都被血糊在身上。

　　姜姝担心的看着千夜，跟传说中失了心窍的兽族人不同，它很良善，不会主动伤害人，从它现在投来的眼神，姜姝觉得它不会伤害自己。

　　那么，还是一道走吧。

　　“千夜，你过来我给你包一下。”姜姝撕破外衣，替千夜受伤的前足包扎了一个蝴蝶结，突然远远的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吼叫声。

　　千夜身上的毛发在瞬间全都如钢针一样竖立了起来，姜姝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千夜一口叼起，夺路狂奔，甚至连把她甩到背上的时间都没有，就那么叼着她，一路狂奔。

　　姜姝因为跪趴着替千夜包扎，这一回被叼着的地方是腰带，整个人仿佛被对折起来，也幸好是这样，如果还是被叼着后颈，她觉得自己一定会死于窒息。

　　迎面的疾风刮在脸上疼得像下刀子似的，姜姝不敢睁开眼，怕眼睛被风刮瞎。千夜突然停住，是摆脱了追兵吗？姜姝小心的睁开一条眼缝，随即惊恐的把眼睛瞪得溜圆。

　　他们脚下是一处悬崖，前无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