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星球》王的节操

14、十四章

　　但我知道一直到近代，人们都是通过化学变化产生的热量来烹饪食物。在高温下，食物会发生各种复杂的化学反应，分子在高温下碰撞出味之火花。各种多彩的滋味在不同的烹调方式下诞生了。其中一些聪明的古人还会利用多种调味料，来丰富食物的口感。

　　小学历史教材说，我们的祖先曾一度擅长蒸、煮、煎、炸、炒；光是一个国家就有八种菜系；料理手段有七十二种变化；食材上可九天揽月，下可五洋捉鳖。古人对这件事也开宗明义的讲：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没别的，就是吃。

　　可如今，吃变得非常简单。飞船上带的食物解冻可食。即使是小球藻也不需过多加工，浓缩干燥加热，就可以直接吃了。没有锅碗瓢勺，除了一把刀，我什么厨房工具都没有。所以，面对刚刚长出来的生韭菜，我竟然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自觉有愧‘天下种地，吃遍天下’的名声啊！

　　最后，我还是克服了困难。把解冻器拆开之后稍作改造，里面可以放的下一个餐盘。解冻箱大部分功能都没有用，只保留了微波辐射功能，把解冻箱的温控设备写入的固定程序给删除，换上可调程序，就变成了一个古董级的微波炉。

　　虽然锅碗瓢盆都没有，但有了这个新的加热设备，问题就解决了一半。

　　我将剪下来的韭菜洗干净，沥干后，放在盘子上。稍微撒了一点食用盐。觉得少了点什么，在冷库扫视了半天，又找出一点拌沙拉剩下来的橄榄油包，加了一点。

　　把盘子放进加热设备，调节到3分钟。这个三分钟不是随随便便定的，我们进行了确切的计算，确保不会过冷、也不会糊了。

　　我在一旁紧紧盯着，以防烤糊了。三分钟之后，我带着手套端出了一盘香气四溢的韭菜叶来。

　　闻起来虽然还可以，但是看起来不太好看。韭菜叶子太青翠了，别不是有毒吧？这么做，真的能吃吗？不会拉肚子吧？我的肠胃可不是三百年前人类的肠胃了啊。

　　怀着半信半疑，慷慨赴义的复杂心情，我夹了一根，放在嘴里尝尝。

　　唔……

　　我又夹了一大把，放进了嘴里。

　　味道，居然不错！

　　韭菜那未经加工的冲味是第一感觉，这也太冲了！我敢打赌我过去吃过的韭菜口味全改良过。但是，又有一点很鲜活的美妙。韭菜叶子居然这么肥厚。嚼一嚼，很有嚼头。啊，盐好像没怎么化开，盐粒磕了牙齿。不过也好吃。盐那种带点略苦的咸味将韭菜的鲜完全活化了。那股原始的辛辣包裹着咸，顺着口腔一股脑的涌到了眼睛上来。撒下去的油完全尝不到了。韭菜把油全部吸收，一咬，嘴巴里全是丰厚的鲜、香和水嫩。

　　我盯着盘子，难以置信，这么简单的加工一下，就能吃了！我还没用到蒸、煮、煎、炸、炒呢！要说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味道的层次太原始，没那么丰富——调味料不够。

　　我一边动手，往盘子里继续码韭菜，一边很快就将这一整盘一扫而空。

　　第一批收割的韭菜只够我吃了两个盘子。

　　午餐之后，在我心满意足的收拾残局的时候，π告诉我，我刚刚吃的是宽叶韭菜，宽叶韭菜胜在鲜美，但窄叶韭菜那特殊的香气可能会适合我的口味。建议我以后可以种一点窄叶韭菜，换换口味。在这一点，我对人工智能是已经完全甘拜下风了。现在各家食品公司的试吃员都是人工智能，它们虽然根本不知道吃的是什么，但是在味觉上能够分辨几百万种最细微的味道，指导新口味的开发。

　　晚上的时候，餐厅被稍作改造，除了活动室、娱乐室之外，又增加了厨房的功能。我从食品柜里翻了翻，只找出没有喝完的咖啡胶囊和茶胶囊。其他除了一点盐和油之外的调味料一概没有。

　　在过去，我根本不会考虑吃这些长出来的东西。一方面是没有这个习惯，自然产品价格高昂。另外一方面，农业一直被宣传是一种野蛮的生活方式。古人说君子远庖厨，这毕竟只是口号。如今，宰杀动物却真正成了一种伦理问题，虽然，我们肆无忌惮的宰杀着我们的同类。

　　但是，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原始的本能，又复苏了……

　　吃了韭菜，我还想吃热锅里冒着泡的煮鱼、吃新鲜的羊肉卷、吃冒着热气的叫花鸡。真正的叫花鸡，到处跑的两腿鸡，裹在荷叶里烤熟后端上来。而不是一团闻起来鸡肉味，吃起来也是鸡肉味的破碎的纤维。

　　还有烤的脆脆的薄饼，配上酸汤面疙瘩。此时此刻，在宇宙的荒野当中，我想起了小时候外祖母对我所说的她在小的时候曾经吃过的酸汤面疙瘩，是她母亲，我的曾祖母亲手擀的疙瘩，家酿的酸汤。酸汤有什么出奇之处？面疙瘩有什么特别？能让一个九十多岁的老人仍然念念不忘？当做人生的大事讲给她的孙儿听。

　　我把这些讲给π听。

　　但是，根据π的说法，动物是次级消费者，而植物是生产者。对于现在的飞船来说，吃掉消费者十分不划算。我们必须积累，直到物质丰富到一定程度，才能维持一天一只鸡这种‘奢华’的生活。

　　同时，在我的飞船园艺之外，我也在密切的关注着飞船之下的发展。

　　小球藻还没迎来繁盛就已经走向了衰亡的转折点。

　　当初，我掉下的那片压缩片当中肯定还夹杂着其他微生物，这些微生物将死亡的小球藻分解，降低了水中原本就低的可怜的溶氧。同时改变了水域的酸碱度，减少水中的营养成分。如果我放任不管的话，这片水域很快就会走向凋亡，变成腐臭的臭水坑。

　　要么，我打开其他这片水坑和其他水坑之间的堤坝，让小球藻扩散过去。但是，这只能减缓这个凋亡的过程。要么我每天过来打捞一部分小球藻，抑制微生物的生长。我选择了后者。

　　这个星球虽然自己在漫长的演化过程中没有产生任何生命。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它不能容忍生命。火星，曾严苛的如同地狱，但是，如今，它的每一个角落都已经热热闹闹的被各种形态的生命所充满了。

　　过去的无数经验已经告诉我们，生命是一种非常珍贵的东西。本质上，它是一种违反自然规律的熵减过程，依靠的是它所依赖的环境的熵增。它的出现需要无数苛刻的条件以及万里挑一的运气。即使如此，我们人类这两百年来，也没有遇到遇到和我们智能差不多的生物。

　　这颗星球目前到距离适合人居的差距在于，它的温度太低，没有液态水，氧含量太低。大气层毫无遮拦的透过紫外线，紫外辐射对任何碳基生物来说是致命的，而大气层还在不断流失。其中，最关键还是在于温度太低。

　　在发现小球藻的第四天，我终于做了一个决定。想要更好的生活，而不是仅仅的生存，我只能如此选择。我可以在飞船上种更多的东西，但是，根据物质守恒定律，我不可能在我的飞船上增加更多的东西，除非我先引入别的原料。